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媒進來時就見我安然無事的坐在豹皮上,嘴角嘲弄的笑容更深了一層。我老老實實坐着,聽他報告殷軍形勢,心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龍媒道:“距我們最近的一隊人馬大約不到三十里!他們前進的很慢,但最遲晚上也會趕到這裡。王爺如今呆在這裡極不穩妥,何不盡快趕回鹽城?我們幾個留下牽絆住殷師。”
前進的慢意味着搜查的仔細,一草一木都不會放過。
安龔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他策劃將我擄掠來的同時,派出一支軍隊夜襲了殷國一處重要軍城。一則爲脫身,二則趁殷國混亂之際佔些便宜。不想柳白衣竟然壓住王師不去外援,反將安龔藏身的百里巖洞團團圍住。
“彭鳳昨天穿過巖道勘查了一下後面,也是被守的密不透風。柳白衣居然也知道有路可通過巖道!”龍媒冷冷道,“此人來歷不明,行動神出鬼沒,武功也高得很。不除此人,早晚成爲我越盛的心腹大患!”
安龔淡笑道:“有趣的很!東芝鄂蘭那老匹夫竟敢陪他玩,這可耐人捉摸!”
殷國戰後虛弱,已經不堪一擊。安龔拒不歸還殷國土地,早想挑起事端。殷王何等老辣,爲避戰求和,一度鋌而走險派瓜爾額兼國、柳白衣及王子阿忽臺幾乎盡是殷國重要臣部給越盛送去大量貢品,以表誠意。
勝帝礙於聲譽,又恐逼迫北殷致使諸邊其他小國結盟,砌成聯壁對抗越盛反不美,下旨將一鼓作氣便可拿下的戰時停了下來。殷贏得幾個月的寶貴修正時間。
我跟在柳白衣身邊,無聊時便央他講些當前局勢給我聽。白衣向來不欺瞞我,這些事情我雖不關心,久而久之也知道了一些。
白衣本來答應替殷王辦三件事便可功成身退,而且已經完結兩件。他平日小心翼翼,從來不願多得殷王賞賜,彷彿那些也是恩情,是債,接受了也要償還一樣。如今他那拿什麼說動殷王,不管不顧經營若干年的軍城?
我在心裡苦楚想:“白衣你有一天會發現爲我一點也不值得。”
聽龍媒又向安龔道:“今夜咱們就護送王爺從又殷師薄弱地帶突圍出去。”
安龔清冷的目光中滿是讓人摸不透的笑意,慢慢搖搖頭。
龍媒不安道:“這一帶的巖洞雖然隱蔽,若是柳白衣執意不肯退兵,讓王爺以身犯險大大不妥。”
安龔淡淡道:“若他真不怕顧薩克軍城被我拿下,堅持不調王師東援,卻來這裡搜巖洞,我還真佩服他。若是這樣,我還真不能走,一舉拿下柳白衣偷偷摸摸經營了兩年的軍事要寨,這點風險算什麼?”
龍媒一咬牙道:“屬下惶恐!”
安龔一擺手,頓了一下剛想說什麼,突然向我看來,凝眉沉思道:“再容我想想。”
龍媒道:“王爺的意思?”安龔半晌才道:“算了,我這趟出來任務是迎新娘子,一次貪多也不好!”
龍媒聽了,喜道:“是!”眼睛又向我看來,嘴脣微微翕動,話卻沒有說出口。
我想起他追逼我的場景,一緊張打了一個寒噤,不甘示弱的冷冷回盯他。
待他走出去,我道:“那個人他想要我的命!”安龔神色一僵,身形停滯了一下看向我。
我看見他瞬間失態,急忙再接再厲補充道:“我逃`````,我路上遇見那個人,本來我丟了包袱,身上早沒有錢,見到他自然想讓他帶我回王府去。他竟然罵我是禍國殃民的妖女,還說決不會讓我再回去纏上王爺,要殺了我!”
安龔繃緊的臉像是突然鬆了一下。
我疑心看錯了,道:“不僅如此,他``````他還想非禮``````,我。王爺您要替我討回公道,給玉兒報仇!”回頭宰了那隻看門豬下酒!
安龔面露疑色道:“雲集七歲便跟在我身邊``````。”
“知人知面不知心!”
安龔道:“只是,他從小是要被淨了身的。”
啊?我喏喏道:“那個``````這樣子啊。他想殺我,這一點絕對是真的!”安龔臉色有些不太好,談談道:“這一點絕對是真的,難道說別的都是假的?”
我理屈詞窮,小聲道:“他真是太監?如果他是,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改同情他好了。”安龔道:“本來是該這樣,不巧給我遇見了。”
我見他隨口就能說謊,怒道:“就是說他不是太監!”安龔嘆道:“我已經責備過他,替你出了氣,別再想這些事了。準備準備,我們晚上回越盛。”
我一聽要回越盛,低頭道:“不!”安龔笑道:“你定要和我一直計較討論他的那個地方,我也不好不奉陪。”
“你``````!”我漲紅了臉,不及說下去,他已經伸出指尖輕輕壓在我的脣上。
坐騎皆爲訓練有素的軍馬,四蹄被油布包住,暗處行駛時,也不會叫出聲。我和安龔共乘一匹馬,一行七人六馬鴉雀無聲的離開盤踞數日的巖洞。
安龔撫了撫我的背道:“睡吧。醒來時就沒事了。”我閉上眼睛,緊緊抱住安龔的腰,有些緊張,又在馬上,哪裡睡得着。
“爺,這條道上我粗略估計一下也有百人以上,不能硬闖!”我睜開惺忪的眼,掀開安龔的披風向外看。
安龔握在我腰上的手力道緊了緊。
外面一片漆黑,我急忙又向相反的方向看,不遠處的林間有一偏微黃的火光,忽明忽暗的連成一條長龍,盤踞在山岩間。
安龔道:“東北怎樣?”龍媒吞吐道:“這``````,大約殷國怕遭大宛嫌疑,沒有在與大宛接壤的地方陳兵。不過,王爺不能去大宛!去年``````,去年龍歆在宛邊境上鬧了一點事。”
安龔問:“什麼事?”龍媒道:“那小子劫了宛國皇太后的車隊,搶了幾個賓妃。”
安龔冷笑一聲,龍媒愧道:“我狠狠地打了他一頓,他哭着喊着求我瞞王爺一瞞,我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安龔道:“什麼是大事?你怎麼不讓他割山爲王直接當馬匪去?”
龍媒低了頭。其他幾人來勸,“爺息怒,耽誤之急是想辦法脫身,等回去再揭了那小子的皮!”
一個部將道:“前面百十號人也沒什麼,我們縱馬直衝過去,再放信號給鹽城,讓城內守軍素來接應。”
安龔皺眉沉思,卻未出聲。我知他雖說不敢貪多,心裡斷是放不下到手的軍城。
一彪壯漢子看出安龔心思,拱手道:“王爺是萬萬不可留此周旋,一則北殷小國遲早是我越盛囊中之物,王爺此刻若有三長兩短再不划算。二則攻城的陳庚將軍知道王爺被困在此,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爲了一個薩克軍城不顧王爺安危。到時候他屯兵過來結果也是一樣的,卻讓王爺白白擔了風險。小將有一個法子一石二鳥。我與彭鳳四人留下與殷師周旋,王爺與龍將軍何不原路返回,邊境上有邊民通商的集市,王爺再圖脫身就容易了。”
龍媒道:“如此最好,王爺不要猶豫。殷軍分兩批前後搜擦,兩個時辰前隊停下,後隊上來,做的滴水不漏。前面這隊是前鋒,後面還有百十人,等着那一撥人在到來,就來不及了,留下的人也不好應付這裡。”
一個年輕小將接着道:“王爺放心,我們幾人常年在殷邊境上看守,熟知殷語,體貌也與殷人無異,混在殷師之中就可脫身。”
安龔向殷人屯地的那幾點火把看了看,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笑道:“天助我也!”剩下幾人對視了一眼,龍媒以中指蘸唾液伸到空中一試,笑道:“這次叫他們有來無回!”
我掙扎着探出頭來,幾絲涼涼的風拂過面頰,不由低喃道:“起風了!”向身後看了看,那之字形排列的火線被風吹的忽明忽暗。
安龔低聲道:“放矢傳書給鹽城,讓他們以殷無故屯兵疆界恐饒我邊城爲由,封住通往越盛境內的巖洞出口。我們分爲兩隊,一左一右繞到殷師後方。我與雲集一隊從右面出發,你們四人從左引開殷師注意。如此我與雲集應該會首先突圍,這把火就由你們來放!”
彪壯漢子笑道:“封了越盛那邊的出口,又有順風助長火勢,殷國那羣龜兒子進退不能一個也別想跑掉!”
小將道:“事不宜遲,王爺先行,我等用放矢聲引開殷軍!”
安龔點頭,將我向披風裡塞了塞,一勒繮繩,兩匹駿馬小跑起來。
我在他懷中,低低道:“你若能繞到軍隊後方,再有鹽城相應和。殷王那時搜不到人,又怕與越盛大動干戈,別無他法只有快快退兵,你自然能平安脫身,何必再造殺孽!”
安龔不語,半晌突然道:“柳白衣圍住百里巖窟,卻捨去薩克軍城,也不是爲了你。他不過比別人更知道抓住我比護住一個軍城更有意義而已。不然,你以爲殷王會讓他發瘋?”
我冷笑道:“你也是爲了薩克軍城``````。”
安龔道:“不錯,我們都是在不犧牲大方面的情況下,滿足一下自己小小的私慾而以。睡吧!”他前面語氣有些冷漠,說到‘睡吧’兩字之時卻又異常溫柔。
我冷笑一聲,偏把頭伸到外面。安龔伸手按下,見我強住不動,手上用力,我一頭撞在他胸前護心鏡上。痛得我抽了一口冷氣,不敢再多動,只在心裡狠狠罵道:“混蛋!”
“王爺!”龍媒低叫一聲。
安龔輕勒繮繩,我立刻扒開擋住視線的衣衫向外看。幽忽的火把移動的速度雖慢,卻是完全覆蓋式的搜索。
龍媒道:“他們提前搜巖洞了!”
我向外探出一段身子,安龔握住我的腰向身邊拉了拉,我心裡焦急,一擺手推開,暗想不知道白衣會不會也在隊伍裡面。
安龔扶住我的肩膀,我一回頭,他袖子裡面飄出一股異香直直鑽進我的鼻子裡。我急忙要去揉鼻子,手伸到嘴邊卻由不住打了個哈欠,雙眼迷離,忘記了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