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睡意裡有人叫我,我迷迷糊糊“嚶”一聲。
安龔道:“醒醒。”我雖然還爲全醒,心裡知道他要做什麼,急忙向他懷裡躲了躲。
一陣涼意襲來,我一下清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天還未亮,安龔擁着錦裘,從別處拉過一個大蓬氈羽要我裹上。
我道:“王爺要上早朝嗎?這麼冷別去了。”安龔沉默一下,道:“算了,那就不去了。”
外面有人應了一聲悄悄出去。我沒想到有人在簾外,涼意又悄悄襲來,急忙鑽進被子裡,蜷到安龔懷裡。
安龔沉沉道:“把你這熱熱呼呼的小東西從暖窩裡攆出去還真讓人捨不得,下不爲例。”
“那王爺以後都不許去上早朝了。”我嘀咕了一句,睡意上來,樓着安龔腰的手又緊了緊,找到一個舒適的位子睡了下來。
早上用過飯,安龔出府去我才從搖香鋪中走出來。同心哈着手,一見我出來,興高采烈的迎了上來。
我握住她的手,道:“傻丫頭,大冷的天誰讓你來這麼早等着。”
兩人一路說笑,進了我的小院,同心笑道:“姑娘不知道,我在外面凍着,心裡卻盼着姑娘不要早出來。”
我奇道:“爲何?”同心神秘兮兮的道:“早有人告訴我,侍寢的姑娘們王爺是不留宿的。我半夜就和婆子在外面等了,沒想到王爺留下了姑娘,還請了早餐。那些婆子都說‘這是從來沒有的事’。”
我沒應聲,走神道:“你見我不出來,就該自己回去睡覺,若凍病了怎麼辦?”
同心正要說什麼,外面有人道:“張公公來了,找同心丫頭問幾句話。”我起身道:“公公請進來說話。”
張公公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不敢打擾姑娘,老奴不過例行公事,問兩句話就回。”我知道又是問一些月事、是否有孕一大堆瑣碎無聊的事,對同心搖搖頭,同心急忙掀簾子出去。
我半掀開簾子,看見張公公站在院子裡,身後站着兩個太監,同心迎上去請了安。放下簾子,出了一會神,同心端了一鍾茶水進來。
我道:“說了什麼?那麼久。”同心道:“還不是那些事。”放下茶鍾抿嘴一笑道:“張公公還吩咐了兩句,說姑娘們從沒有留宿的例。我嘴上應着,心裡可是大大委屈,王爺要留人,我有什麼辦法!”
我強作精神笑道:“我纔不管呢,他那些規矩是對別人的!”
安龔身邊除了我和沈落兒,還有原先的兩名侍妾,一個便是玉真,別一個是那日我見過的喚作蘭姝的女子。除此之外,內府後園中還有許多尚沒有名分待寵的女子。
我一面告訴自己這是王朝時代,男子有三妻四妾是必然的。又着實奇怪,以前怎麼沒留意過有這麼多這樣的女子,她們像是突然間從身邊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從新振作,拋開那些事情,暫且不去想它不去碰觸,逃得一日是一日。
搖香蒲後一處空地上栽了好幾株凌雪花,在百花凋謝的季節,這種米粒大小的小花,卻密密落落開得繁華極至,遠遠看去宛若一樹絨雪。
我閒時就坐在窗下遠遠望着,屋子裡的丫頭已經開始收拾過年用的傢伙。
這天,我去搖香蒲看安龔做什麼,沿路採了許多凌雪花,攥在手裡。這種花無色無味,近看也不招人喜歡。我一路揚揚撒撒,到了遙香蒲,差不多被我盡數丟掉,只留住一串在手裡。
遙香蒲里門外有幾個小太監垂手立着,見了我都低頭請了安。我走進院子,張公公也垂手貼門而站。見我來,張公公道:“王爺正在洗浴,姑娘略站一站。”
我向緊閉的門看了一眼點頭,走到遊廊上向院子裡看。斜陽照在院子裡的柱子上,如同鍍金一樣耀目。
我等了一會兒有點急,回頭向張公公道:“這麼久還沒洗好?”張公公閉目養神聽見我問,眼皮微微一動沒吭聲。
我看看手裡的花,又看看張公公微白的頭髮。裝做無事,悄悄的溜進他身旁。將花兒插到他帽子上,對面的兩個小太監想笑又不敢笑。
一個小太監忍不住叫道:“公公?”見我用眼瞪他,不敢在向下說。
張公公見我笑咪咪的站在他身旁,躬身向後讓了讓。
我撲嗤笑了出來,小太監忙趁機向自己頭上比劃比劃。張公公伸手去摸帽子,摸到花時,勉強擠出一點笑來,想拿下來又不好拿下來。
我邊笑邊道:“你這人一點都禁不起和別人玩笑,你不喜歡拿下來扔了就是。我小時候跟着我外公,公公的頭髮短,我的花兒都沒出插,只能別在耳朵上,上衣口袋也讓我塞得滿滿的。”
我說着說着慢慢不笑了。
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慢慢離我而去,到了最後每天睜開眼睛甚至會懷疑自己曾經擁有的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和別人的失去不同,我的一無所有是因爲自己的離別。
不過老天公允的很,失去一些東西,他總會另給你一些作爲補償。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不再有知心的朋友。可是老天給了我愛人。
張公公把花拿下來扣在手心。
“王爺出浴了,端水進來。”
我聽到裡面有女子的聲音,心裡不快,又說不出什麼來,慢慢讓自己作罷。腳步卻未向裡進,向屋裡看了一眼,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裡面有些暗,我頭有些沉,回頭看看夕陽,金炫得讓人睜不開眼睛。慢慢下了臺階,扶着柱子,轉到後面,完全的暴露在夕陽下。
安龔的聲音清晰的傳來,“方纔和誰在外面說話?”張公公道:“玉姑娘在外頭等好一會兒了。”女子的聲音道:“姐姐在哪裡?”
我下意識的貼緊柱子縮了縮身子。
“方纔還在門外,可能走到別處去了,奴才這就去尋。”
陽光格外耀眼,我用手擋了擋,讓它不要只朝我眼睛裡跳,轉身慢慢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擡眼之間就看見一個身量婷婀的紅色身影趕了出來。
沈落兒身着水紅色低領薄襖,一束頭髮帶着水氣,沿着雪白的脖頸柔柔的貼在胸前,臉上的紅潮還爲褪盡,在金色的掩映下分外豔麗。
安龔向外看來,道:“即來了怎麼還在外面站着?”
沈落兒向前一步拉住我的手,我隨她走了兩步,掙出手來。沈落兒受驚似的退了一步,又連忙向前雙手去拉我,叫道:“姐姐!”。
我看見她嬌柔的模樣,厭惡從心底生出,厲聲道:“誰是你姐姐?放手!”一句話說出,突然想到她是落兒,是願意與我同生共死的妹妹。我,我果然不是什麼好人!
我使勁撤手,沈落兒被我用力帶過險些摔倒,卻依舊抓住我手臂不放。我一急去掰她的手,口不擇言:“放手,姦夫□□!”
沈落兒人一顫,突然放開我跪倒在地,急道:“姐姐一時有口無心,王爺不要責怪姐姐,都是落兒不好!”
我愣了一會兒,厭惡卻倍增,冷笑道:“誰說我有口無心,我就是安心好意的!誰愛怎樣怎樣去,要你多管閒事。”
沈落兒叫了聲姐姐,去拉我,我用力將她推到地上。
“放開她,看她還能潑哪裡去!我都成了``````,膽子越來越大,再給你點好顏色,以後你眼裡還有誰!”安龔冷喝一聲,雖遲遲沒有說出如何懲戒我,卻已是氣白了臉,冷笑連連。
我看着他一臉冷意,心間一酸,淚珠短線難收,我一跺腳快步跑了出去。
難道這須些天的溫柔都是假的?你愛我的同時還能擁有別的女人?還能這樣的``````心安理得?
不知跑了多久,頭和腳都很沉重,身心俱軟,撲到地上。我,怎麼會問自己這麼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