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驚呆了,此時,她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她不知道這些病人是怎麼聽說姬鳳離的事情的,但她知道他們都正病着,如果在這裡吹久了風,有可能病情惡化,並因此失去性命。這些,他們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爲了求她救姬鳳離,他們都來了。
可是,她能說什麼呢,她根本就救不了姬鳳離。就因爲她知道治疫病的.方子,他們真的當地是神醫了。可姬鳳離並非單純的疫病啊。
“你們起來吧,快起來。別在這裡跪着了。”花著雨什麼也不能說,她只有彎腰去攙扶這病人。
“元寶大人啊,您若是救不活相爺,我們今夜就在這裡跪着不起來了。
這羣病人,竟然也固執到這種地步。
爲了姬鳳離,連命都不要了嗎?難道,在這 百姓心中,姬鳳離就這麼重要嗎?一個把持朝政的丞相,一個說不定是懷了謀逆篡位之心的相,竟然讓百姓選般擁護。不過,花著而也知道,百姓心中,纔不管江山是誰家的,只要能爲民做事,就是好官。
“求求你,救救相爺吧!”一個似乎病人一邊咳嗽着一邊說道。
“您一定能救好相爺的對嗎,元寶大人!”
花著雨擡眸,目光,從一張張憔悴病態的臉上掃過,當她的目光和那些哀求悲涼期盼的目光相觸時,她覺得心中某處被牽動。
一時之間,心頭有些迷茫。
她真的要救他嗎?
在百姓的哀求聲中,花著雨回身去端了藥碗,慢慢地走了出來,衝着跪在面前的人說道: “這碗花我是要端給左相的,你們堵在這裡,我怎麼送藥?都回去歇息,你們在這裡,吵得我根本法詩救左相。”
這句話非常管用,他們看到花著雨端了藥出來,都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快速閃開一條路。花著雨就從他們的中間緩緩走了過去。
青色衣襬隨着她的走動,在風裡飛揚,思緒隨着她的走動,也在飛揚。
忽而是洞房之夜,手中的琉璃盞從手中脫落,碎落了一地,她癱倒在地,跪在碎片上,刺骨的痛浸入心底。耳畔飄來的是他的聲音,何必問呢,琉璃盞就不會問,你何以會摔了它;忽而是在梁州,她浴血奮戰,殺出一條血路,而他,卻坐在高高的監斬臺上,如俯視衆生般看着她;忽而是漫天大雪裡,錦色悽慘的嘶叫。
所有的一切,都被方纔一張張哀求悲涼期盼的面孔所淹沒。
不救!救他!
救他!不救!
冷風吹拂在臉頰上。一片冰寒。,
她忽而凝住腳步,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姬鳳離居住的那處小院。院子裡一陣死氣沉沉的,跟隨在她身後的病人都停住了腳步。他們不再說什幺,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盯着地。
花著雨回身望了望他們,脣邊忽然綻開一抹狠狠的笑容,很美很絕豔。
“你們都回去,我一定會救活他的!”她的聲音從風裡傳來,有一絲冷,有一絲沉,有一絲堅決。然後,她再不看這些人,快步進了屋。
屋內,氣氛壓抑的令人窒息。
藍冰坐左牀榻前,手捂着臉,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可以看到他的指尖在顫抖。張御醫躺在擡他進來的臥榻上,一臉的悲慟。
花著雨快步走到牀榻前,將藥放在几案上,淡淡說道:“藍大人,張御醫,你們先出去!”
藍冰和張御醫同時擡起頭來,有愣然地瞧着花著雨。
“元寶,你要做什麼?”藍冰佈滿悲色的眸中閃過一絲希冀。
“自然是救左相大人了。你們都出去,我什麼時候讓你們進來,你們再進來。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他活不活的下去!怎麼,你們不信我嗎?”花暑雨挑眉冷然說道。
藍冰和張御醫不可置信地看着花著雨,當他們以爲沒有希望之時,沒想到這個小太監竟然說要救相爺。
“信!”兩人點着頭慢慢走了出去,將門輕輕地闔住了。
室內寂靜無聲,花著雨緩緩坐到牀榻上,凝眉望着躺在牀榻上的姬鳳離。他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裡,闔着眼,面色蒼白的近乎透明,這蒼白愈發襯得他的軒眉和睫毛更加濃黑。
花著雨走到桌畔,將姬鳳離用過的一個茶盞取了過來,又找到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鮮紅的血,順着雪白的皓腕一滴滴滑入到杯中。
當年,西涼的那場疫病,雖然用藥及時,控制了疫情大肆傳播,但是,也有一些病情較嚴重的,用藥不再管用,死了不少人。當最後疫情結束後,那遊醫纔想起了一個法子,就是用得疫病病好了的人的血做藥。這個方法遊醫只悄悄告訴了花著雨。
花著雨從未想到,她有一日會用到這個法子。她從身上掏出一條錦帕,將手臂上的傷口縛住,端着杯子慢慢地走到牀榻旁。
她凝眸望了望杯子中的血紅,這是她的血,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用自己的血去救自己的仇人!
她將姬鳳離慢慢地扶了起採,讓他靠在被褥上,拿着勺子餵了他一口。可是,姬鳳離已經完全昏迷,喂到口中的血又再次順着脣角流了出來。
花著雨心疼死了,選可是她的血啊,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她望了望杯中的鮮血,咬了咬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湊到姬鳳離面前,低頭碰觸到姬鳳離的脣。他的脣冰冷乾燥,花著雨心中跳了跳,慢慢地將口中的血餵了下去。
鮮血,將姬鳳離和花著雨的脣都染得猩紅。
一口接一口喂下去.花著雨眸中的光芒始終是冷得。她有些猶豫.她不曉得自己事後會不會後悔救他。光線幽淡的室內。
血紅的脣,冰冷的目光,這似乎不是救人,而是口對口的撕咬。
她救他,確實也是看在那百姓的面子上,但是,她救他,也有自己的
私心。
姬鳳離這樣死去,太便宜他了。
她還要和他鬥,她還要看他從雲端跌落在泥濘。
終於,半杯子血餵了下去。
花著雨拿出錦帕檫去姬鳳離脣邊的血跡,將他平放座牀榻上。
這個法子,花著雨聽遊醫說了,但是,還從未用過,她也不確定,是不是一定管用。所以,花著雨也沒敢離開牀榻,用溼毛巾搭在姬鳳離額頭驅除高熱。兩個時辰後,花著雨摸了摸姬鳳離的額頭,高熱退了下去。而姬鳳離的呼吸也漸漸沉穩了。花著雨在另一條手臂上又劃了一道傷口,再餵了一次。
臨近天明時,花著雨再摸了摸姬鳳離的額頭,高熱已經完全退下去。只要高熱退下去,這疫病就算好了一半,花著雨輕輕嘆息,沒想到這個方法還真的有效。
她起身,剛要離開。手腕忽然一緊,竟然被姬鳳離抓住了。
“別走……別離開我……”姬鳳離睫毛翁動着.修長的眉凝成深深的結,似乎完全被夢魘住了。
別離開我?他以爲她是誰?花著雨冷冷地笑了笑,姬鳳離抓住的地方,恰好是她手腕上的傷口,她顰了顰眉,微微用力,狠狠甩開了他的手。
“別走……”他痛苦地低吟,伸手茫然地抓着,再次抓住她的手臂,這一次他用的力道很大,就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滴抓着.“別走……別離開我……母……”
母什麼,花著雨沒聽清楚,因爲他的聲音太低了,又有絲含混不清。他在讓誰別離開他?花著雨不清楚。
只是這樣低吟的聲音,這樣祈求的口吻,好似藏着很深很沉的悲涼,悲涼的令人難以承受。
選樣的聲音,讓花著雨心中莫名一酸。
姬鳳離,他從貧家子弟,能夠做到左相,不知經歷了多少不爲人知的艱難。當初,她答應嫁給他,也正是因爲這一點。京師裡那麼多的貴家子弟,有很多都像皇甫無雙一祥,靠着赫赫家世。他靠的是他自己,這也是她欣賞的。
可是,這欣賞卻斷送了多少美好。
姬鳳離,太恨!
她擡眸,冷冷掃了他一眼,將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的几案土,騰出這隻手,去扯姬鳳離抓着她手腕的手。正在這時,只見他墨色睫羽微微閃動悠然睜開,清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花著雨臉上。
姬鳳離不愧是姬鳳離,高熱才退.這麼快就醒了。
花著雨實在沒想到,她的手微微一頓,兩人保特着怪異的動作僵住了。
姬鳳離握着她的手腕,她的另一隻手腕握着姬鳳離的手腕。
過了一瞬間,兩人都同時撒開了手。
姬鳳離的目光由起初的清冷變得極是複雜,他慢慢移開凝視着花著雨的目光。
花著雨慢慢後退了幾步,勾脣笑道:“相爺醒了,太好了,我這就去熬藥!”
“慢!”姬鳳離忽然眯眼,冰冷深沉的目光重新凝注在花著雨的身上,淡淡道:“不用了,叫藍冰進來。”
花著雨答應一聲,離開前,順手將几案上的杯子取走了,那裡面全是血腥味,任誰一聞,都知道她是怎麼救得他。下意識地,花著雨不想讓他知道,是她的血救了他。
她快步出了屋。
藍冰帶着幾十暗衛一直站在院子裡,看到花著雨,快步迎了上來,聲音嘶啞地問道: “相爺怎麼祥了?”一雙佈滿血絲的黑眸瞪着花著雨,似乎只要他說一句不好的話,他就會掐死她一般。
“相爺讓你進去!”花著雨淡淡說了一句,快步離去了。
姬鳳離躺在牀榻上,眯眼看着快步走進來的藍冰,淡淡問道: “昨夜,是元寶守着我的?沒有別人進來?”
藍冰笑道: “是,相爺!相爺,你不光得了疫病,還中了毒。張御P醫束手無策,元寶說他能救,所以,他便留了下來照顧相爺,也不知他是用什麼法子冶好您的。”
姬鳳離微微凝起眉頭,深邃的眸中悄無聲息地掠過一絲沉冷如水的幽光。
昨夜,昏迷之中,他隱約感覺到有一雙手,如初春的白雪落入暗夜一祥慍柔撫過他的額頭。那雙手,指尖冰涼,掌心溫熱,當它撫在他額頭時,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他還隱約感覺到,有什幺東曲,柔軟似嬌柔的花瓣,溫柔碰觸着他的脣,將什麼東西灌入到他的口中。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世上還有什麼是那麼柔軟的呢。除了……
姬鳳離慢慢地闔上眼睛,他有不堪想下去。
“藍冰,派兩個侍衛過來服侍我,元寶,就讓他照顧別的病人吧!”姬鳳離緩緩說道。
藍冰不明白姬鳳離何以這樣做,凝眉道:“爲何,元寶不是做的很好嗎?若非他……”
姬鳳離猛然眯眼.眸色冷疑如冰地凝視着藍冰,淡淡說道:“沒有爲什麼,照辦就是!”
藍冰答應了一聲,看到姬鳳離容顏如同覆雪,神色清冷,不敢再問。
“關於下毒之事,你可曾查出來?”姬鳳離冷冷問道。
“銅手已經查出來了,毒是藏在火燭之中,點燃時揮發出來的。這是一種沒有氣味的毒藥,量也非常小,只有長時間吸入纔會毒發。張御醫說,疫病好了,就爲相爺驅毒。這些日子,帳篷那邊人很雜,災民中有可能混入了他們的人。趁我們這幾日忙得不可開交動的手。”藍冰沉聲稟告道,“這些事,現在不用操心。相爺,您要吃點什麼,要不再睡一會兒?”
姬鳳離眯眼點了點頭,道:“我再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