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沖淡了昨晚皇宮裡的血腥氣味,不過所有的宮奴都穿着黑色衣裳。
御凰雪跪在恩德宮門外,裡面哭聲正大。
昨晚命喪馬蹄之下的有三位小主子,華公主,兵部張隆大人家的千金張倩,吏部徐錦之的孫女徐慧。另外瓊郡主重傷,這時候還昏迷不醒。
張隆和徐錦之攜夫人進宮給兩位小主子收屍,此時正在裡面哭得傷心。好好的女兒送進宮來,本以爲能給她們掙個富貴前程,沒想到卻命喪金鑾殿。
“十九夫人,皇后娘娘召您進去。”芳姑匆匆出來,叫過了她。
御凰雪起身,整了整衣衫,跟着芳姑進去豐。
院中擱着三口黑漆楠木棺材,幾個女人正趴在上面痛哭不止。
皇后站在大殿門口,一身素妝,眼睛通紅,眉頭緊皺。
“皇后娘娘。”御凰雪磕了頭,等着她出聲。
“你起來吧。”皇后看了她一眼,轉過身,扶着芳姑的手慢慢往裡面走。
“皇后娘娘保重鳳體。”御凰雪小聲說道。
“十九,你昨晚在大殿裡看到了什麼?”皇后微微轉頭,目光躲閃地問道。
“昨晚?”御凰雪略一思忖,輕聲說:“昨晚洛敏郡主晚到了,奴婢怕她失去機會,所以想替她上場。跳舞的時候,看到兩個太監鬼鬼崇崇地靠近那匹神馬,覺得有些欠妥。於是奴婢想去提醒他們,不可靠神馬太近。”
“然後呢?”皇后有些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沒想到洛敏郡主這時候闖進來了,正好把奴婢撞到了那二人面前……奴婢發現他們正給給馬身上灑什麼東西,奴婢畢竟是宮裡長大的,看得多,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就多留了個心眼。眼看馬要發狂,要傷了小主子她們,奴婢也來不及想什麼,就衝了出去……”
皇后眉頭皺了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會兒,慢慢收回了視線,輕聲說:“你救了阿寶。”
“是太子殿下和郡王救的,奴婢根本拽不住那匹馬,沒被馬給踩死,已是萬幸。”御凰雪恭敬地說道。
“是你救的,你若遲疑一下,阿寶就沒了。哀家就得和外面那幾位夫人一樣,哭死過去。”皇后輕輕吸氣,小聲說:“哀家的幾個女兒,都沒有阿寶來得貼心,哀家喜歡阿寶,勝過親生女兒。”
御凰雪感覺很奇怪,皇后這時候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那兩個太監身上的香,她在皇后那裡確實聞到過,莫非此事與皇后有關係?可她爲什麼要鬧這麼一出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而且這裡鬧哄哄的,她容不得她靜下心來思考。
“華公主是藍貴人的獨女,藍貴人此時暈厥了好幾回,醒來就尋死……”皇后撫了撫額,輕嘆道:“是哀家的錯,不應該讓華公主來哀家這裡。”
“皇后娘娘也是想讓她挑到一個好夫婿。”御凰雪隨口勸道。
皇后淡眉輕蹙,輕聲說:“事已至此,只盼着能早日查明馬兒發狂的原因……你說,不會是馬兒水土不服吧?”
“可能。”御凰雪輕輕點頭。
皇后自己又搖頭,聲音有些哽咽,“不管如何,早日查明真相,找到真兇,才能安慰生者,讓逝者安息。依着我們習俗,未嫁女亡後不得停過一日。皇上龍恩,已封三人爲蘭燁天賜富貴公主,葬入皇陵。其父母皆有封賞,官晉一品,母親封誥命夫人。哀家讓你來,是讓你代表哀家去安撫藍貴人,哀家實在……不忍心聽到她哭訴。”
“奴婢大膽問一句,爲何讓奴婢去呢?”御凰雪不解地問道。
“你和她有些淵源,她是當年你母親身邊的婢女,有一年皇上來京,你母親作主送給皇上的。”皇后小聲說道。
原來在這後宮裡,還有她的故人。她母親身邊的婢女容貌都只普通,頂多清秀而已。藍貴人能在這後宮裡活到現在,還有了一個女兒,那是她的本事。
御凰雪領命,帶着人,端着各式封賞之物,去看藍貴人。
看着她的背影,皇后的臉色越來越冷,手指勾了勾,芳姑立刻俯過來。
“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真的死了?若查出是從我這裡出去的……我死無葬身之地啊。”皇后滿臉擔憂地說道。
“奴婢也害怕。”芳姑哭喪着臉說道。
“你到底從哪裡找來的兩個禍害?他們說引見新人給哀家,怎麼會跑去大殿?現在好了,一旦查到鳳宮,你我不知道怎麼死!”皇后咬牙切齒地瞪她,恨恨地罵道。
“娘娘鎮定,沒人認得他們兩個,也不會有人發現。”芳姑其實慌得腿都有些軟,只能硬着頭皮安慰皇后。
“他們兩個從哀家宮裡過去,就得經過偏殿那邊的長廊,路上有沒有遇上什麼人?”皇后絞着帕子,眉頭越擰越緊。
“……”芳姑喉嚨裡咕了兩聲,半個字也沒說出來。
皇后大着膽子找了個駐顏之方,秘密找了兩個強壯的男人進宮。那兩個男人又說
引薦新人給她,讓她再享無邊之樂,沒想到來的是兩個禍害!
“我這心哪……”皇后捶了捶心口,慌得哭了起來。
芳姑也不敢多嘴,兩條腿越來越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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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凰雪一路往前趕,想早點辦完了差,去看看那兩個太監的屍體,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帝炫天說了,此案不會交給別人,他會親自去辦。
藍貴人正如皇后所說的那樣,哭得正慘烈,正掙扎着要去撞牆尋死。宮婢們圍着她,哀聲一片地勸。
御凰雪發現阿寶也在,正抱着藍貴人不撒手,藍貴人的指甲有好幾下都劃在了她的手背上,硬生生劃出好幾道血印。
“皇后娘娘的人到了。”一名大太監快步跑進去,大聲稟報。
藍貴人不停,繼續往牆上撞。
阿寶扭頭看向御凰雪,神情很是悲傷,眼睛腫得像兩顆小桃子。
御凰雪一直覺得,整個帝家裡面,只有這一個姑娘的心還是紅的。就連帝炫天的心臟,也染了別的顏色。
“藍貴人。”御凰雪快步進去,向她福身行禮,“您還記得我嗎,我是御凰雪。”
藍貴人根本聽不清她的話,她已經悲痛欲絕,一心想追隨女兒去死。趁着大家看御凰雪,她猛地掙開了衆人的手,一頭撞向了堅硬的牆壁。
“藍貴人。”阿寶撲過去,一把抱住了已經撞得頭破血流的藍貴人,哭着說:“藍姨,你怎麼這麼不聽勸呢?小華最希望的事就是您能好好的,您不能這樣。”
“小華不在了……我唯一的女兒……”藍貴人痛哭流涕,哀鳴不止。
“藍貴人若這時候不撐着,就沒人會爲您的女兒找回公道。”御凰雪大聲說道。
“對啊,娘娘,您得保重身子。”宮婢們七手八腳地把她擡到了榻上,端水擦汗,給她處理傷口。
御凰雪讓人把那些無用的封賞放到桌上,走過來看她。
“昨晚之事,不是對各位小主子,各位小主子無辜喪命,太子一定會找到真相,以慰小主子在天之靈。藍貴人當保重身體,等待真相大白的一天,讓華公主瞑目。”
藍貴人雙手掩臉,哭聲越來越大。
御凰雪勸了半天,毫無用處,只能行禮告辭。
“御凰雪。”阿寶追出來,直呼其名。
御凰雪有些愕然,轉身看向她。
“謝謝你昨天救我。”阿寶慢步走近,擡眸看向她。
她和御凰雪第一次看到她時比,瘦了不止一圈,而且日益憔悴,彷彿一朵正逐漸乾涸的花。
“公主言重。”御凰雪點點頭,轉身想走。
“御凰雪,”阿寶又追了過來,急切地說道:“你還喜歡他嗎?”
“嗯?”御凰雪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是問薄慕傾?
“不……”她搖搖頭,小聲說:“我喜歡你三哥,公主不必對往事介懷。”
“御凰雪……”阿寶盯着她的臉,一字一頓地說:“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若哪天我不在了,請你爲我做一件事。”
“公主放寬心,慢慢就好了。我知道情字難熬,我也是熬過來的。公主看我,不是很好嗎?”御凰雪安慰道。
“我與你不同,你雖命運悲慘過,但你有真心待你之人,而我……”阿寶苦澀而且絕望地一笑,哽咽着說:“我纔是被命運遺棄的人。”
“薄慕傾會知道你的好。”御凰雪輕聲說道。
“他就算知道,又能如何?”阿寶的眼神更灰了,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小聲說:“我若不在了,請你好好對三哥。”
“什麼意思?”御凰雪還以爲她是求她對薄慕傾好,怎麼是對帝炫天呢?
“你去辦差吧。”阿寶抿了抿脣,轉身往藍貴人的宮裡走。
御凰雪琢磨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明白她的意思。她身邊,怎麼會沒人對她真心呢?帝崇忱是最寵愛她的,薄慕傾雖對她無愛,但從他的態度裡可以看出,他對她也不差。
能讓一個女人灰心至此的,到底是什麼事?
明晃晃的太陽出來了,但御凰雪並不感覺暖和,她甚至感覺到了一絲寒冷,這種冷來自骨子深處。她敏銳地察覺到了皇宮裡不同尋常的詭譎氣氛,這種陰冷能吞噬一切溫暖。
薄慕傾,他到底想幹什麼?
想誰,誰出現!
御凰雪趕到帝炫天說好的地方時,他並不在,反而是薄慕傾正站在那裡,一臉嚴俊,正彎腰仔細查驗擺在院中的兩具屍體。
這兩個人都是被她的小藍蛇所殺,此時一身泛藍。
“郡王。”她出示了帝炫天的令牌,徑直進去,大大方方地叫他。
“小雪。”薄慕傾看到她,眼睛一亮。
“你幹得漂亮啊,不過我壞
了你的事吧。”御凰雪走到他面前,仰頭看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薄慕傾眉頭微皺,輕聲說:“你怎麼會覺得與我關?”
“就是覺得。”御凰雪從一名侍衛手裡拿過了劍,小心地拔開了那兩太監的衣裳,小聲問:“假太監嗎?你怎麼不趕緊割了他們,以掩人耳目?”
“真與我無關。”薄慕傾淡定地說道。
御凰雪又想皇后的表情,眉頭一緊,那就是皇后乾的?
好頭疼!
只要別和十三哥纏上,那就好!
“你應該休息。”他從她手裡拿開了長劍,低聲說道。
“我好得很。”御凰雪把劍奪回來,繞到另一具屍體前去看。
這兩張臉和她在皇后宮裡見過的不一樣,也沒有面具。除了有一樣的香,身材也不像,不如那兩個人生得高大健壯,臉也不好看。
“你聞聞他們的手指。”她用劍托起那人的手指,讓薄慕傾來聞,“你聞到什麼味道了?”
薄慕傾毫不猶豫地蹲下去,湊到那人的指尖上聞了一下,眉頭輕皺。
“你們男人是不是應該熟悉?”御凰雪已經想起這是什麼香了。
她和帝炫天在皇后的寢宮裡聞到過,她焚這種香,與兩個男
寵翻雲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