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從鳳城出後直奔寬甸,這段路雖然山也不小,但路況還是不錯。周科長告訴我:“這一帶已經建立了農會和區縣政府,國民黨的殘匪和反動的地方武裝基本被消滅,我們可以鬆口氣了。”
第三天清晨,我們來到一個叫趙村的村子,按照上級的安排“老k部隊”就在這裡休息。
趙村是一個大村子,坐落在一條大山溝裡,村東西兩面是兩座高聳入雲的大山,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從村中穿過,村中炊煙繚繞,雞鳴狗叫,顯得生機勃勃。
我們走到村邊的時候,看到一羣老鄉圍在村口一棵合抱粗的老榆樹前,交頭接耳的議論着什麼,樹幹上綁着三個看穿戴像財主的老人,老榆樹旁的小柳樹幹上還綁着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
人羣中一個四十多歲的壯漢和兩個年輕人看到我們後,迎了過來,到了跟前壯漢自我介紹道:“我姓趙,是這個村的農會主席,昨天就接到區裡通知,說你們要在我們村駐紮,聽說還有孩子婦女和老人,我已叫婦救會準備好了,熱騰騰的飯菜,暖乎乎的屋,保準叫你們休息好!”然後,指着兩個青年人說:“他們是區裡的幹部。”兩個年輕人走上前和我們握了握手,然後領我們進了村。
村裡的婦女主任和幾個年輕的小媳婦把我們領到一個大院裡,吃了頓高粱米乾飯,燉豆腐。吃過飯後,家屬們被她們分別安排到各家。我和周科長小石、小董以及區裡的兩個幹部被趙主席領到了農會。
趙村的農會就在趙主席的家,兩間破舊的土平房,門口掛着一塊白楂木板,上面用毛筆寫着“趙莊農民委員會”。屋裡一個半精不傻的女人瞅着我們傻笑,趙主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老婆有病,家裡埋汰,農會剛建立,沒地方辦公只好在我家,你們別嫌唬!”然後,告訴傻女人:“來客人了,還瞅啥?趕快點火燒水呀!”我說:“不用忙活,我們喝點涼水就可以了。”
從打進屋,周科長就皺着眉一言不,這時他繃着臉問趙主席:“我看你們村口的樹上綁着四個人,咋回事?你可要知道我們**政府是不能隨便打人罵人和綁人的!”
我問趙主席:“你們村是不出啥事了?”
他聽後嘆了口氣:“可不咋地,前天晚上新上任的民兵連長老孫兩口子全被殺了,那個慘勁就別提了!”
小董聽後,不加思索地說:“這是反動派猖狂的反撲,北滿地區這樣的事常生,基本都是地主老財乾的!”區裡的一個幹部說:“你這話可說對了!咱這一帶就要開展土改鬥爭,這些地主老財心不甘,所以進行瘋狂報復,想以此來嚇倒我們!這不,我把村中的三個老財全抓起來,準備一會開審!”
趙主席聽後急急歪歪地說:“幾位長你們給評評,我覺得他們說的不對!地主老財是可惡,可就咱村這三個老實八腳的老頭,一不和鬍子來往,二無縛雞之力,他們怎麼能是兇手呢?”我問他:“你看是什麼人乾的?”
“日本娘們。”
“你們村還有日本娘們?”
“有哇!那是日本人撤退的時候,我們村的老跑腿子‘孫瘸子’到山上溜套子,現這個日本娘們要在樹上上吊,就把她救了下來,然後接回了村,兩人希裡糊塗過上了。我一直想問問他們‘你們要是真這麼過,也得辦置辦置,好叫大家都知道。要不咱一箇中國人和日本娘們過上了,好說不好聽,多丟咱村的臉!’”
“她和這案子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呀,你想想看,日本人最恨誰?”
“最恨抗日的人唄!”
“**是抗日的吧?”
“當然是抗日的,而且最堅決。”
他聽後一拍大腿:“這就對了,毛病就出在這!咱農會幹部是給**辦事的,那咱就是日本人最恨的人,日本娘們是日本人,她能不恨咱們嗎?因此我想老孫肯定就是這個日本娘們勾結土匪幹的!”對於趙主席的破案推理,我不敢苟同,因爲滿周國倒臺時日本女人有很多嫁給了中國人,她們也是被逼無奈,單憑她是日本人,就斷定她是殺害老孫的兇手,這事在情理上說不過去。
至於區裡的兩個幹部憑推測就把懷疑的重點安在三個老財的身上,好像有點荒唐。周科長問他們:“你們有證據嗎?”趙主席說:“證據倒沒有,這不是我們猜想的嗎。”周科長嚴肅地說:“我們**人辦案是要講證據的,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們單憑想象就抓人,太沒頭腦了!”
區裡的兩個幹部一聽,不願意了,臉沉沉地說:“你是東北局的大長,和你比我們當然沒頭腦了,這事正好你們也趕上了,就麻煩你們幫我們破一破,咱把話擱着,要跑了這幾個地主老財乾的纔怪呢!”趙主席在一旁接茬說:“還有哪個日本娘們!”周科長聽後瞅了瞅我,我說:“晚上就出,時間太緊,咱是路過的,他們願咋破就咋破吧!”
“那不行,叫他們這麼破案肯定是要出冤案的,這不是件小事,有損咱**政府的形象!實在不行你們先走,我一定幫他們把這個案子搞清!”
我看周科長的態度非常堅決,就對趙主席說:“你先領我們到現場看看。”
“好吧,現場還沒有破壞,我叫人看着呢。”
孫連長的家在村子的大東頭,孤單單兩間快要倒塌的破草房,一圈用樹支夾成的杖子,院內碼着木頭伴子,屋後一大片苞米地,乾枯的苞米杆還立在地裡,苞米葉在風中出“嘩啦啦”的響聲。東北山區的農民種苞米有個習慣,苞米割倒後把棒子掰回家,稈子留在地裡,來年開春用火燒掉,這樣能肥地。屋前有一片園子,園子裡的豆角架和茄秧仍然立在那裡,我心想:這孫連長也不是個純牌莊稼把勢,真正的莊稼人秋後地裡是不留尾巴的。
院內有個苞米樓子,下邊的草堆上爬着一隻半大的小黑狗,這隻小黑狗看樣子挺通人性,知道主人死了,看到我們進院連哼都沒哼一聲,只是晃晃尾巴,咔吧着眼睛瞅着我們。趙主席說:“這狗也知道主人死了,心裡難受。”
推開外屋的門,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兩個看屍的老頭看到我們進來後,從火堆旁站了起來。我推開裡屋的門,被眼前的慘景驚呆了。男的躺在地上,四外散扔着被剁下的手腳,大張着嘴,舌頭、鼻子、眼睛、耳朵都被割掉,整個腦袋就剩下幾個血窟窿,肚子被從心口窩一直開到小腹,五臟六腑被拽了出來,生殖器被連根剜掉扔在北窗臺上。
再看那個女的,**着身子,橫躺在炕上,脖子上有一道被繩子勒過的痕跡,嘴裡塞着一塊破布,披頭散瞪着眼睛,臉上有一種非常痛苦的表情。看到兩個人的慘狀,我心想:兇手下這樣的毒手,得和他們有多大的仇哇?
小石和小董在地下氣的直轉悠,嘴裡叨咕着:“這就是階級鬥爭的殘酷性!”
周科長問我:“看出點啥問題沒有?”我說:“有兩點,一是老趙是這裡的農會主席,要是階級鬥爭,肯定得先衝老趙來,爲什麼趙沒事,而孫連長剛上任就出事?二是兇手與孫連長他們肯定仇深似海。如果是鬍子們乾的,他們殺人一般不分屍,再說這一帶趙主席不是說沒有鬍子嗎。因此我想這裡邊八成有其它的原因?”
“看來這起案子挺複雜,我們真得幫他們一把!”
什麼事都有個該着,正在我們對這件殺人案趕興趣的時候,天氣轉陰,隨後下起了小雨,師部通知我們:今晚原地休息,什麼時候出聽候命令。
當天下午,我們把鄉親們召集到農會,我問他們:“孫連長這個人怎麼樣,有仇人沒有?”鄉親們都說:“這兩口子挺好個人,爲人和善,知情達理,沒聽說有仇人。”
“你們想一想,咱村這幾天有生人來過沒有?”
他們說:“生人倒有一個,這幾天來了好幾趟,不過是個瘸子,也不知是那的?”
老趙的傻老伴一聽瘸子高了興,拍着手說:“俺可知道這瘸子啥時候來過!”
我說:“嫂子,他啥時候來過?”
她笑嘻嘻的抽了一下鼻涕說:“前半夜的時候我上杖子根尿尿,藉着月亮地,俺看見有個瘸子一拐一拐地往村東走,手裡還拿着一根大棒子(槍),俺怕他看我的**,趕緊往杖子根挪了挪,他沒瞅着俺。過了一會,就聽見老孫家的小黑狗咬,怪冷的,俺就回來睡覺了。”
“嫂子,你這話可當真?”
她笑嘻嘻地說:“俺可不會白唬。”
趙主席說:“你可別聽她地!傻了八嘰的就知道順杆爬,我咋不知道?”
趙主席這個老伴並不是個傻透腔的人,一陣明白,一陣糊塗,說完這段話後開始胡謅八咧了起來。但她的話不能不引起我的深思,周科長小聲說:“看來瘸子是個關鍵人物。”我問鄉親們:“有誰在村外看見過瘸子?”村中的一個獵人說:“這個瘸子我溜套子的時候在四方臺子附近碰到過他,好像就住在原來鬍子們住的窩棚裡。”另一個獵人說:“這兩天老孫有點怪,以前他下套子都在山上,最近就在家跟前地裡下,我問他‘你怎麼不上山上去套,家門口能套着啥?’他說‘這幾天身體不好,就在家門口對付點吧。’”村中的幾個大嬸說:“老孫家這一段挺怪,他老伴和我們說‘這地方不能住了,我們得搬家。’我們問她‘在這住的好好地,搬的那門子家?’她唉聲嘆氣也沒說爲的是啥。”
情況瞭解到這裡,基本上露出了眉目,我和周科長決定明天早上就上四方臺,先找下瘸子再說。區裡的兩個同志不同意我們的想法,有點藐闢地說:“一個瘸子能成什麼氣候?咱不能把眼光只盯在他的身上,還得在三個老財的身上找線索。”趙主席也同意他們的觀點,並一再強調重中之重是日本娘們。由於是兩個部門的人,我們又是過路的,當時也沒好意思和他們過多的掰扯,只要求他們先把樹上綁着的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