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天色大亮。我見書賢穩穩躺在對面牀上,先鬆了一口氣,才覺頭有些發沉,沒忍住咳了幾下,書賢睜開了眼。
我歉意地說:“把你吵醒了?”書賢笑說:“早就醒了!書銘去煎藥,姐姐還睡着,躺着沒人說話。”
我走過去替她蓋嚴實被子。書賢笑說:“在冷風裡跪久了,只是膝蓋痛頭有些沉,別的沒什麼。姐姐好像是昨天着了涼,夜裡不住得咳。書賢熬了傷風受涼的藥,姐姐也要喝。”
我想起昨日,不由皺眉頭黯然道:“我真沒用,什麼也做不了。”
“怎說無用?昨晚還不是多虧了姐姐,不然我也給凍死了!”她說着竟有些嗚咽,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姐姐不知道,昨晚王爺生氣得很,一屋子的人都跪着。隱隱約約聽好像是姐姐在叫門,我唬了一跳,知道書銘多嘴,心想別連累了姐姐。”書賢揉揉眼睛道:“姐姐和爺說了什麼?爺本來是沉着臉出去的,回來反好了,叫我們都起來散了。”
我笑道:“人賤就是沒辦法``````。”嘴角隱隱的痛,一股念頭出現在心裡:“不管怎樣我都贏不了他!”怯意從膽邊升起,改口道:“我還是不說了,你也別問。”
書賢道:“爲什麼?”
我忍不住在心裡又安慰自己一番,玉兒才十六歲,和欺負自己的人鬥智鬥勇,最後嚇哭逃走,是可以理解和原諒的,也不是什麼丟臉的大事。畢竟只是十六歲的小姑娘!略好受點,隨口說:“這件事要是說出去有損王爺的英明!快別問了,你沒事就謝天謝地了!”
書賢忙住口不問,咳了一聲,不期瞥到我臉上,驚道:“姐姐的嘴角怎麼了?”我伸手摸了一下,痛得齜牙咧嘴,恨道:“昨晚一不小心給狗咬了!”
話剛落音,門口“咣噹”一聲。
我們都往外看,湯藥灑了一地,書銘低頭道:“失了手!我去再倒些來!”我走過去幫她拾藥碗殘片。書銘忙攔住道:“我來,姐姐仔細割了手!”說完,三兩下收拾好出去了。
書賢從牀上掙扎着起來,疑道:“王府裡哪來瘋狗?姐姐這傷也不像什麼咬的!”
我“啊”一聲,才笑道:“我說什麼你都信!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都磕青了!”
書賢急道:“姐姐臉上若留下疤什麼的可怎麼好,都是爲了我!”掙扎着要下牀。
我連忙上去按住她道:“又沒出破皮流血,怎麼會留疤?”
書賢指着妝臺抽屜緊下層,道:“那裡面有一瓶活血化淤露,是不久前七小爺從馬上跌下來,太醫院送來的。只用了一回就好了。剩下的我收在那裡了,是極好的!”
我恐她着急,連忙取來。是個透明的小水晶瓶子,青晶色的藥水,拔下瓶塞竟還有一股清香,我倒了一些在手指上,慢慢圖在臉上。
我問:“銀燕到底是爲偷什麼?怎麼就給活活打死了?”書賢搖頭道:“她打死都不說!書房也沒什麼能偷去的東西,她若承認偷就那幾塊玉石鎮紙道還罷了,最多打一頓攆出去,何至於打死!可她見了王爺,嚇得什麼都不敢說,只知道搖頭。王爺動了怒,命人拉到院子裡杖責,誰知沒打幾下,她就咬舌自盡了!”
我胡亂的應了一聲。難道她真是想找玉璽?
書賢接着嘆道:“王爺見她自尋拙志極爲惱火,我們一屋子人都跟着受罰!”
書銘端藥進來,我扶書賢起來,書賢端過來喝了一口。我知自己不喝她倆必不依,端起藥碗一口飲盡,苦還是漫慢滲到舌尖。我從小盤裡捏了兩個蜜餞之類的甜品塞到嘴裡,迅速順利完事。
書銘笑道:“素日銀燕對姐姐也是作威作福的,姐姐一般也忍着。昨晚她壞了事,我看姐姐臉上反盡是同情難過。姐姐難道一點都不恨她?別人可都拍手稱快呢!”
我嘆道:“心裡想的是一回事,真正做的是另一回事。就如你心裡恨一個人,真真一刀殺了他才覺痛快,但你萬萬不可真殺了他。再如你心裡貪生怕死見利忘義,總之世上一切種種利己損人的惡事,一日便是想上說上十遍百遍的都沒什麼。只要在該仗義疏財捨身取義的時候,別小氣裝膿包就行了。我雖平日受銀燕窩囊氣,心裡着實惱她。但她必定是你我同類,看她喪命我也會於心不忍。再說和她也沒什麼深仇大恨,相煎何急?”
書賢書銘都笑道:“好個理論!”說完大家又都沉默起來。
書銘見書賢苦得皺了眉頭,便指了指盤裡的甜品。書賢搖搖頭說:“我再不吃甜的!”
我想起她說過安龔不喜甜食,將這兩句話連到一起,在心裡嘆道:“癡丫頭!”對書賢笑道:“兩種不同的人生態度!有些人願意慢慢品嚐苦澀,用來留給將來回憶。就像你!有人根本不給自己品嚐苦澀的機會,即便吃到肚子裡也會立刻想方設法讓腦子遺忘。就像我!”
書賢書銘兩個又笑道:“姐姐說什麼?吃到肚子裡怎麼又腦子忘的。識文斷字的人就是不一樣,說出來的話我們都聽不懂,和七爺一個樣!唧唧咕咕的自己說一陣子,聽見的人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笑道:“他動輒就哭,我怎麼會和他一樣``````”虛弱的沒能說下去,乾笑兩聲完事。
書賢書銘兩個又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