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洱海,山水相依,佇立山間竹亭望去,洱海宛如一輪新月,靜靜地依臥在蒼山之旁。初春的清風拂面而來,帶着絲絲的海水的味道倒是別有情調。
山澗竹亭外陳浩看着這個形狀酷似人耳的大海,不禁有些莫名的感嘆。貫通史書的他有豈能不知,這裡乃是天寶年間唐軍兩次覆沒之地,幾十萬將士埋骨於此何其悲涼。如今他做了前人所未有做到的事情,本應該感到自豪與欣喜,但是如今卻提不起絲毫情緒。
“未曾想到這南詔小國,竟有如此盛景,實在是出乎意料!”一旁的石忠神情微喜,望着遠處的洱海不禁讚歎自語。
陳浩沒有迴應,而是久久的凝望洱海之後,才自語輕嘆道:“
龍關黯黯陣雲昏,
碧草無情掩墓門。
多少子規啼不住,
爲憐百年未歸人。
天寶南征折沉戟,
可憐枯骨臥黃昏。
蒼山洱海公造雪,
今破六詔慰忠魂……”
“大帥……”石忠方纔的舒暢之心,這一刻也凝重起來。
陳浩側過臉來,對着石忠輕聲問道:“石將軍可知這風景如畫的洱海之中,埋葬着我軍幾十萬將士的屍骨?”
“這個……末將曾有耳聞……”石忠的神情有些尷尬,因爲方纔他還不吝美詞讚歎洱海。
“世事皆有兩面,而我們都只願去觸摸那些光鮮華麗的一面……”甚爲感嘆的陳浩,最後輕舒了口氣:“戰爭沒有輸贏,只有得失……”
沉思片刻的石忠,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道:“是啊,爲將帥者獨喜亂世,只因亂世可建功立業封妻廕子!但殊不知建功立業的背後卻是生靈塗炭,更多的人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對將帥乃至掌權之人而言,是得;但對天下黎民百姓而言,是失……”
陳浩沒有想到石忠一員武將,竟然有如此覺悟,這一刻他終於會心的笑了,隨後一指亭中的一株銀杏樹苗:“帶着它,隨本帥來!”話音光落,陳浩就已率先順着石階向山下走去。
石忠不明白陳浩到底要做什麼,不過既然大帥有令他也只能遵行,於是從亭中提起包有泥土的銀杏樹,順着陳浩下山的方向追去。
洱海之畔,陳浩拔出佩劍在岸旁掘開一個土坑,隨即從石忠的手中接過樹苗,將包有泥土的根部放入坑中掩埋。陳浩蹲下身來,一邊捧着泥土向坑中放土,一邊自言自語:“千里兄,當年你我以銀杏樹論交,如今長風在這洱海之畔種下此樹。南詔已滅終歸塵土,你,可以安心了……”
緩緩地站起身來,看着眼前隨威風擺動的銀杏樹,陳浩的心情很是複雜。這時一直不知名的鳥兒落在了銀杏樹的枝頭,壓得銀杏枝條都彎了腰。但見這隻鳥兒對着陳浩歡快的鳴叫了幾聲,最後便似有留戀的張開翅膀向巍峨的蒼山而去。
望着漸行漸遠的鳥兒,陳浩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搖曳的銀杏樹上,隨後露出了一絲笑意:“也許這裡纔是你應有的歸宿!”
許多年後,當人們遊覽蒼山洱海時,總會看到洱海之畔有一個銀杏樹迎風而動佇立於此。隨着時間的推移,這棵銀杏樹歷經千年終成參天大樹,成爲洱海風景中一道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然而雖歷經千年,但是這個銀杏樹卻依舊佇立在岸邊不曾枯死,似乎有一種信念,在支撐着它守衛着這片青山綠水。每逢春暖花開之際,蒼山山林之中的百鳥猶如朝鳳一般聚集於此。此等現象讓後世遊玩之人驚歎之餘,亦因此樹的神奇之處流傳着種種傳說……
……
陽苴咩城的中央,有一座宏大精美架構,四亭拱托,清涼環繞的南詔著名五華樓。此樓是官方聚會宴請貴賓的地方,高達五層可容納萬人站立。五華樓整個佈局井然有序、莊重威嚴,很有王權的氣勢,然而這氣勢雄偉的五華樓,不得不歸功於已經病逝的豐佑王。
豐佑爲南詔國第十代君主,在位期間,南詔國強盛一時,這也是他兒子酋龍屢犯大唐的原因所在。豐佑王當年爲了一顯威儀,於是便在陽苴咩城的中央建起了五華樓。隨後五華樓就作爲國賓館,每年三月十六,南詔王豐佑都會在五華樓會見西南夷各個小國君長,和其他一些重要賓客,賜以酒席佳餚,奏以南詔禮樂以顯其威!
如今豐佑王已死,但五華樓這個代表南詔的宏偉建築仍在。此時陳浩站在五華樓頂,望着一輛由侍衛押送的馬車駛出陽苴咩城,陳浩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因爲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婦人之仁,到底是對還是錯。
“大哥,你不該留下後患!”身後的杜雙魚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樓頂,他望向駛向遠處的那輛馬車眼中露出冷厲之色。
陳浩回首看了杜雙魚一眼,隨即苦澀道:“算了,罪不及孤兒寡母,禍首既然已經剷除,爲兄不想徒增殺虐……”
見杜雙魚默不作聲,陳浩便已經猜到了杜雙魚心中所想,於是警告道:“雙魚,不可妄動殺念,我們這一代的恩怨已經結束,沒必要再趕盡殺絕!況且至於如何處置陳暮雪與小王子百葉,相信聖上自有聖裁!”
杜雙魚沉默良久,最後才點了點頭微笑道:“雙魚聽大哥的便是,只是沒想到雙魚的小侄兒剛一出世,他的父親就已經爲他留下了一個敵人!”
“雙魚,你是說月媱她……”
陳浩聞聽此言欣喜萬分,竟情不自禁的抓住杜雙魚的雙肩當面詢問。見杜雙魚默認的點了點頭,陳浩這才放開手,轉過身去仰望青天喜色道:“我陳長風有兒子了!哈哈哈!”
之前陳浩一直擔心着京城的林月瑤,他如今出征近有一年之期,臨盆在即他不可能親自在身邊,正因如此他纔會有一種深深的愧疚。由於軍務繁忙很多少事情顧及不到,因此陳浩便將與京城聯絡的任務就交給了杜雙魚。
見陳浩如此欣喜若狂,杜雙魚也是笑而說道:“月媱姐可是來消息,勞駕大哥給孩子取名字!”
忘乎所以的陳浩一聽要取名字,頓時一改方纔的失態,收斂笑容繼而沉思片刻之後,才鄭重道:“那就叫陳思林!雙魚你以爲如何?”
杜雙魚雖然文采不佳,但是如此直白的名字他還是能明會其意的,於是含笑道:“大哥對月媱姐真是用情至深,就連小侄兒的名字也是如此深意!”
陳浩只是淡淡一笑,繼而轉過身去望向北方,豪氣自負道:“即便那小王子百葉將來要報父仇,我陳長風之子又豈是阿斗?武天窮智一生都敗於我手,他的兒子自會有思林應付!”
……
平定南詔的消息隨着陳浩的奏報傳入京城,猶如春風一夜之間沐浴了整個大唐。此次南詔的攻破可謂意義非凡,既起到了遏制吐蕃的戰略意義,又讓大唐真正的得以揚眉吐氣。
自從天寶年間的兩次慘敗之後,已經成了大唐不願揭開的傷疤。多年來邊境備受南詔挑釁,也猶若一塊巨石壓得朝廷喘不過氣來。如今不但將南詔叛軍擊退,而且一鼓作氣拿下整個南詔,這不得不說是一座豐碑。
年輕的李渼自登基以來,一直希望能夠恢復當年的盛世。如今陳浩率軍吞滅了整個南詔,這對於他這個年輕的天子而言,是一個不朽的功績,相比於當年太宗皇帝殲滅突厥之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僅憑這一點,他便無愧於列祖列宗。
此次陳浩在奏章中提出了一個,影響大唐歷史走向的建議。在奏章中陳浩認爲南詔已經沒有必要再自立一國,與其死灰復燃倒不如直接將其併入大唐的版圖。同時將南詔的國土劃分州道以便利於管理,至於此舉南詔會不會出現反彈,這一點陳浩覺得完全沒有必要擔憂。
若是換成以前或許此舉實乃天方夜譚,但是如今南詔的軍事能力已經癱瘓,已經無力在反抗朝廷的大軍,這個時候正是貫徹吞併策略的大好時刻。至於將來南詔各族的反抗,這一點陳浩則提議南北人口大遷移。
中華民族是一個不斷融合的民族,否則這個古老的民族,早已經絕跡於歷史的長河之中。將南北人口遷移與融合,雖然在短期內會出現諸多矛盾,但是幾十年之後就會趨於平緩與適應。
當有朝一日南詔各族與漢人真正的融合以後,所謂的反彈自然而然就沒了。不過這一過程是相當鐵血、也是最有爭議的,因此陳浩在奏章中只是提議,至於能否施行還是要看李渼的抉擇。
最後果然不出陳浩所料,這一份奏章呈交朝廷之後,頓時引來衆人的非議。有的人覺得此舉雖然過於鐵血與強制,但是從長遠的眼光來看是於國有利,於社稷有利。否則幾十年之後,當南詔休養生息之後,若再有野心勃勃之人振臂一呼,屆時大唐邊境又將戰火再燃……
既然有人贊成陳浩的利國之舉,自然就有人出邊駁斥陳浩的謬論,南詔之地土地貧瘠工商不通,試問又會有何人願意前往南詔。若是朝廷強令實施,恐怕幾十年後的南詔之亂還未看到,眼下的百姓暴動就要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