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做的?站出來!”
蕭天面色淡然,目光在衆人身上來回掃視着,但凡碰上他目光的,只覺如同被一把刀子刮過一般,下意識的便低下頭去,一時間俱皆噤若寒蟬。
“嗯?”
眼見沒人答話,蕭天鼻子中重重的一聲,隨即轉頭看向尤五,淡淡的道:“五哥,你來指,是誰動的手?”
對面衆杭州府兵面色都是大變,尤五踏前一步,紅着眼掃視一圈,隨即擡手一個個指出,恨聲道:“這個,這個,還有那個……..”
隨着被他指着的,個個都是面色慘變,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望向周昂和吳寶山二人。
對於這個蕭都頭,這些杭州府的兵丁在京口時間不短了,關於他的事蹟,早就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他們都是當老了兵的,又是府衙的堂口,說是兵,不如說更像是吏。整日的處在這種環境裡,最明白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
這個蕭天,雖然面上只是個小縣的衙役都頭。可是身後背景神秘驚人。不單是縣裡縣令、縣尉對他青睞有加,聽說更兩淮轉運使也有交情,更是還和原來的李相公往來密切。
不見嗎,連自家王夫子這種牛哄哄的人物,當日在英雄樓上,也是前倨而後恭,最終灰溜溜的走人。
這種狠角色,眼看着今個兒這事兒他要插手,落到他手裡的又怎會有好?咱們都是小卒子,做啥不做啥的,還不都是聽上官的擺佈?如今人家要下狠手了,你們這些上官們難道不該給咱們出頭嗎?
衆人都是一個心思,那眼光落在吳寶山身上,刺的他渾身難受,只覺得氣兒似乎都要喘不過來了。
“你….姓蕭的,你待怎的?咱們又不是賊,這些丘八不分好歹,攔我等去路,對我等動手,難不成還不讓咱們眼睜睜的捱打不還手嗎?”
實在被那些目光看得受不了了,吳寶山羞怒之下,心中不由閃過一次次和蕭天的怨仇,猛然間爆發了出來,倒是忽然來了勇氣,當即將胸脯一挺,大聲說道。
這一站,倒是讓蕭天不覺有了些意外。真沒看出來,這小王八還能有些氣概,比他爹還有那個王夫子倒是強出不少啊。
只是這份詫異也僅僅只是一瞬,目光微一波動,隨即便又恢復到古井不波的樣子。
“五哥,是你們先動的手?”他頭也不回,淡淡的問道。
尤五漲紅了面孔,大聲道:“回都頭,他放屁!”
吳寶山頓時滿臉通紅,眼神中一片怨毒,死死的盯着尤五。他什麼時候淪落到,被這些下賤的丘八們辱罵了?真真是奇恥大辱。
尤五毫不示弱的回瞪着他,怒聲道:“他們一大幫子人過來,什麼也不說,就要讓我們開城門。我等接了縣尊軍令,如何敢私自放行?只是解釋不上兩句,他們便上前就打,諢豬兒和老標不過是拔刀做個樣子,卻不料被他們當場打殺了。大夥兒們不忿,待要理論,卻被他們圍着一頓好打。您看看,看看,便是卑職….卑職也被他們打的好慘。這會兒卻來惡人先告狀,忒的無恥!”
蕭天點點頭,面上仍是無一絲表情,只淡淡的看着吳寶山。可吳寶山分明卻從那眼神中看出一
絲嘲弄,不由的更是怒不可遏。
“便打殺了你們這些潑才又怎的,這裡都是杭州府的軍爺,你們以下犯上,妄動刀戈,死了怪誰?再說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看着咱們財貨動了壞心思?你們這些賤役的德性,又有誰不知?呸,剿賊剿賊,瞪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咱們是賊嗎?這裡有賊嗎?”
既不能善了,又見自家老子和王文炳遲遲不做聲,自是一種默許自己出頭,當下那話說的便愈發強橫起來。
尤五等人氣的哇哇大叫,旁邊馬麟等人也是胸膛急劇的起伏着。
蕭天卻擡手擺了擺,目光看向站在後面的吳萬財和王文炳,卻見兩人都是眼神兒飄忽,將頭扭過一邊。
他不由的微微一笑,將眼神又落在周昂身上。周昂一陣的發毛,腦袋低的恨不得拱到懷裡去。
“我京口縣的兵攔了杭州府的兵,就是以下犯上,就該死.......這,是令尊說的,還是王夫子說的?”
吳萬財和王文炳齊齊面色一變,待要說話,卻見蕭天面色猛然一冷,怒聲道:“好膽!”
這一聲突兀至極。從他露面以來,一直是平平淡淡的,連問話都是水波不興的,猛不丁這麼一聲怒,頓時嚇得衆人一個激靈。
“我大宋但有官職高下,何曾給普通士卒分過等級?莫說是你,便是當今官家,也是從未聽聞。你一個區區童生,連個秀才都不曾中,也敢放此妄言,難道你欲要使官家之權不成?嘿嘿,真真是好膽,好膽啊!”
他冷冷的說着,話到最後,已是陰測測的如同九幽寒風一般。吳萬財吳寶山父子都是面色大變,便連王文炳也是渾身一個激靈,哪成想蕭天竟給扣了這麼大個帽子下來。
行使官家之權?我日,那是譖越!往大了說,是造反啊!這分明是要搞死人的。
周昂聽的亡魂皆冒,這寒冬臘月的天,愣是瞬間出了一身的大汗,一陣陣的冷氣兒從脊樑上吹過,險險的就要癱倒下去。
“你….你胡說!你…你這是構陷,是欲加之罪…….”吳寶山已是被嚇得有些發懵了,吳萬財眼見着兒子危險,再也忍不住了,連忙搶上兩步,扶着兒子,色厲內荏的叫道。
一邊叫着,一邊又轉頭向王文炳看去。王文炳心下無奈,暗暗大罵蠢貨,卻也不好再縮頭了。當下咳咳兩聲,想着出來打個圓場。
只是還不等他話出口,卻聽蕭天冷笑一聲,冷冷的道:“有沒有罪,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得要律法說了纔算。難不成誰認爲自己比律法還大,想要辯上一辯?”
這話一出,王文炳剛邁了兩步的腳頓時一個趔趄,差點沒一頭栽倒。
媽的,我噴你一臉好不好。這尼瑪帽子扣得,怎一個瓷實說的啊。得虧這廝只是個都頭,要是讓他當個刑師啥的,還不得讓誰死誰死啊。
比律法大?你乾脆說比皇上大不是更直接?還辯一辯,我敢嗎我?
還有,尼瑪,你要說話,能不能早說,或者等我說完再說啊?非得等我這邊動了才說,這不是明着打我的臉嗎?
王文炳這個鬱悶啊,給噎的一張瘦臉快成關公了。
不錯,就是打臉。蕭
天就是在打王文炳的臉。對於王文炳,縣令龐博可以不在乎,縣丞葉文遠也可以無視,但不論是不在乎還是無視,不可否認的,誰也不敢真就拿他怎麼樣了。
且不說關乎官場上的臉面,單就這貨手裡的旗牌令箭,就讓所有官面上的人都要矮上一頭。
這種旗牌令箭,各州各府都有,唯有縣級卻是沒有的。若是由皇帝頒發的,就叫王命旗牌,乃是最高級別的。
這個王文炳有這種東西護身,至少府以下的衙門拿他沒法兒。蕭天身爲都頭,自然也是一樣。
王文炳不是他的菜,這個早有分工。所以蕭天也沒想現在拿他怎麼樣。但不對付他,不代表不可以羞辱他。打臉,恰恰是最合適的,也是蕭都頭最喜歡做的。
“王夫子身負公幹,要走,自然沒問題。在下這就打開城門,恭送夫子就是。”
眼見幾人都被僵住,連王文炳也不能炸刺了,蕭天忽然話鋒一轉,慢悠悠的說道。
衆人一呆,隨即尤五馬麟等人便是面孔漲紅了起來。王文炳卻是眼珠一轉,臉上浮起幾分得意。
還當這小子真是個愣頭青呢,現在看來,也是個明白事兒的,對我還不是也存着幾分忌憚?
老傢伙忽然得意起來,再想起這人身後那位,這得意就更又多出幾分。
只是這興奮還不等攀升起來,卻聽蕭天下一句話,頓時如一瓢冷水當頭澆下來。
“王夫子要走沒問題,不過…….剛剛動過手的,傷到了我京口守軍的,全都給我拿下!”
隨着這一聲喝,尤五等人還沒反應過來,蔣敬卻是在後暗暗一推馬麟,馬麟頓時醒悟,二話不說,一招手,帶着一幫子大戶家丁護院的,一擁而上,將方纔尤五指出的十幾個人一腳踹翻,隨即麻肩頭攏二臂的捆了個結實。
“你!”
王文炳愣住了,一愣之後,不由氣往上衝,上前一步,陰聲道:“蕭都頭,這些都是我杭州府公人,輪不到你京口縣拿人吧。”
馬麟這一動,極是突兀,場中衆人直到此刻,終於才都反應過來。周昂蹬蹬蹬倒退好幾步,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躲到了後面,衆杭州府兵和吳家下人,也是個個面色倉惶,滿面恐懼的齊齊往後退出一大截。唯恐一個不小心,手裡的棍棒刀槍啥的碰到對面的人。
尼瑪,要是一不小心碰掉根毛又或是割個小口啥的,還不得給人拿了把柄去?還是躲遠點安全啊。
他們這一躲,無形中卻把吳家父子和王文炳閃到了前面。三人又驚又怒,想要也躲回去,卻又太過丟人。只得一咬牙,硬着頭皮站在原地不動。
反正到這份上了,就算躲到後面,這姓蕭的鐵了心要抓,還能躲過去不成?他今天忽然出現在這兒,明顯就是找茬來的。
所謂輸人不輸陣,既已如此,再糾纏剛纔那事兒的就是愚蠢了。所以,定定神後,王文炳再一張嘴,就不是拿不拿人,而是該誰拿人了。
老傢伙反應倒快,只是當這樣就能挽回什麼嗎?做夢!
蕭天眼睛眯了眯,臉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懶洋洋的拱拱手,漫聲又是一句,頓時讓王文炳一口氣又噎到了嗓子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