“主子。”馬車搖晃了幾下,停了下來。
帝炫天掀開簾子看,馬車正停在山谷中,出去就是珉山縣了,即將進入官道。
“要在這裡等等藏心他們吧?”御凰雪坐起來,眨着痠痛的眼睛小聲問道。
“說好在這裡會合,他們應該快到了。”申晉跳下馬,快步跑到了小山坡上,往遠處張望。
“我們下下去看看。”御凰雪顛得有些骨頭有些酸,推開車門鑽了出去。
涼嗖嗖的風吹過來,她打了個冷戰,縮着脖子往小山坡上跑逼。
“娘娘小心。”申晉趕緊扶了她一把。
她吸了吸鼻子,冰涼的空氣透過她的鼻腔到達她的胸膛中,整個人都清醒了。
月光透過薄霧落在暗色的土路上,路邊枯黃的茅草有半人高,一隻山鼠從路這邊嗖地竄去了另一邊。
珉山縣就在山腳下,一條小河沿着縣城往東流去。河邊是大片的柳樹林,月光如輕紗一樣籠罩在柳樹林上,迷迷朦朦的,遠遠地看,就像是站着許多戰士,忠實地守衛小縣城。
“從這裡到胡疆,日夜不停,需要多久?除了胡疆,還有什麼地方會有人擅長養蠱蟲嗎?”她扭頭看了一眼站在馬車前的帝炫天,小聲問道。
“也得四十多天,中間還不能休息。皇后現在身懷六甲,屬下真的很擔心……”申晉擔憂地說道。
“如果不帶我,你們趕過去呢?”御凰雪又問。
“若是我們去,可能也得三十天吧,時間太久了。”申晉嘆氣,眼中的愁緒更重了。
“那怎麼辦呢?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御凰雪撫額,在馬車裡裝得輕鬆愉快,現在她可撐不住了。多少豪言壯語,在帝炫天像塊冰一樣躺下去的時候,都像煙雲一樣散盡,連眨眼睛的力氣都流失得無影無蹤。
“屬下也很着急,但這一心蠱,真是聞所未聞的事,調動了所有探子去查過,居然沒有一個人能找出第二個會養一心蠱的人。真的讓人一籌莫展啊。”申晉搓了搓手,握了拳,重重地敲打腦袋。
“那……”御凰雪嘆氣,三十天,確實久,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難道這真的是她和帝炫天最後的三十天?可是孩子還沒生下來,她還沒和他過夠呢!
她握着拳頭,在腿側不停地敲,提醒自己要冷靜。
“總有辦法的。”她喃喃地說道。
“對了,聶凌波是從哪裡找來的書,她一個人養一心蠱嗎?她可以從書上學,但那些來自胡掀風鼓浪的蠱蟲又是從哪裡找來?她是一個千金大小姐,不可能跑去胡疆啊!而且她是在皇城長大的,聶家家風嚴瑾,不允許女子隨意出門,更別說遠遊了。所以,聶凌波從來沒有去過別處,她的蠱蟲就是來自京中!”
“我真蠢,我爲什麼忽略了這些?她一定有幫手幫她去買這些!京中難道有交易蠱蟲的地方?我真蠢,真蠢啊!”
她連連敲打自己的腿,猛地轉過了身。因爲轉得太快太猛,眼前一黑,差點沒栽倒。
帝炫天正好上來,見她往前栽,趕緊接住了她。
“怎麼了?”他撫了撫她的小臉,小聲問道。
“皇叔,我們回京。”她急切地說道。
“嗯?”帝炫天楞了一下。
“聶凌波的蠱蟲從哪裡來?不會從土裡長出來,也不會從石頭裡蹦出來,這些蟲子,蘭燁沒有的!”她興奮地說道。
“對。”帝炫天自聶凌波事發後,又一次發作,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此時御凰雪一提,恍然大悟。
“她的婢女應該知道什麼,我們得快點,不能讓對方搶先。”御凰雪把他往山坡下推,“我走得慢,你快點去,帶人回京,把她身邊親|近的人全部扣下,一一審問。”
帝炫天果斷地上馬就走。
御凰雪彷彿看到了曙光,爬上馬車,驅車往回趕。
藏心和沐雨剛剛趕到,就見他們往回走,也顧不上多說,直接跟了上來。
“怎麼回事?”藏心追上馬車,低聲問道。
“皇叔可能有救了。”御凰雪看着馬車外面,興奮地說道。
“哦……那小主子也就好了。”藏心眼睛一亮,也很開心。
“那是,希望順利。”御凰雪抿脣一笑,放下了簾子,雙手合十,不停地念着滿天神佛,趕緊來幫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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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裡。
陸雲雙正在換藥,心口上貼了藥,纏上了白布。
她很生氣,一直死死地盯着銅鏡,雙手握着金釵,在桌子上狠狠地碾,好像桌子就是御凰雪,她要扎透御凰雪的心臟。
“貴妃娘娘,雲織姑娘殺了人跑了。”婢女匆匆進來,小聲說道。
“隨她去哪裡。”陸雲雙丟了金釵,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輕聲說道:“她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我權當沒她這個妹妹。”
“娘。”帝之翔和帝曉手拉手進來了,給她磕了頭,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仰着小臉說:“我們想去看父皇。”
“是去看那個女人吧。”陸雲雙臉一寒,沒好氣地瞪着兩個孩子。
帝之翔吐吐舌頭,笑着說:“娘一下就猜出來了,我要去找她騎大金馬,她上回說,我要是能猜出她出的謎,就讓我……”
“住嘴。”陸雲雙火冒三丈,痛斥道:“她是你娘,還是我是你娘,以看不許見她。”
帝之翔嚇了一跳,委屈地垂下小腦袋。
“我養你們長大,你們就這樣對我?一個一個,全都這樣。大的要搶我男人,小的要認賊作母!她們這樣害我,你們偏要靠過去。”
陸雲雙發怒了,猛地掀下了桌上的妝盒,金釵玉飾,掉了一地。有隻金鐲子正飛到帝曉的眼睛上,打得他一個後仰,哇地一聲哭了。
“不許哭,就數你最沒用。你有什麼資格去見她?”陸雲雙一見這膽小的孩子也要去看御凰雪,更加生氣了,擰着他的耳朵就罵。
“娘……”帝曉護着耳朵,哇哇地哭。
“娘息怒,放過哥哥。”帝之翔也嚇到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陸雲雙這麼兇的時候,趕緊跪下去求饒,“我們不去了,以後都不去了。”
“你最沒用,小白眼狼,你生下來多病,我一晚一晚地抱着你,你現在就這樣對我。”
陸雲雙扭頭看他,又恨又氣,又無奈。這些都是她的孩子,所以心都向着別人,怎麼養,怎麼心疼,他們都不會向着她的!
她抄起戒尺,抓起了帝之翔的小手就開始打,“好好教訓你,看你還亂不亂跑。你們以爲跑多了,今後就能當太子了?呸,你們永遠是奴才!上不了檯面的奴才!御凰雪的兒子纔是太子!你們以後連給他們提鞋也不配,都是要挨鞭子的奴才。”
帝之翔也開始哭了,不敢躲,沒一會兒,一隻小巴掌就腫成了紅饅頭。
陸雲雙還不解氣,又往他的耳朵上狠擰了兩把,“還聽話嗎?”
“聽。”帝之翔連連點着小腦袋。
“你呢!”陸雲雙又拉起帝曉的手用力打,“你說話啊,是啞巴嗎,爲什麼只會哭?”
帝曉向來膽小,平常就不敢怎麼說話,被這樣一打,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別說說話了,連透氣都不利索,突然眼白一翻,往後倒去,開始抽搐。
婢女們嚇到了,趕緊圍過來,把還在發瘋的陸雲雙攔住。
“娘娘,不能打了,小皇子暈過去了。”
陸雲雙抹了一把汗,看到這情形,也懵了,趕緊讓人把帝曉抱起來。
“不許說出去,誰說了,我就讓誰死。”她慌亂地攔住那些婢女,小聲威脅。
婢女們哪敢說個不字呢,連忙應聲,抱着帝曉回去。
帝之翔跟在她們身後,抹着眼淚,哭着往前走。
“你回來。”陸雲雙指着他,一聲厲斥。
帝之翔一個哆嗦,撒腿就跑。
“攔住他,把他關到偏殿,讓他好好反省。”陸雲雙厲斥道。
太監們圍過去,把帝之翔捉住,小聲勸道:“快聽娘娘的話吧,等她消了氣就好了。”
“我不要關起來……”帝之翔嚇得大哭,小腳在空中亂蹬。
太監們把他關進了偏殿裡,卡地一聲鎖上了殿門。
帝之翔在裡面敲了半天的門,哭聲漸漸小了。
陸雲雙跌坐下去,好半天才小聲說:“皇上那裡,我還有希望嗎?”
婢女們互相看了看,誰都知道答案,但沒人敢說出來。
“沒希望了吧?皇上心裡真的沒有我啊,一點兒位置也沒有。”陸雲雙又轉頭看向銅鏡,小聲說道:“我這麼喜歡他,他怎麼一點兒喜歡也不肯給我?還由着那個女人輕|辱我!我不服氣呢!哪怕就是一丁點兒,我心裡也好受些啊。”
“娘娘別想了,明兒再想想別的辦法。”有名婢女大着膽子過來勸她,想讓她冷靜一些,“跟了您這麼久,還沒見過您發脾氣呢,皇上還是喜歡您的溫柔性子的……”
“我爲什麼不能發脾氣,一定要讓她們踩到我的頭上來?”陸雲雙又爆發了,跳起來,一巴掌狠狠扇在那婢女的臉上,“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婢女捱了打,嚇得連忙跪下去,也不敢再多嘴。
陸雲雙往桌子上一趴,嗚嗚地哭了半天,怒吼道:“都滾出去,全滾。”
婢女們輕輕舒氣,忙不迭地退出了大殿。
“皇上現在病着,若不能好呢?我怎麼辦?御凰雪會不會不放過我?不,是我不能放過御凰雪!”她坐起來,手覆在心口上,傷心地說道:“不,皇上心裡是有我的,御凰雪要剖我的
心的時候,他不是上前來阻攔了嗎?對,皇上心裡有我的……”
她的眼淚落得更兇了,站起來,在大殿裡不停地兜着圈子,喃喃地說:“我要想辦法,我一定要想辦法和皇上在一起,我不能等下去了,溫柔沒有用,多溫柔也沒有用。御凰雪她霸着皇上的心呢,我要把皇上的心奪回來。”
她像困獸一樣,不停地在大殿裡繞。
天黑了,又天亮了。
她轉過頭,腥紅的眼睛瞪着殿外,表情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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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炫天帶着侍衛回京,速度可快多了,不必顧忌御凰雪的大肚子。
趕到聶府的時候,正是丑時。
他沒走正門,翻牆而入。
聶凌波是自盡,依着習俗,不能在家裡設靈堂。不過,聶府裡還是掛起了白燈籠,四處都是,白森森的,讓人心裡發毛。
聶家人節儉,也沒有什麼可偷的,所以沒有護院巡查,每個大院前僅有兩個家丁守着。
申晉事先查抄過聶凌波的房間,輕車熟路地帶着他到了聶凌波的房間。
但是這裡的閨房和別的千金小姐的無異,估計她那些特別愛好的東西都在雅風社裡。
看了一圈,二人到聶老爺的房間。
他沒睡,坐在窗前寫東西。
一盞油燈擺在案頭,豆大的燈光昏暗得很,有時候不得不舉在手裡,才能看清書上痕跡過淡的字。
他還不時咳嗽,蒼老的手掌捂着嘴,悶悶地咳。
這老頭兒也算是正直,那時候向帝家投|降,也是迫不得已。也是看御家反正沒了,好歹讓百姓們過個太平日子。
“聶大人。”申晉叫了他一聲。
聶大人猛地擡頭,看到了帝炫天,趕緊放下了筆,大步走出來磕頭。
“皇上怎麼來了?”
帝炫天事先知會過他,要想帝琰登基後天下穩定,聶大人還得出力。
“我要見見聶小姐身邊的婢女。”帝炫天沉聲說道。
聶大人連忙起身,拿了盞燈籠,親手挑着,小聲說:“請皇上隨老臣來,她們住在後院裡。凌波去了,她們幾個這幾天一直在忙呢。”
“聶小姐可曾出過城,去過別處?”帝炫天低聲問道。
“我不讓她出門,平常就是家裡,還有雅風社。平常去得多的地方,就是京中各個書局。”
“她的蠱蟲從哪裡買來?”申晉追問道。
“這個老臣真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喜歡這些蟲子。”聶大人一陣悲慟,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靜了會兒,聶大人抹了抹眼睛,小聲說:“這些書,尋常的書局是不會擺在檯面上的。雅風社裡的藏書也不會有,真是想不到,她是從哪裡接觸到的。”
“京中也有地下書局吧?專門賣些禁|書的。”帝炫天小聲問。
“對,一些奇銀持巧的書,就在那些地方買得到。”聶大人點點頭,花白的眉頭緊緊皺着,小聲說:“但是這些地方都是晚上纔會開門,凌波從來沒有晚上出去過。”
“會不會晚上溜出去,您不知道?我看這府是也沒有護院,出去您也不知道吧。”申晉問道。
聶大人猶豫了一會兒,長長嘆息,“對啊,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們的後院離我這裡有段距離,我也從來沒有擔心過她。”
“聶小姐是有大才華的女子,可惜才華無法施展,所以纔會迷上養蠱吧。”申晉看他一臉灰敗蒼涼,安慰他幾句。
“女子無才便是德,老臣現在是明白了,女子還是不要讀書的好哇。”不勸還說,一勸,聶大人又開始哭了。
君臣二人看看,不再說話,以免聶大人哭得太厲害,引來旁人。
小徑曲徑通幽,前面是一個單獨的小院,府中有些地位的大婢女都住在這裡。此時院子裡點的也是白燈籠,走進院中,四間房都沒有燈,黑漆漆的。
---題外話---兩更,一萬字,下一更稍晚一點。我月底就能學習完了,下個月的更新時間就能固定了哈。這個月實在是沒有辦法,課程安排得太滿了,謝謝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