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時，冷風吹得樹葉“沙沙”的響，我披着一件黑風氈快步向晚歸樓走去。
晚歸樓在尋音閣後面，位子更要靠外些。原以爲安龔性情倨傲，不屑在內府中佈置兵哨。
待我過了尋音閣，才發現晚歸樓附近幾乎三步一巡，五步一哨，把內府外圍罩的水泄不通。
我微有些納悶：“沈落兒怎麼會想在這個地方見我？”
我躲在一處假山後，前面唯一的一處通行廊道里守着四個守衛。形勢根本容不得我通過。我嘆了口氣，有人在我肩上輕輕一拍。我沒察覺後面有人，脖子硬生生的轉過看。
一個消瘦的小廝模樣的，腦袋極小，幾乎和身子略有失衡。月光雖淡涼，還是照不到人臉。
見我一回頭，他像是被什麼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三步才站住道：“是小的方禾，來接姑娘過去的。”
我見他比我還害怕，鎮定下來問： “方禾？你認得我？我是說我們以前見過面？”
方禾身子彷彿搖晃了一下，又盡力壓抑住，低着頭才道：“小的先前受國舅爺的恩惠，他人家吩咐奴才在四王府中好生伺候兩位姑娘。先前在國舅府是見過一次的，姑娘不記得小人？姑娘快隨小人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說完一溜煙鑽進假山裡。
我分明聽得出他聲音裡都是懼意，暗自猜測玉兒以前是否對他做過什麼，讓他如此怕我。現在卻無法深究，低聲問：“怎麼會選這個地方見面？”
方禾“噓”一聲，緊貼着石壁一動不動，我趕緊不作聲了。外面一陣腳步聲過去。方禾才低聲道：“只能到這裡！內府明暗處盡是些高手，去不了的！”
我“啊”一聲，好似聽明白了一半，又覺得有些地方不對。我想問，見那方禾身手靈活，早將我落在身後。他每走幾步，便站住等我。
假山裡極爲難行，有幾處看起來幾乎通不過去。方禾始終和我保持兩三步的距離，似乎不怎麼想和我靠得太近。
好容易轉到假山出口，我剛想鬆氣。方禾站住不前，腦袋向外一探，又縮了回來，說：“過了這個哨，事就好辦了。”
就在他伸頭向外看的那時，我藉着外面的光不經意瞥見他的容貌。頭臉極小，生着八字吊梢眉，眉心有一粒米粒大的黑痣。我心裡竄出一股說不出的彆扭，刻意不再向他臉上看，還是不舒服。
方禾回頭道：“小的去引開守衛的注意。姑娘趁人不備快步跑向對面假山後，那裡有一個朱漆食盒。姑娘拿在手裡，轉一個彎左拐進了通風口，數右面第三間進去就行了。都安排好了，無人會盤問。”
我點點頭。
他快步走了出去，引得幾個哨位都過去盤問，我趁機悄悄潛過了去。
靠到對面假山石上後心纔開始“砰”“砰”直跳，過了好一會兒才能放眼打量四周，一塊凹進去的怪石下藏着食盒。
我探頭向回看。幾個年輕侍衛對方禾連推帶搡，最後一個高個子的侍衛向方禾身上踢了兩腳。方禾被踢到地上，又連忙爬起來就跑。他依舊追着向屁股上又補了一腳才作罷，身後幾個又笑又罵。
我見沒有不妥，提起食盒走了出去，通風口也站着兩個侍衛。
我把風帽向下拉了拉，幾乎遮住眼睛。低着頭從他們身邊走過，慶幸的是他們真沒有盤問。默數到第三間輕輕敲門，無人應。
我用手一推，門“吱”的一聲開了。
屋裡只有一張梨花木圓桌，上面燃着半截蠟燭。角落裡有一張屏風，半掩着露出一方榻角。
我向屏風後叫道：“有人嗎？”
門又“吱”一聲，進來一個人。來人身穿侍衛服，帽沿壓得極低。年齡大約四十來歲，身材極爲魁梧，個子也比方禾高出一頭來。雙目炯炯有神，行動很是乾淨幹練。
他擡頭看見我吃驚的表情，伸手摘下帽子說：“是我，李客苫！”
我上下打量他幾眼，腦子裡突然回想起那日在紅果樹下送籃子穿太監服的人，吃驚道：“是你？怎麼是你？”
他見我一臉驚異，臉色一沉，伸手拉開門，身子向外出了一半，突然又退了回來。我向外一看，大驚失色。
門外幾排弓箭手飽弓待發。
幾乎是一瞬間，四周突然飄起無數火把，兵刃交鳴，噪聲大作，一時東西南北皆是如此，團團圍住晚歸樓。
“你上當了！”我想起那次被安龔截去的紙條，不點自明，約我今晚來晚歸樓的不會是沈落兒，而是李克茗！
不等李克苫變臉，我苦笑冷嘆道，“我也上當了！”我根本不知道紙條上寫的是什麼，看今天的形勢那上面應該是李克茗約我見面的時間地點。
他利用我！
身後屏風“砰”一聲巨響倒下來，後面站着兩個人。李客苫看見這兩個人臉色立即變了。
留着八字鬍的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是管家王誠。他身後是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俊朗少年，青衣明眸，嘴角飛揚。
“就差你了！”少年玩世不恭的抱劍而立，臉上擴出一個誇張的笑容，倨傲而張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