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蘭小玉的故事

南疆邊境數十萬大山之中生活着無數的部落民族。莫桑族便是其中之一。

每年的正月初九,是莫桑族一年中最熱鬧的一天。這一天族內要舉行一年內最大的一場祭祀。男女老少焚香沐浴。族人會請大巫師唸誦咒文,而後莫桑族人會前呼後擁,鑼鼓齊鳴請出“風神”木雕。所有人俯首叩拜。

小孩子不能參加祭祀儀式。但是祭祀之後的宴會要進行三天三夜。這是他們一年中最快樂的時候。宴會之上所有的年輕男女們載歌載舞。小孩子們可以隨意吃宴會上的食物。他們四處追逐着,打鬧着。

那一年,蘭小玉五歲。正月初九的那一天,她穿起了自己的新衣服。那是一件紫色的對襟圓領上衣,衣服四周有紅色細紋花邊,兩隻袖口縫着十六顆彩珠裝飾。下身是一件百褶筒裙。母親給她紮了一個丸子頭,將最珍貴的一支銀釵插在了她可愛的髮髻之上。那一天她好不快樂。

夜晚時分,大家圍着篝火唱歌跳舞。天空中忽然刮過一陣黑風。陰森森的黑風將篝火吹得四處飛濺。族人們大呼着尋找安全的地方躲避。短暫的混亂之後,很快歸於平靜。大家將篝火聚攏到一起。似乎剛剛的陰風只是老天爺和莫桑族人開了一個玩笑。直到人羣中有一個婦女大叫了一聲:“我的小玉呢?我的小玉不見了……”

蘭小玉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昏暗潮溼的山洞之中。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到身邊有無數的屍體,還有幾個面目猙獰,如她一樣大的孩子正在盯着她。蘭小玉嚇破了膽。她尖叫一聲,大哭了起來。

一個面容乾枯的老者緩緩向着她走了過來。他陰惻惻的說道:“哭吧,哭吧,好好的哭上一場,以後再哭老祖宗我可是會殺了你的。因爲我討厭孩子的哭聲……”

正月初九這一天,莫桑族人最喜慶的一天,卻成了蘭小玉永遠的噩夢。這一天起,她成爲了枯骨老祖的一個童子。自己的姓氏被枯骨老祖抹去。她的臉被那個殘忍的惡人一刀一刀劃開。因爲他只需要面目猙獰的冷血的殺手,不需要自己的弟子有任何的感情。自此蘭小玉住進了十萬大山之南的鬼域——亡靈屍地。這裡寸草不生,毫無生機。這片死地之內幾乎沒有活人,到處都是屍體,而那些出着氣的人,在小玉眼中還不如屍體。不過她沒有再哭過一次。因爲一滴眼淚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相傳在亡靈屍地中有許多修真門派。但其實那裡更多的是一些散修獨自盤踞着一片領地。在鬼域裡討生活的人,沒有感情可言。他們爲了利益會毫不猶豫的屠殺自己最親近的人。所以他們只能各自爲陣,收幾個能永遠控制在手裡的弟子便算一個簡單的門派了。枯骨老祖便是一位沒有宗門的散修。但他修爲高深,獨佔鬼域的千屍山。小玉不知道亡靈屍地究竟有多大。光是枯骨老祖的千屍山就佔地幾千裡。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逃出那一片死地了。

入門三年之後,枯骨老祖爲她找了一具屍體,逼迫她修行了馭屍大法。這是一門邪門到極致的功法。修士需將屍體的屍氣與自身的靈氣在體內同修。功力小成之後,便可將那具屍體培養成一個能行能動的本命屍傀。一旦修煉了此功法,人便與自己的本命屍傀屍身合一,從此不分彼此,屍存人存,屍滅人亡。此功法極其變態。蘭小玉自入了屍道的那一天便知道自己這輩子完了。如今她體內的屍氣已經深入骨髓,她一日入屍道,終生只能與屍體爲伴。她如今已修出了本命屍傀。而她的屍傀被老祖宗控制在手,爲枯骨老祖擡棺,他隨時可以毀滅她的屍傀,而她也會隨之死去。她的生死只在枯骨老祖的一念之間。所以她只能對他言聽計從。

三年前鬼域的一位默默無聞的屍道修士忽然崛起。後來聽說是因爲他偶然間在南疆找到了一顆魂珠。那魂珠極爲奇特,竟然將那人的屍傀在短時間內提升了兩個大境界。那人也隨着屍傀的提升踏入到了悟道境之中。還有傳言說那樣的魂珠一共有五顆。在這個世界的東土,南疆,西域,北境,中原各有一顆。

枯骨老祖的壽命將盡,想要續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在短時間內突破。所以他冒險離開了亡靈屍地。進入到西域境內尋找那顆魂珠的下落。

他在荒莽森林中潛伏了三年。終於打聽到了魂珠的下落。原來那顆珠子在一千年前便落在了荒莽森林中被一位獵人撿到。獵人後來因爲那珠子開闢了山門,起名爲“大力神宗”。直至現在那珠子還在大力神宗之內。

枯骨老祖得到這個消息,大喜若狂。之後他暗中勾結馭獸門的人,密謀了一場大屠殺。到時候將大力神宗擊垮之後,他得魂珠,馭獸門得山門。兩方各取所需。這個計劃本來是秘密進行的。可是前些天節外生枝。馭獸門的一位弟子在林中被殺。枯骨老祖在現場推斷出那位弟子竟是死在一件玄寶之下。在此要緊關頭,冒出一個擁有玄寶的神秘修士,這讓枯骨老祖宗很不安。所以他又派小玉出來調查此事。

小玉領命,很快在森林中遇到了兩位練劍的青年,她便順手使出一計,輕鬆的接近了兩人。隨之來到了有情谷。

這就是蘭小玉十一年裡經歷的一切。五歲之前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邊疆女子。五歲之後她的生活如墜地獄。

此時此刻,蘭小玉在有情谷的小木屋中大顆大顆掉着眼淚。

兩天的時間裡,她已經打聽清楚那玄寶就在名爲“秦瀾”的女子身上。她的背景極大,身上有重寶。而她的修爲只是化靈境而已,她的長輩又恰好不在她的身邊。這無疑是枯骨老祖取寶奪人的最佳機會。如果她能將秦瀾的消息傳給老祖,她必然立下奇功一件。從老祖手裡要出自己的屍傀也不是沒有可能。然而此刻小玉猶豫了!在兩天的時間內,她又對這裡的人生出了一些不該她鬼域修士該有的情感。

六年的地獄煎熬,她也沒有如其他的那幾位師兄師姐們一樣,完全泯滅了人性。

彷彿鬼門關大開,放她回人間逗留了兩日,在這兩日中,她似乎回到了那個夢中的地方……她彷彿在有情谷中看到了很多很多的莫桑族人,他們在開着宴會,而自己在宴會上唱起了歌,她的歌聲是那麼的婉轉動聽……

當秦瀾拿出金丹送與她的那一刻,小玉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個多年未被人叫起的名字。——蘭小玉!蘭姓,那是她族中最大的姓氏。她引以爲傲的姓氏!

一支漂亮的銀釵在她的左手,一顆奪目的金丹在她的右手。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媽媽,我不想死,我還想見到你!”

“但我也不想害了秦瀾姐姐!”

“呱呱!”一隻長相醜陋的蟾蜍從她的牀下跳了出來。

小玉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她忽的又想起了自己在千屍山上吃的那些骯髒的蟲子。枯骨老祖對他們所謂的訓練就是不顧一切活下來。他們不吃蟲子就要餓死。那時候如果她能抓到這樣一隻肥美的蟾蜍,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她的房門忽然被推開,沐羽和田恆闖了進來。

“怕了吧!哈哈哈。”兩人大笑。而當他們看到小玉的臉色,頓時慌了神。

沐羽上前一把抓住蟾蜍扔出了窗外。

“開玩笑的,一隻蟾蜍你怎麼還怕成這樣?別哭了,是大哥不好。”

田恆撓了撓頭,滿心的愧疚。主意就是他出的。她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惡作劇能嚇的小玉妹妹哭紅了眼。

沐羽輕輕將小玉攬在懷中安慰,可小玉的哭聲竟是越來越大。漸漸有些失控。

秦瀾聽到了哭聲跑了進來。她一見眼前場面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怒道一聲:“都給我出去。”

沐羽和田恆只好訕訕地退出了木屋,卻見裴風正在院中笑眯眯的看着好戲。

“兩位大哥,玩大了吧?”

沐羽田恆垂頭喪氣。沐羽道:“哎,誰知道小玉這麼膽小呢。”

“膽小?”裴風苦笑,心道一聲:“要是她鬼界中人都膽小的話,那這世上沒有膽大的人了。”

屋內過了好一陣子,小玉的哭聲才停下來。也不知道她和秦瀾在屋中說了些什麼。等到兩人出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

所有人看到小玉,都驚的合不攏嘴巴。小玉現在完全變了一個人。她臉上的傷疤似乎被抹平,不細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一張俏麗的容顏呈現在三個男人眼前,把三人都看呆了。她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五官清秀,亭亭玉立。所有人都沒想到小玉臉上沒有了傷疤,竟有着這樣一副精緻的容顏。

沐羽驚道:“小玉,你的臉……”

小玉有些窘迫,看了看秦瀾。又看了看三個大哥哥的神情,不禁微微地下了頭,而臉上則飄起了一抹緋紅。更顯得楚楚動人。

就在不久前,房間裡秦瀾親自喂她吃下了那顆金丹。她臉上深深的刀疤在一顆金丹的藥效下得到了肉眼可見的恢復效果。而後秦瀾拿出了她藏了好久的小包包。

裡面有許許多多女子用來化妝的物品。那些東西小玉還從來沒有用過。記憶中只在母親的房間裡見過。

秦瀾將自己的銅鏡擺在桌上,讓小玉在鏡前坐定。而後……

抹脂粉,畫黛眉,染額黃,點面靨,描斜紅,塗脣脂那一道道複雜的工序施展在了小玉的小臉上。她在鏡中望着自己的臉在秦瀾的手中漸漸的變了樣子。變成了一張她陌生且又熟悉的臉。小玉的眼睛不知不覺又紅了。

“不許哭,哭了還需要重新畫呢,哭了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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