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側的盧縈,衆世家子的表情與最初已完全不同。
通過這個賭約,盧縈向他們展示了她的膽略和才華,在她的身上,有衆少年常在兄長們的身上看到的那種揮斥方遒的感覺。
這樣一個人物,成爲他們中的一員,絕不會讓他們低份。
耿六郎站在盧縈的身側,與她一道欣賞着這美麗的夜景,笑道:“阿文今晚展示的那一套,從哪裡學來?”
盧縈一笑,回道:“我跑過幾次長江,喜歡與船伕說說話。給養成了注意這些事的習慣。”她說的是實話,在江州時,她整合了江州碼頭,到了武漢,又重點留意船運,再加上幾次通過長江,以她過目不忘的本事,這些船伕測河的本事,早就學會了。
再加上她有心出頭,一到洛陽便特地留意了下。
當然,盧縈不會說這麼明,她微笑地看着一側的盧九郎等人,又道:“剛纔賭約一下,順便便記起了這些。果然,那些兵爺壓根沒有發現。”
她爽快地讓楊檉和盧九郎兩人認了輸,再加上盧縈勝得着實漂亮,換了別的世家子上去照樣得認輸,也不算太折了楊盧兩人的面子。因此,在盧縈說這話時,兩少年也沒給她臉色看。
要說難堪,莫過於她之前說的,以前見到她要喚“大哥”並退避三舍的賭注。
不過那場子嘛,以後還能想法子找回來。只是不是輸得太難看,對兩少年來說,盧文這人就不可恨。
耿六郎笑了一陣,見船隻快靠近畫舫了,便朝前方一指,道:“阿文是個妙人,再過十天是我七弟的生辰,到時一定要來捧個場。”
得到盧縈的同意後。他又說道:“阿文這性子,肯定能投我二哥的緣。”
“你二哥?”盧縈轉頭看來。
“是啊,”耿六郎嘆道:“他那人忙得很,特別是升爲左將軍之後。”
左將軍是何等高位,耿六郎只需說出這句話,便不用再說第二句。所有人也都能明白,他家二哥是何等強大。
原來是耿左將軍。
盧縈笑了笑,舉了舉手中的酒盅後抿了一口,道:“真是了不得。”
不一會,衆人回到了畫舫當中。盧縈與他們一道品了一會酒,欣賞了一會歌舞,見時辰不早。便告辭離去。
回到府中時,盧雲還在秉燭夜讀。盧雲一直覺得,與姐姐相比,自己算不得聰明,更不是一個精明之人,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勤奮苦讀,爭取在學業上勝過旁人。
看到苦讀的弟弟,盧縈走了過去。低聲說道:“阿雲,眼睛不舒服就放一放。”
盧雲應了一聲。他回過頭來,對上容光煥發的盧縈。不由笑道:“姐,是不是有了什麼好事,看你高興得。”
盧縈點了點頭。微笑道:“是有好事,我打入了洛陽的紈絝圈中。而且,引起了范陽盧氏的全面關注。”她看向弟弟,溫柔說道:“阿雲,你羨慕過那些高門大閥家的世家郎君,王孫嫡子麼?”
盧雲想了想,搖了搖頭。
見他搖頭,盧縈一怔,她奇道:“你不羨慕?”
盧雲恩了一聲,他翻着書冊,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說道:“書上說了,非份之福,非福實禍。姐,我就喜歡這樣的日子,有書讀,你也在我身邊,錢也不缺,我再努力一把得個功名,能在日後護住姐姐,我就知足了。”
她的弟弟,卻是沒啥野心。
盧縈看着盧雲,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低低說道:“只要你高興。”只是,她還是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還是想讓地下的父親也爲她驕傲。是,她知道,她不過一個女兒身,便有數不清的財產,便是得了一個家族,便是讓所有人仰望,她也只是一個女兒家,不會有一個姓盧的後代繼承她的一切。
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是她的,她就要得到,大不了年老了,不想要了,玩膩了,就順手給拋了扔了賞了他人。
第二天陰雨綿綿。
睡了一個懶覺的盧縈,臨近中午才起塌。懶洋洋地來到樓下,她練起琴來。
閒也只能是閒這天了,盧縈想,接下來她又要很忙了。起先,這琴棋書畫不能丟,得天天學着,然後,她要摸清洛陽能做的生意,儘快在這裡也鋪開網。
可惜的是,她能用的人太少了。
這時的盧縈,倒是清楚體會到家族的重要性了。如果平氏與她關係好,那一家子凡是可用的,她大可以叫過來使喚啊。便是沒有平氏,如果她本來是男兒身,整個漢陽的人手,她也可以使喚利用。哪用得着像現在這般捉襟見肘的?
不過沒關係,這金銀之類多到一定程度,也就是幾塊石頭,慢慢來就慢慢來。她真正感興趣的,不過是追尋這些石頭過程中的快意和充實罷了。
在盧縈慢悠悠地品着酒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不一會,一個護衛來到她面前站定。低着頭看着盧縈,那護衛說道:“盧文。”
盧縈擡起頭來。
這護衛很面熟,是了,他跟過劉疆。
對上盧縈,護衛板着一張臉說道:“主公要我告訴盧小郎君,昨晚之事,他已全然知曉。阿文這膽大包天,任意妄爲的性格,到了洛陽是更加沒有收斂了。如此把才華顯於人前,盧小郎君是想入朝爲官,還是想成爲世家名門的佳婿?”
聽到這裡,盧縈擡頭問道:“主公就說了這些?”
“是。”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接下來幾天,整個洛陽城都籠罩在雨水中。綿綿不絕的細雨,令得街道都變得安靜了。那彷彿永遠不會止歇的滴噠聲,害得管事都擔心柴火會不會少了。
終於,第五天下午時,細雨稍歇,還在練着書法的盧縈,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轉眼,一個僕人衝了進來,朝着盧縈說道:“郎君,外面來了兩個姑子,說是范陽盧氏的,吵着要見郎君你。”
動作不慢啊。
盧縈挑了挑眉。那晚上,她在楊檉面前說她父親曾經傲王侯的話,對別的家族來說,只是一件讓人關注的有趣事,對於范陽盧氏來說,卻是最直白的挑釁。
……她也姓盧,她說自己的父親當年傲王侯,那不是明白白地說自己是范陽盧氏的嫡脈麼?這些年來,范陽盧氏雖然在洛陽稱雄,卻因爲自己是被陛下硬生生扶起的旁支,在面對別的千年世家時,也有點底氣不足的。正因爲這樣,范陽盧氏在外特別注重尊嚴。那晚盧九郎敗在她的手上,這雨一停,便有沉不住氣的人上門來見她了。
盧縈抿了一口酒,淡淡說道:“請她們進來。”
“是。”
僕人退下不久,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傳來,“盧文呢?誰是盧文。”
她一邊叫,一邊東張西望着。
正叫嚷得起勁,從左側處傳來一個清冷如泉的聲音,“我就是盧文。”
少女和剛從馬車上下來的少婦楊盧氏同時轉頭看來。
白日明亮的光線中,盧縈的俊美越發耀眼,少女來時聽人說過,這盧文生得極俊極有風姿,可真正看了,她才明白這幾個字的含義。
不過,盧縈的美,多多少少是陰柔的,很多時候對男性的吸引力更大於對女性的吸引力。那少女晃了晃眼後,便叫嚷道:“你就是盧文?”
“我就是盧文。”
盧縈應過後,擡眸看向站在少女身側的楊盧氏。
那一晚,兩人其實都沒有看清對方。如今這種情況下,楊盧氏親自前來,分明是探不清盧縈的底細也奈何她不得,所以她懷疑了盧縈,也只得自己前來。
至於與她一道同來的這個少女,衣着鮮麗卻少了幾分雅緻,眉目輕佻中沒有斯文味兒,看來是個被嫡母刻意溺寵壞了的庶女。
就在盧縈看向楊盧氏時,楊盧氏已上前一步,她朝着盧縈盈盈一福,溫婉而羞愧地說道:“那日晚上是妾身不是,舍弟阿清撞了郎君,妾身捨不得責備於他,事後又有事耽擱,直到今日才得以向郎君請罪。”
說到這時,她雙手一拍,溫婉地說道:“把東西擡進來。”
聲音一落,幾個僕人擡着木箱子走了進來。
這過程中,楊盧氏看向盧縈的目光,客氣中帶着些許敬意,還有歉意。
這與那天晚上是天差地別。
有的動物,它在咬人之前是帶着笑的。
把楊盧氏那晚後發生的事,早問得一清二楚的盧縈,自是無法相信她現在的溫婉,歉意,還有真誠。
……如果她真懷疑那晚她落水,是盧縈所爲,那她們之間不是歉意示好的問題,而是仇怨難平的問題。
因此,在楊盧氏一連串的致歉中,盧縈蹙起了眉頭。她淡淡說道:“原來夫人便是那晚之人。”她揮了揮手,示意婢僕把楊盧氏送來的禮物全盤收下,口中則淡淡說道:“那晚落水後,我雖馬上趕回,可還是差點染了風寒……男子漢大丈夫本來不應該計較這麼多,不過夫人既然有誠意和好,這些禮物我收下便是。”
說到這裡,她擡頭說道:“不過那晚衝撞我的,原是夫人的弟弟,要是今日夫人連他一道叫來,更有誠意。”
竟是不依不饒……
楊盧氏狐疑地盯着她,暗暗想道:還真看不出那晚之事,是不是這個盧文所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