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張公公突然很照顧我,主動打發了銀燕,讓我端果品送到紅閣子後的曉荷水閣上去,只說有兩位貴主兒在府上。
我捉摸着是躲不過去了,硬着頭皮上前,索性讓事情早結早算。刀架在脖子上遲遲不落下來,讓人琢磨着怕着,太折磨人了,還不如一刀定論落個痛快。
心裡暗度對策,又想這兩位貴主兒是誰,安陵那混世魔王該不會也在吧?
剛進至紅閣子石山後,隔着水面就能聽見“咚”“咚”的箏鳴。遠遠看見一座掛着‘曉荷泊月’橫匾的四角涼亭中坐着四個人。
除了一個撥弄箏弦的美女外,還有三名男子。正對面坐着的兩名男子皆身穿蟒袍,另一個身穿青衣便裝的少年背對這邊,是站着的。
夕陽下,微風吹過,露荷搖曳生姿,亭中人衣帶飄飄,大有水上仙山蜃樓縹緲之意境。
青衣少年背影更顯飄逸,在水氣浩淼裡,曉荷清風中彷彿要飛起來一樣,讓人聯想到他手裡應該拿的是畫卷古籍。彷彿只有這樣,才能不負如此勝境。
遠遠從他衣飾上判斷,應該是一位與安王爺交好的貴族公子。
我捧着玉盤瓊酒,穿過水榭,慢慢走近。
座上的兩位王爺,年齡稍大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白麪美須,舉止間很是溫文爾雅,不是三王爺,就是二王。太子是不可能不驚動衆人單身跑到安王府來的。
下首的很是英姿颯爽,也像帶兵打仗的模樣。最多不到二十歲,看着也面熟好像在哪見過。我心裡料定他就是安龔王爺,心道:“長在帝王家,相貌生的再怎麼好,也不及平常人家少年天然的灑脫不羈!”
我把目光定格在青衣少年飛舞的青發上,平心靜氣,穩穩的走進水閣。添水倒茶完畢,悄無聲息的退到亭子一角,正面對着青衣少年。
神奇的吊稍眼加上漆黑的眼珠,獨顯東方天成的神韻。這樣一雙鳳目,再加上玉面朱脣,清秀略顯蒼白的臉,美的清冷柔媚。
我不知不覺中走了神。
記得一次和死黨魯沫沫張陽三人一塊逛街,張陽先在人海里發現一酷哥,指於我和魯沫沫看。張陽她倆人當着一路行人大聲尖叫,當場就把帥哥嚇得橫路攔了一輛的士,飛快的逃去了。
我當時竟也不覺羞愧,指着兩個花癡大笑起鬨。若是她們也在這裡,見着眼前這大帥哥,不知會有什麼反應!張陽又該翻破她真對帥哥□□定的“陽光寶典”,魯沫沫定會又裝出一幅高傲的樣子,等待帥哥主動出擊``````。
那時的憂愁、煩惱這時看來都是快樂的。如今卻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羈絆,生之又一個輪迴還記得前世種種。想着想着只覺得悲楚從心底漸漸流到四肢白骸,呼吸彷彿都有些凝滯。
少年感覺到有人盯着他看,擡頭冷冷向我掃了一眼。我打了一個寒噤,瞬間從悲傷溺斃中回魂,剛運轉的大腦幾乎沒有猶豫就作出了一個判斷。
眼前這個纔是四王安龔。
他的確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美男子,卻跟我想象中俊美陰鬱截然不同,更像一個明媚的蝕世貴公子。
他的神態也不是狠毒陰暗的,僅僅有他作爲王子先天被賦予高貴與驕傲,這種神情出現在任何一張臉上都會顯得太過幼稚,但是出現在他臉上偏偏不會。它們已經緊密契合成一種普通人不會有的高貴氣質。
他身上的衣着也不是一件普通的青杉便裝,而是一件天然青蠶絲編制着精美暗紋的新款宮裝,穿在他身上奢華而張揚。更想不到的是他還向已經到了而立之年,看起來卻像個涉世未深少年。
我第一眼看見時,他也沒有在做傳說中人神共憤的惡行,而是在和一枚香橙作鬥爭。
他微迷着風眼,修長手指放在脣邊用舌頭舔去上面的蜜汁,像一隻媚絲絲的貓。我癡癡傻傻的看着他,他“啪”一聲扒下橙子的皮,我心裡嚇了一跳,臉立刻紅了。
幾乎沒有一點和我先前勾畫的相同,可是僅憑直覺我就是肯定他是。
那位面目可親的王爺微微一笑,直了直身子接過安王爺送過來的橙瓣,笑說:“多謝!”
空氣裡有些異樣,他瞪我那一眼讓我不怎麼好意思再盯着他看了,目光轉到了別處,焦點卻還停在美男身上。
過一會兒,發現有人目不轉睛的盯着我。是先前我認爲是安王的那位王爺,我隨便掃了他一眼後,心卻小小的噎了一下。
他,他是七小爺安陵!王袍在身讓他看起來比穿着小太監服威武成熟的多,前後判若兩人,我竟沒認出他來!重點是我在他手裡看見一件東西:玉兒的烙玉!
我的眼睛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奇怪的是心裡並不害怕。
安陵搖着玉向安王道:“好哥哥,我只愛橘子,再給我剝一個吧!”二王爺隨意笑道:“四弟在邊塞連日辛苦,如今剛有些清閒。你這遊手好閒的還好意思使人。”
安王冷笑道:“何止是遊手好閒,無中生有的事兒也沒落下他!若不是單看在就他一個親弟弟份上,我早教好他什麼是規矩!”
他一開口,涼絲絲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裡,我立刻清醒了三分,想起了我在他府中尚能聽到的他對待政敵所用的冷酷的手段。這些傳言如果是假的,他比竇娥還冤。
偷看一眼他美的人畜無害的臉,心想如果傳言非虛,果然應了那句老話:越毒的東西,模樣越好看。
空氣中飄來水果的清香,我無心欣賞三位帥哥分橙圖。單豎起兩隻耳朵去聽他們說些什麼,一面在心裡想:“不知道安王爺對我那天晚上的作爲有什麼看法,猜想我也完了。我在他眼皮底下不服他命,就是張公公這樣油滑的老太監都沒想到,不然就不會單傳一句話卻不看着我跟上去。該不會把我看成不服管教得刁奴了吧?”
安陵笑道:“二哥說得對,我果然不該勞動四哥。好哥哥,你府上多是□□得好得不得了的姐姐,你叫一個來,剝橘子我吃好不好?”他算準了二王爺會說這樣的話,早準備好了該怎麼回。
安王冷笑,瞟了我一眼。我迅速從安王臉上掃過,他嘴角噙着一絲諷刺的冷笑,絕對是實心的。只有從小居高臨下的人,纔有能力不加半分掩飾的嘲笑別人。我心裡更加惴惴不安,眼皮下翻,盯在地面某處,心裡祈禱:“各路大仙保佑!”
安陵搖着手裡的玉,眼睛看着盤子。
見我不動,安王帶着冷笑,嘲弄道:“你還不快過來服侍七小爺吃水果。”他把“快”字咬得特別重。我暗暗不快,好像是我早預謀好的一樣。不敢有脾氣,依然站着不動。
時間慢慢打出了秒針。
安王臉上最後一絲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二王爺也有些詫異的望着我。我在心裡納喊道:“快點,快點。”
箏聲突然中斷,撫箏的美女終於領悟了,走來娉娉婷婷躬身一福。
我正要暗暗鬆下一口氣。安王對自己送上門的美女道:“不用你來!”修長的鳳目冷冷瞟了我一眼,我背上立吐出絲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