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一聲巨響, 巨木撞碎城門,成千上萬的士兵涌進京門。
不多時,一個小小的少女一拐一瘸的領着一對人馬進了幽深的小園。少女向相擁在碧池青石上的的一男一女叫道:“姑娘!”
我回頭, 低低叫道:“同心。”
同心飛奔推開安陵, 抱住我。安陵倒在地上呵呵笑起來。身着鐵衣鎧甲聲的士兵先涌進園中。同時, 一隊太監手持聖旨隨後而來。
太監喝退兵士, 騰出場地, 拖長聲音宣。“聖上傳太子平康進宮覲見!”
我站起來,顫巍巍的向宣旨的太監走去。他見我一步步走來,連連後退道:“你, 你想怎樣?”
我奪過聖旨扔到地上,拿出軍令面向帶刀的侍衛道:“軍令在此, 你們聽好了, 誰都不許帶走七王。”
太監冷笑道:“你想抗旨?”
同心低聲急道:“王爺一時就到, 姑娘?”
我依舊舉着令牌。安陵笑道:“我若進了宮,京城的兵權就會落到皇帝的手上!而且, 爲了限制四哥他不會殺了我,你也就永永遠遠沒有機會報仇了!你若恨我,現在就殺了我。”
我冷笑一聲,上前一步從身邊抽出一把大刀指着他的鼻尖,道:“如你所願!”安陵從地上爬起來坐直身子, 哈哈笑起來。小臉因爲興奮而漲得通紅。他喘息道:“現在就用你手中的劍刺向我的心口, 殺了我!”
我拽住他的衣領, 揚手扇了他一巴掌, 將他丟到地上。
這時, 兵士突然自動讓開一條路。一個低沉急促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玉兒,不要!”我沒有回頭, 道:“如果我堅持呢?”
許久沒有迴音。
太監道:“四王爺,聖上有旨先將平康殿下押回宮中聽候處置,您看?”
安龔道:“你不會。”我回頭靜靜看着安龔,道“他殺了我的安兒。”安龔沉默不語。我含淚道:“我永永遠遠都不會原諒他!”
安龔點頭。“我知道!”
我冷冷看着他,劍鋒向安陵刺去。
鋒利的側鋒帶出了一道鮮血,濺到安陵腮上。安陵嘴角帶着一抹冷豔的笑影,嘲弄的看着我。
安龔緊握住劍鋒依舊在向下滴血的手,我怔怔道:“這是你的選擇?他害死了沈落兒,殺了你的女兒``````?”
安龔不等我說完,靜靜道:“讓我來!”他慢慢鬆開劍鋒,隔着我的手握住劍柄。血浸溼我手上,一滴又一滴的落到我腳邊的土地上。
我緊握住劍柄,沒有鬆手。
安龔聲音冰冷,一字一頓的道:“玉兒不能殺他,我不想記恨玉兒!”
安陵坐在地上連連後退,搖頭驚聲叫道:“玉兒姐姐你答應我的!你答應我的!不要讓他殺我!不要``````!”
我靜靜盯着安龔的臉。
安龔微一用力,我伸手去攥住劍鋒。安龔一驚鬆手,我慢慢蹲下,緊緊抱住手裡的劍,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只是緊緊的抱住。
太監急忙上來架住安陵,匆匆從我身邊離去。安龔沒有阻止,我也依舊緊緊地抱住劍,怕有人搶過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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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是千家燈火粼粼,頭頂星光燦爛。我站在牆頭最高處,風把城壁上的火把吹的左搖右晃,裙角唰唰作響。
我張開雙手,身體微微向前傾,心已經乘風在黑色夜幕裡飛去了。
安龔在夜色裡慢慢走來。我輕聲向他道:“現在細想來,原來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若不離開王府,你就不會追去西漠,不會受傷,安陵就不會有機可乘。我若不把安兒帶回來,它現在應該還自由自在留在草原上。我若肯聽肯聽龍雲集的話,他就不會枉死。白衣牽扯進來,也是我一手造成的``````。”
安龔打斷我的話,伸出手柔聲道:“下來!”
我看着他伸向我的手,突然猶豫。
安龔道:“清理皇宮的人過來說,死傷的人中沒有發現又柳白衣。他武藝高強,想來,想來已經走脫了。”
我沉默着,目光盯在他一直舉着的手,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過。我搖頭道:“我不能殺他,不能成爲你們之間相互廝殺的那條不得不行的理由,更不能讓你一輩子記恨自己!可是,玉兒心裡真的好恨!”
安龔靜默無語,半晌才道:“你想讓我親眼看着你從這裡跳下去是嗎?”
我搖頭,握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拳頭緊緊握住。我掰開他的手,包傷口的繃帶已經被血滲透。
一時間,好像有一個無形的東西堵住了咽喉,讓我無法再說話。
安龔將我拉下來。
我道:“咱們回去吧。”
轉身走了幾步,他突然從背後緊緊抱住了我。
“我受傷的那段日子,距死不差幾步,心裡卻捨不得玉兒,一直都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玉兒能不能答應我,爲了我好好活着?”
我重重“嗯”了一聲。
安龔幽幽道:“除了安陵,我不會阻止你做任何事情,我只是盼着你。”
靜默半晌,安龔又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兩人攙扶着,藉着幽暗的燈光下了城樓。護城河邊等着一人一葉小舟。
我們上了小舟,坐在舟頭,船伕立在舟尾,慢慢點篙向前滑去。
我問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可還記得?”安龔道:“記得。”我“喔”一聲,卻不見他繼續說下去,從他懷裡坐起來,卻發現他的雙眸燦如天上的繁星。
我道:“你那時沒有覺得我很傻?”
安龔沉默了下來,我也靜靜看水面上盪漾的燈光,突然聽他道:“你,那時很美。”我由不住微笑道:“真的?”
他微微一笑,慢慢點頭。
一點眉月射下的清光灑滿衣袖,小舟宛若柳葉,淺淺的從燈火闌珊的水面劃過,駛向煙色浩渺的仙境。
我伏在安龔膝上,漸漸閉上眼睛,在這平穩的小舟上讓人沒有了心事,平靜的讓時間輕輕的度過。
過了好一段時間,舟慢慢停泊在岸,舟子泊船。
我揉揉眼睛向岸上看去,一點房舍樓角從蔥油的樹葉枝椏間顯露。我先上了岸,跑上小徑,驚喜道:“這是哪裡?”
安龔笑道:“你回頭看看。”
我向身後望去,遠方樓閣儼然,一線長明燈夜明珠一般綴在朱宇之下。我叫道:“是王府!”想到與安陵在山腳下要船上山的情景,忽然覺的恍然如隔世。
山間的小徑被溼氣籠罩,安龔走來挽住我的手,我提起裙襬,牽着他的手向半山腰的閣樓走去。
一人提着燈籠站在矮矮的籬笆門邊,見我們走來。他快步走來,提着燈前面指引道路。
穿過籬笆門,走上一座高高弓起的小橋時,被花草掩蓋的院落完全展露在眼前。
安龔道:“隨我來。”我隨他來到一處閣樓的門前,安龔解下披風遞給掌燈人,略一沉思,又伸手將腰間一塊碧玉佩摘了下來。
我這時才發覺他今晚穿着素淡,急忙也將自己的披風解下,再看身上一件貴重佩飾也無,下意識向兜裡摸了摸,竟然掏了一個皮錢出來,我急忙也畢恭畢敬的放在掌燈人手上。
安龔微微一笑。
我與他一併進了屋子後,便忍不住四下打量。是一間華麗的房間,陳設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安龔焚燃上一炷香。我走過去看時,只是單單的一個香爐在哪裡,並沒有供奉什麼。
安龔推開一間落地紗門,我急忙跟了過去。走進去以後,整個人都被眼前的東西驚住了。別的還好,只有一處整整齊齊的長臺上,有上百個樣式、材質、大小不同的梳子羅列着。
我先奔到金質的跟前,再去看玉的,就是一件竹梳也做的精巧絕倫,美不勝收。
安龔道:“這些是母后生前用過的。”我“啊”一聲,慢慢放開梳子。
安龔道:“你喜歡哪個就留下來。”我看着猶豫,哪一件都好,心裡道:“哪一個是最貴的?”安龔笑道:“黃金有價玉無價!”我見他看穿我的心思,隨手抓了一件雕花香木梳揣到兜裡。
安龔道:“你剛剛拿的那把梳子其實是一對。”我從兜裡掏出來,道:“還有一個?”回身向臺上去找。
安龔道:“不在那裡。”我順手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臺屏風。
我半信半疑的走過去,踮起腳向屏頂伸手。安龔從後面架住我的腰,我腳尖離地,輕鬆摸到一件東西,拿出來一看一比較,果然是一大一小兩個一模一樣的梳子。
我道:“我纔不信有這麼巧的事!”言畢,向裡摸去,手觸到一件硬物,我將它抓了出來。衆多灰塵飛起,嗆的我大咳起來。那東西掉到地上,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麼。
安龔放下我。我道:“是什麼?”安龔沉思片刻道:“玉璽!”他走過去撿起來,掏出手帕擦拭,露出一點金黃。
我道:“爲什麼要說出來?橫在我們之間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半刻的輕鬆快活都不能嗎?”
安龔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玉兒,我們以後無論什麼事都永不欺騙對方,好嗎?”我看向別處,努力不讓眼淚滑落,道:“我們這輩子都不欺瞞對方!”
安龔道:“我帶你去拜祭母親。”
他走過去將玉璽插進牆壁上一個方正的凹槽內,慢慢扭動,壁櫥慢慢分開,露出一個暗格的門來。
我道:“原來蕭娘孃的靈位供在這裡!”
安龔握住我的手走進去,我與他一併跪在團蒲上,拜了三拜。
我道:“你用玉璽做門的鑰匙,若一天沒了玉璽,豈不是,豈不是``````。”安龔接着道:“什麼都沒了。”
我眼睛的餘光落在玉璽那點露出的金黃上面,喉嚨有點沙啞。“什麼都沒了?”安龔頓了頓握住我的手道:“我還有玉兒。”
我靠在他的肩上,道:“王爺,我有點冷。”安龔道:“咱們回去吧!”他起身走到門邊,將外衣拿進來披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