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州官衙,馬懷德對張岊道:“樞密院來文,命我與契丹交涉,因契丹南侵,治下所有的兩輸戶以後不交契丹賦稅,不服契丹差役。此事不小,契丹必然惱怒,你應注意邊境。”
張岊道:“兩輸戶不過幾千,一年能有多少賦稅?依我看來,契丹未必多麼看重,不過是憑此事對本朝討個便宜罷了。此次戰敗,現在幽州兵力空虛,他們如何敢不遵從?”
馬懷德笑着搖頭:“太尉,在你看來,這是小事,契丹人可不這樣看。自從斷了歲幣,契丹境內絹的價錢漲了兩倍不止。現在本朝的一匹絹,到了契丹,價錢要漲五倍。你想一想,雄州數千兩輸戶,一年賦稅要納多少絹?價錢漲五倍,那是多少錢?不是小數目!”
張岊吃了一驚,才知道自己想錯了。雄州的數千兩輸戶,大戶口來說,確實不多,在宋朝也不是大州。但一旦價錢漲上五倍,這個數字可就不小了,相當於一個大州了。
宋朝給契丹歲幣的時候,契丹絹的價格是宋朝兩倍。唐龍鎮之戰後,宋朝停了歲幣,契丹絹的價錢扶搖直上。宋朝周邊勢力,對絹都喜愛非常。一出宋境,絹的價錢就翻着番向上漲。雄州不是大地方,但卻是產絹的地方。在宋朝不算什麼,在契丹卻顯得非常重要。
想明白此節,張岊道:“如此說來,不許兩輸戶向契丹納賦,對契丹實際影響很大?”
馬懷德點了點頭:“不錯。幽州治下,對契丹不說,產糧還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產絹。停一個地方,契丹就會受到非常大的影響。所以,依我估計,契丹很難同意。”
張岊道:“樞密院不是說,雄州的榷場依然開着,契丹可以用馬羊來換啊。”
馬懷德笑道:“契丹人要賣多少牛羊,才能換來這幾千匹絹?這話說着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河北路與河東路不同,這裡產絹,對契丹尤爲重要。”
張岊點了點頭,心裡默算了一下,便就明白馬懷德的意思。不是具體辦事的官員,還真不容易注意這些細節。河東路奪了朔州,契丹並沒有如何堅持。因爲對契丹來說,失了朔州,只是讓宋朝翻過了雁門山,容易進攻大同府而已。契丹本就不善守城,也沒有什麼。但失去雄州的兩輸戶,就失去了一年數千匹絹的賦稅,對契丹的影響可就大了。
馬懷德輕敲桌子,道:“看來,樞密院也沒有想到此節,以爲這些兩輸戶對契丹沒那麼重要。如若不然,不會如此草率。一年幾千匹絹帛,在契丹可是不小的數目。此次斷了他們的財源,契丹哪裡是那麼好說話的!得了文牒,契丹人非氣得跳起來不可!”
說完,馬懷德大笑,
張岊道:“知州,若契丹人不肯,你的文牒不是白髮了?”
馬懷德道:“怎麼會是白髮呢?此次太尉打得好,契丹人只怕不敢冒然拒絕。幽州一共不足五萬兵馬,失了一萬,處處都是漏洞。只怕此時的契丹,在小心防着本朝打過去呢!”
張岊想一想,也覺得此事好笑。契丹人南下之前,肯定沒有想過失敗的後果。到了現在,從上到下只怕都懵了。一萬兵馬全軍覆沒,宋朝還要取消治下百姓兩輸。
雄州交到契丹的絹帛,一年大約六千匹,在宋朝不是大數目。但到了契丹,價錢暴漲五倍不止,相當於宋朝的數萬匹,這就不是小數目了。而且契丹絹帛產量有限,從官員到百姓都喜愛非常,一下子少了這麼多,他們如何肯善罷甘休?
馬懷德站起身來,踱了幾步道:“雄州一戰,後續還會有許多影響。太尉不可懈怠,當嚴命屬下緊守邊境,防止契丹人狗急跳牆。我屬下的兵馬,過年之後就要到軍校去整訓,當不得大用了。”
張岊道:“知州放心就是。我屬下五萬兵馬,哪怕幽州的契丹人全部南下,也讓他們有來無回!”
馬懷德點了點頭,與張岊仔細商議,雄州治下各地方的防守。
南易水邊,孟學究收拾停當,對家裡的妻子道:“北邊車站修得急,過年依然不停。聽說每日給錢到了一百五十文,這種活計,可是不容易碰到。我與幾個同鄉一起,到那裡做活,家裡你多勞累。”
妻子哄着孩子,口裡答應。他們的房子很簡陋,屋裡寒冷異常,冬天着實不好熬。但只要熬過了這個冬天,來年一切都會好起來,人倒不悲觀。
正在這時,韋信從外面進來,對孟學究道:“學究收拾好了麼?我們趁天色早,正好趕路。”
孟學究道:“天色還早,約了鄰村的兩個人,到我這裡聚齊,一起去。兄弟且坐一坐,飲口茶,說些閒話,等他們一等。”
妻了上茶來,孟學究與韋信相對而坐,說些閒話。說了一會,便就說到了前些日子的戰事上。
韋信道:“那一日,我聽見從車站撤下來的人說,契丹大股兵馬入境,直朝我們來了,着實是嚇得魂不附體。我們這些人,契丹必定恨極了,若是被他們抓回去,哪裡還有好果子吃?”
孟學究嘆了口氣:“是啊,當時哪個不怕?雖然見有兵馬過去,可車站那麼多人撤過來,還是心裡發慌。還好宋軍着實能打,竟然讓一萬契丹騎兵,全軍覆沒!”
“是啊,是啊,以前哪個會想到宋軍竟如此能打!”韋信聽了有些興奮。“多少年來,契丹在河北路縱橫來去,卻沒想到這次,竟然一個沒回去!”
孟學究道:“自然是不同。你沒見現在的宋軍,用槍用炮,契丹人根本近不了身。我看以後,契丹人再不是宋朝的對手了。我們這些人住在這裡,可經安穩過日子了,不用再擔心契丹人來騷擾。”
說到這裡,韋信道:“對了,學究,這幾日我聽人說,朝廷在南邊的河間府,開了一間什麼軍校還是什麼。只要是認字,普通百姓也可以去報考,學成了可以做官呢。哥哥識字,以前只是在村裡開個私塾給孩童啓蒙,能有什麼出息?若是去軍校,真學成了,不定有什麼前途。”
孟學究笑着搖了搖頭:“我們是北邊過來的人,能夠得到朝廷收留,有今天日子,已經是難得的福氣。什麼做官,哪裡敢去想那些?只希望像車站這樣做工的日子,以後能多一些,多賺一些錢。”
韋信聽了搖頭:“哥哥,可不是這樣說。就是官府,也說我們是朝廷百姓,而且跟那些兩輸戶還不一樣。哥哥識字,說不定就去能考上呢。只要官府收留,其他人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