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過了一會,郭允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主公,大郎請人卜了卦,明後天或有雨,得從第五天開始,天才放晴,接下來的半個月天氣晴好,適宜出行。大郎還說,所有事情他都會這四天內處理完畢,到時主公儘可以放心前往洛陽。”
劉疆低沉地問道:“他去不去?”
“大郎說,他不放心你和主母,自是會去。”
這話一出,劉疆有點惱,他沉沉地喝道:“胡說,我做事什麼時候輪到他不放心了?”
“大郎說,主公在這個時節前往洛陽,便是意氣之舉。”
這話噎住了劉疆。他重重的哼了一聲,這一哼,就把他的小兒子給震醒了。
果然那赴中所言,接下來兩天都有雨。而第五天,天空也確實大爲晴朗。
當下,早就做了準備的一家人,坐上馬車,朝着洛陽趕去。
此時已然冬深,一個不好,便會大雪封路。因此,這一路衆人直是快馬加鞭。
幸好,衆人運氣不錯,這般一路疾行,只是中間遇到了一場雨,天下了一點小雪,接下來都是陰沉沉的天氣爲主。雖然寒冷,卻不影響通行。
在新年將要逼近時,洛陽城的城門,出現在衆人視野中。
望着那高大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門,劉疆突然說道;“歇一晚,明天再進城。”他這話說得突然,而且明明城門就在眼前,只要努力一把,就可以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入洛陽,可這個時候,劉疆卻說要在這荒野休息一晚。
好些人都看向做婦人打扮的盧縈和在劉疆面前最放鬆的郭允。
不過這兩人都是一陣沉默,因此。衆人不再多話地跳下馬車,開始準備紮營。
此刻夕陽西下,太陽的殘光把霞雲染成了金光,整個大地蒼茫而又鮮亮。
劉疆負着手,靜靜地看着那遠處的洛陽城門,他的身影在夕陽下,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盧縈抱起女兒,緩步走到了他的身後。
聽出她的腳步聲,劉疆聲音沙啞地說道:“阿縈。”
“恩。”
他久久沒有說話,就在盧縈以爲他不會開口時。劉疆苦笑道:“我到了這裡,反而畏了。”
盧縈走到他身邊,仰頭溫柔地看着他。她低低地說道:“近鄉情怯而已,這只是人之常情。”
“是麼?”劉疆無聲的笑了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低低地說道:“也不知他老了多少……是不是瘦了?”
盧縈聽得出來,劉疆口中的他,便是他的父親劉秀。
她知道。此刻的劉疆,只是想說說話,想跟人傾吐一番。所以她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聽着。
劉疆又沉默了一會後,低聲道:“孩子們長這麼大了,他爺爺都沒有見過呢……要是他見到這三個孩子。一定會非常歡喜。”
盧縈直過了良久,才靜靜地說道:“對陛下而言,他子孫夠多了……歡不歡喜。實是難言。”
她這話一出,劉疆閉上了雙眼。
良久良久,他才苦笑道:“可能是我,總是希望他能歡喜。”說到這裡,他毅然轉身。回頭看大眼骨碌碌。卻安靜地伏在母親懷裡一聲不吭的小女兒,他伸出手抱着。低頭在女兒的臉上親了親,劉疆聲音沙啞,“阿縈,幸好我還有你們。”
盧縈沒有回話。
這一晚,劉疆一直沒有睡着。盧縈擔心他,也一直在那裡裝睡。只是他一晚上翻了多少次身,嘆了多少口氣,半夜起來多久,她都一清二楚。
第二天轉眼就到了。
盧縈直到凌晨才睡去,整個人還迷迷糊糊之際,便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歡笑聲。這些歡笑聲中,她二兒子的鬧騰聲和小女兒的格格笑聲最是響亮。
盧縈掙扎着爬起,喚過婢女給自己梳洗過後,戴上紗帽便走了出去。
外面豔陽高照,一看到她出來,二郎便跑了過來,笑嘻嘻地叫道:“母親,大夥都在等你用早餐呢。”
盧縈點了點頭,跟在他的身後朝前走去。
這時,前方的官道處,傳來了一陣喧譁聲。
盧縈擡頭一看,只見一支百來人的隊伍也在朝洛陽城門方向駛來。那支隊伍很快便駛到了近前,看到正在用餐的盧縈等人,一個少婦格格笑道:“咦,他們怎麼離城門這麼近還在野外紮營?”
也不知她身邊的人回答了什麼話,只見那少婦叫了幾句,令得車隊停下後,她的馬車直朝盧縈駛來。
不一會,那少婦的馬車停了下來,她掀開車簾好奇的朝着劉疆一家看了一眼。實在怪不得她好奇,實在是這幾人全部都戴了紗帽,看起來怪怪的。
她四下看了一眼後,盯向了明顯是女主人的盧縈,笑道:“這位姐姐,是不是你們昨天來得太晚,到來時城門已然關閉?”不等盧縈迴答,她繼續笑呵呵地說道:“前面就是洛陽城了,大家難得同路,一起進去吧?”
看到這女人熱情爽朗的笑容,盧縈一笑,回道:“既然夫人相邀,那就一道同行吧。”說罷,她示意吃得差不多的衆人準備啓程。
那少婦等了一會,在盧縈上了馬車後,她的馬車靠了上來。伸出頭她好奇地張望了一眼盧縈的馬車裡面,扁了扁嘴說道:“姐姐這馬車好普通。”
盧縈一笑,她沒有回話。
這時,兩支車隊都上了官道。兩隊都是百來人,這般混在一起,倒有了點聲勢。
越是靠近城門,那少婦卻是安靜。她目光神往又說不出複雜地看着那高大的城門,直過了許久許久,她才轉向盧縈說道:“我那夫君,他現在當大官兒了……姐姐,我五年沒有見他了,這心裡挺慌的。”
盧縈看向她,過了一會才說道:“自家夫君,慌什麼?”
少婦勉強一笑,低聲道:“他新娶的二房妾室,那父母家世都與我相差不遠,人卻比我漂亮年輕許多。”說到這裡,她似是有點失神,又怔怔地看向那高大的城牆,過了很久,盧縈才聽她呢喃道:“當年新婚他就離開了,我也沒生個一兒半女的。”說到這裡,她看向盧縈,又看向不遠處圍在劉疆馬車旁的兩個戴着紗帽的少年郎,羨慕地說道:“如果我和姐姐一樣,也有二個兒子傍身,便是這兒子醜一點笨一點,那也是好的。”
這些年盧縈在外四處遊歷,這世間的恩怨悲歡見得太多,種種不幸或幸福,也見得太多。
看到少婦那難受的模樣,她現在只想嘆息。
正在這時,少婦先是一怔,轉眼她雙眼瞪大,臉頰飛快地閃過一抹紅暈和難以言喻的歡喜緊張。盧縈一怔間,便聽到少婦緊張地說道:“他來了……我夫君親自來迎接我了,真好,他親自來迎接我了……”話到最後,竟有了點哽咽。
盧縈擡頭看去。
只見前方出現了一支隊伍,一個腆着肚子,臉圓眼小的三十來歲男子,正帶着幾十人浩浩蕩蕩地從城門迎了過來。
衆人都走得快,轉眼間便匯合了。少婦羞紅着臉迎上她的夫君時,那男子嫌棄地看了一眼因緊張和羞喜而話也說不全的妻子,轉眼瞟向了盧縈等人。
見丈夫盯向盧縈,少婦爲了找到話題,馬上樂呵呵地說道:“夫君,這位夫人是我在路上結識的,她人可好着……”她還沒有說完,那盯了盧縈的馬車和一行人的穿着打扮一眼的男子,便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頭,沒好氣地說道:“叫你別盡結識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你就是不聽。”一句話令得兩支隊伍的氣氛都有點僵硬後,他朝着妻子警告道:“呆會司馬大人的車駕會回,你到時給我安靜點。別嘰嘰歪歪讓人生厭。”然後,他又瞟了盧縈的車隊一眼,低語道:“還有,你是我的妻子,以後離這種寒酸商客遠一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