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認定那小太監哄騙我,氣自己遇事着慌,自露了馬腳。欲意離去心有不甘,在心裡安慰自己:“他講的是真話也不一定。”計算着等他一炷香的時間。
不料,半炷香不到,小太監慢吞吞的從拐角走了出來,見我就道:“這事不巧,潑了王爺一身水的那個就叫沈落兒!現在還跪着哩,好不可憐見的!”
我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小李子冷笑道:“就知道你會不信我!這不,還要了信物來。”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送到燈影下。
荷包確實是沈落兒常戴的。
我伸手去接,被他躲過,重新塞到袖子裡面,瞟了我一眼說:“早說好了,看完就歸我。”我陪笑道:“公公若有法子放她出來,他日我還有重謝。”
小李子上下打量了我幾眼,“這咋一看,你倒不顯寒酸。再仔細看,你就沒戴幾樣首飾。這可難辦了。”
我見他貪得無厭,當我是冤大頭。又想若換成是我處在他的位子上,絕對也像他一樣,這樣的錢不敲白不敲。這樣想索性大方一些,把耳中一對明珠取下來,遞過去一隻,道:“我最怕麻煩,這個先給公公。公公設法把人帶出來,我再給公公另一隻。”
他又亮出招牌動作,傲慢的瞟了一眼我手裡的耳墜,翻個白眼冷笑說:“就這點子,我可不包她能出來。”
我道:“公公早說幫不上忙,我也不和公公多廢話。反正她也跪了許久,不過是灑王爺身上一點茶水,又不是殺頭的罪過。她也領了罰,我縱此刻不求人,張公公也該叫她起來了。”說完縮手回來。
小李子冷笑道:“叫她起來還不容易,叫她跪到明天日落更容易!”
我生平第一次遇見這麼明目無恥之徒,臉上再也裝不下去,道:“依公公意思要怎樣?”小李子聳肩笑道:“耳墜歸我,荷包扇子也給我,脖子上掛的玉也是我的。我這就領她出來。”我怒火攻心,冷笑道:“太監要玉幹什麼?”
越盛國女子都有一塊玉。是剛出生時母親親手絡上的,取其平安吉祥的意思,也是今後女子受聘時的信物,送給男子充當定情之用。婚前玉的名字叫“離”,單線絡玉。婚後男方將掛玉的線改作雙股,重新還給女子。那時玉的名字便改作“合”。越盛國女子視玉爲護命符,常年不離身的。
玉兒也有一塊,極爲名貴。我疑心是她自己戴上去的。玉兒從小被人賣去國舅府,怎麼可能有值錢的玉。
小李子咬着牙瞪着我。我裝作沒看見,笑道:“你這公公不是一般的有雅趣,只可惜!”知道你愛錢就好辦事了,先把你氣個半死,再拿銀子哄你。
他的手顫了幾下,猛然向前推了我一把,我不妨頭直愣愣的坐到地上。還沒反應過來,他已聲淚俱下,又不敢大聲哭,強忍着嗚咽,指着我鼻子說:“你,你``````”。
我做在地上,手裡穩穩攥着宮燈,口瞪目呆。活了二十個年頭,從未見過他這樣的!
他‘你’了半日,沒說出個緣由來,索性一屁股坐到我旁邊,細細的哭了起來。
我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將荷包、扇子、耳墜一併扔到他身上。他邊哭邊指着我胸前的玉道:“少了一樣!”
我一時想不出什麼好方法,心想:“玉給他,明兒我再找一塊帶上,別人不知道,也是一樣的。”心念一動道:“我這玉可是名貴的上虞青玉,給你也可以。別外我還許你一百兩銀子。你再幫我做一件事?”
看他似乎心動,我摘下玉在手裡搖着。他終於抵不住誘惑,道:“做什麼?”我道:“你這次若是能成全了沈落兒,讓她能今晚侍寢,就再給你一百兩,如何?”
若是沈落兒能取寵於安王,在內府獨佔鰲頭,什麼舅爺老爺的定不會來找我麻煩。我何不借此機會助她。
小李子看了那玉兩眼,冷笑道:“一百兩?做夢!”
我驚了一跳,四下望了望低聲道:“你這麼大聲做什麼?做不到就明說。做夢?一百兩夠開兩家酒樓的!”
他不答話只冷笑,我知道沒戲。算了,還是先救出人來再說。
“玉給公公。請公公將自己的腰牌壓在我這裡,人出來再還公公。”
小李子從地上爬了起來,鼻子裡冷哼一聲,一手從腰間摸出一塊牌子投給我。
我摘下玉遞過去,笑說:“從沒見過你這麼爽快的!”小李子接過去,回敬道:“彼此彼此!”
我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一個念頭突然閃現。如果玉兒的父母是寧可將女兒賣給富貴人家做使喚丫頭,也不肯將當初掛在女兒脖子上的玉賣掉,那麼我是不是將玉的意義看得太輕。
也許玉兒的玉我沒權利這樣輕易的給人,而且是給了一個太監。悔意剛從心底滑過,就被拐角那邊傳來的沉重腳步聲驚的無影無蹤。
燈光從遊廊拐角投來,一個老太監出現在拐角,向我招招手,用可以讓人脊背發酸的語調柔聲道:“王爺命你過來回話。”
太監纖細的人影被燈影拉的愈加細長,更顯詭秘,手裡提的燈不只比我手裡的宮燈亮多少倍。和他一身光明相比,我簡直像是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
太監傳完話轉身先回了。
我一面發寒,一面斷定涼亭那邊有人!
拐角那邊有人低沉沉得冷笑道:“果然是爽快地很,只怕再費些時間討價還價,她肚兜兒都脫給你了!”
全方面的感位都在向我發出不妙的信號。除了我這個來自現代的人相信天下有這麼膽大包天的小太監,只怕在這個世界鬼都不信。
腳本就沒打算向前邁,我冷靜的把燈輕輕放在地上,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平視着前方從太監身旁穩穩經過,端端正正走出了紅閣子。
同心和樂兒見我出來都迎了過來,同心小跑兩步扶住我。我沉着臉,快步而行。同心和樂兒臉上都有疑惑,見我臉色不善誰也不敢多問。
我三步兩步把紅閣子遠遠落在身後。又挑了素日看好的一條小徑,抄近路回到我在王府落腳的地方——尋音閣。
我打開房門,回頭對同心道:“我困了,這就睡下。你不用叫人過來了。”不等同心回答,我看一眼瞧着我發呆的樂兒,關上了門。
靜靜的趴到牀上,這時心才“怦怦”跳起來。這算什麼?等着有人來抓?竟然有人把我耍了!
我所有身爲現代人的優越感蕩然無存,生活終於又可以盡情捉弄我了。我可以選擇正氣凌然或低聲下氣,也能是麻木不仁,可我最後選擇了逃避。讓我又一次看到自己懦弱的劣根性。
有人輕輕敲門。我自迷迷糊糊摸到身下一件硬物,知道是方纔的那塊腰牌,心想:“我怎麼把它也帶回來了?”敲門又響了起來,我“騰”的一聲的坐起身,確定不是幻覺以後才慢騰騰起身,去接受自己一時腦袋發熱帶來的後果。
這是安王府,愚蠢的退避只讓我得到被處罰前的惴惴不安。
橫豎是完了!
門外的人竟然是沈落兒。我直勾勾的問她:“你沒去紅閣子等着?”沈落兒看着我,黯然說:“姐姐太小看落兒。落兒雖出身低賤,卻還``````。”她說了一半,忽然一頓看向我。
我果然被人耍了!我無力道:“我也沒去。”
沈落兒道:“姐姐這是怎麼了?”我垂目笑說:“我今天沒力氣了,明天再告訴你。”不等她再說,就想關門睡覺。突又想起另一件事,擡頭盯着沈落兒的眼睛,問:“你是不是把素日戴的荷包送了人?”
沈落兒疑惑的點點頭,說:“姐姐怎麼知道?”我道:“你給誰了?”沈落兒定定看了我一會兒,才道:“七小爺!”
我衝口而出:“是那個傻``````子,平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