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歡歡喜喜地進了家門。盧雲幫着姐姐打了一陣下手,便跑到書房看起書來。
就在盧縈忙着煮飯烹菜時,突然間,外面的房門處傳來一陣叫罵聲。
盧雲張耳聽了一陣,隱隱聽到了句“盧氏你這個賤貨,”不由緊張地站了起來,朝盧縈喚道:“姐姐,好象有人在罵你呢。”
盧縈早就知道了。她從從容容地把竈中的火弄小點,又看了一眼鍋子裡的飯,估計一下時間後,這才朝外走去。盧雲連忙趕出,衝到了姐姐身後。
隨着姐弟倆走近,那叫罵聲已是越來越響亮,“盧氏你這個賤蹄子,你這人不要臉的……”
外面正罵得歡,卻聽得盧氏的苑門吱呀一聲打開,荊釵布裙,卻眉目清麗如花,雙瞳烏黑烏黑的盧縈,已站在了大門口,一臉沉靜地看着她們。
這叫罵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僕婦,這僕婦的身後,還跟着兩個年長的婢女。這三人,盧縈都是素識的,她們都是平氏四房的奴僕,平素裡很聽平因的使喚。
居然這麼快就上門算帳了?盧縈伸出手,慢慢揉了揉眉心。
因爲那悍婦叫囂的聲音足夠大,對面和隔壁的側門都吱呀打開。盧縈眼角一瞟,便可以看到那個少年陰澈正站在側門處,雙脣微抿,卻目光明亮至極地看着她。
瞟了那兩府看熱鬧的人一眼,盧縈又伸手揉了揉眉心。她沒有注意到,自她出來後,陰澈便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在看到她沉靜的舉止,以及不耐煩地揉搓眉心的動作時,他脣角一彎,雙眼間已含有淺淺笑意。
盧縈這般的沉靜,實在一種說不出的氣場,因此她出面後,那個叫罵的潑婦靜了靜。不過轉眼,她又跳了起來。對着被自己罵出來的盧縈,她的聲音越發亢奮,“你個不要臉的盧氏,你……”
“停!”
那婦人才開個頭,盧縈已右手虛空一砍,斷然一喝。
在喝止了那婦人的叫罵後,盧縈擡起頭來,她蹙着眉,清清冷冷地說道:“是平因叫你們來罵我的?她不高興了,回到家裡又哭又鬧了?我說幾位,平因是個就要出嫁的人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鬧事,似乎不大好吧?”卻是在好聲好氣地勸說了。
那婦人一路上想好了的說辭被盧縈這麼攔腰一斬,頓時一啞。不過她可是當街罵人的高手,才一愣神,便又口沫橫飛地指着盧縈的鼻子罵了起來,“你這個小娼婦還好意思開口!呸!我家姑子見你可憐,還賞了你那麼多錢財。那麼多錢財啊,餵你姐弟倆,少說也可以喂個十年八年的。可你這不要臉的騷蹄子,你懂不懂什麼叫知恩圖報啊?你這個下流,無恥……”
這婦人深得罵街的宗旨,罵聲響亮無比,骯髒難聽的用辭源源不斷,一開口便是堵也堵不住。想當初,她可是用這一手逼死了她孃家新入門的弟媳婦的。
在那婦人滔滔不絕地唾罵聲中,盧雲氣得臉漲得通紅,人都差點跳起來了。而盧縈,倒是沒有開口,事實上,在這水潑不進的罵聲中,她開口也沒有用。
側過頭瞅了瞅,在那婦人叫罵得起勁時,盧縈姿態優雅地後退一步,然後清聲說道:“阿雲,關門!”
“啊?好。”盧雲反應過來,連忙和姐姐一道上前把院門關好。
隨着房門“吱呀”一聲關上,衆人都是一怔。不過那婦人卻是更得意了,她咧着一口微黃的牙,得意地想道:小蹄子,你這可錯了,你可以你自己掩上耳朵,別人便聽不到我的罵聲嗎?今兒個,我非要罵得你狗血淋頭,直到無地自容方可。
想到這裡,她聲音更是一扯,又尖着嗓子嚎叫起來,“你個不要臉的娼婦,你這忘恩負義的娼婦,你這個貪財無數的娼婦……”
她罵得無比痛快時,突然聽到牆頭上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喂!”
這聲音?
那潑婦一驚,衆人也是一驚,齊刷刷擡起頭來。
開口的,正是盧縈,只見她施施然地在自個兒的牆頭坐下。然後,她彎下腰,從弟弟手中接過一個籃子。
提起那籃子放在身前,坐在牆頭的盧縈右手從籃子裡掏出一把東西,突然朝着那潑婦重重一甩!
“叭——”地一聲,一把又黑又髒的爛泥生生地砸到了婦人的臉上,嘴上!
沒有人想到會有這一幕,那潑婦正是張着嘴又準備發作時,這一下,那爛泥足有一小半糊住了她的鼻子眼睛嘴。
“你,你這個賤貨……”
“叭!”又是一聲泥土扔來,這一塊,正中那潑婦的頭髮。
“你這不要臉的……”
“叭!”這塊爛泥有點歪,只糊上了婦人的耳朵。
“你,你還知不知恥……”
“叭!”這一坨運氣不錯,恰好地封住了婦人的嘴,令得她“啊呸”半天,吐出來的還是泥土。
這世界總算清淨些了。
盧縈淡定地接過弟弟送來的布塊拭了拭手。
然後,她微微側身,正面對着那三個平氏來人後,提着聲音,冷着一張清麗如花的臉,不高興地說道:“平因爲什麼不來?”她眉頭深蹙,很是惱怒,“當初說得很清楚了,作爲我把曾郎拱手讓出的代價,她支付一定的錢財補償於我。怎麼,她與曾郎吵架了?所以又想把錢收回去?呸!回去告訴平因,這世上沒有這樣出爾反爾的買賣!”她想,剛纔這潑婦罵街的聲音過大,已引得幾十號人圍觀了。大家都聽到自己收了平因的錢。爲了防止被人傳來傳去越傳越難聽,還是把那錢的來歷解釋一下吧。
盧縈想是這樣想,說是這樣說。可她的話一出口,四周先是一靜,轉爾,幾個忍俊不禁的笑聲四面而來。
陰澈的舅母站在一側,她的表情已由不屑轉爲了驚愕,聽完盧縈的話後,她迅速地轉過頭看向陰澈,壓低聲音尖聲說道:“阿澈,你聽聽,你聽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姑子?居然把自個兒的末婚夫作價賣給了別人?天,天,天,這世間變了嗎?竟有這樣的道理!”
面對舅母的惱怒,陰澈卻是要笑不笑,他揚着脣愉悅地看着縱使如無賴子一樣坐在牆頭,卻因爲那一份沉靜和從容,而顯得優雅無比的盧縈,目光亮如繁星,“我一直知道她與別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