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我很不舒服,可不可以先行回去?
夜離輕輕笑,步伐略顯蹣跚。
衆人再次紛紛給她讓道。
“站住!”
所有人心中一顫,出聲之人是帝王陌千羽,口氣冷冽沉戾澉。
夜離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知道陌千羽不會輕易放她走,這個在她在溫泉池邊衝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心知肚明。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緩緩朝她走來。
她擡手,撫上臉頰的邊緣,捻起麪皮的一角,“嘶”的一聲,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徐徐轉身。
當她原本眉目如畫的容顏映入大家的視線,衆人再次震驚了。
全場一片譁然。
“原來是她……”
“她不是封妃大典那日被人劫了嗎?”
“是啊,怎麼又出現在這裡?”
“曾經她不是鳳夫人嗎?所以……”
“難怪呢?”
低低的議論聲四起。
夜離毫不在意,只揚目看了一眼最裡面那個紅衣似火、黑眸邃沉、薄脣早已經抿得沒有一絲弧度的男人,然後,眼梢一掠,看向面朝自己而來的陌千羽。
她已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
也做了最壞的打算。
然而,世事就是這樣無常,發展永遠在人的意料之外。
陌千羽一直走到她的面前。
“你讓朕帶你前來,說有一事要處理,便是這件事情嗎?”
陌千羽邊說邊垂目掃了一眼她手中的髮簪。
夜離一怔。
不知他又想唱哪出,便沒有吭聲。
“既然是朕帶你來的,你又怎麼可以先行離開?”
陌千羽又沉聲補了一句。
夜離眼簾顫了顫,似是有些明白過來陌千羽的用意。
只是,此時的她,早已無所謂。
無所謂事情要怎樣發展。
無所謂自己將遭遇怎樣的命運。
她只覺得累。
好累。
所以,她依舊沒有吭聲。
可帝王的兩句話對在場的衆人來說,卻是意義非凡。
寥寥兩句,已然讓大家從中聽出了許多信息。
譬如,既然是此女讓帝王帶她前來的,是不是說明此女其實一直就在帝王身邊?
又譬如,此女跟帝王言明,自己過來是有一事處理,然後,又當着衆人的面,將自己送給鳳影墨的髮簪給拿了回,是不是也是跟帝王表明自己的決心,她要徹底斷了曾經跟鳳影墨的舊情?
衆人各自猜測着。
沈妍雪卻是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夜靈。
竟然在她大喜的日子來鬧這麼一出,分明就是想觸她的黴頭。
心中恨極。
可一想到,以後,自己纔是鳳影墨的身邊人、枕邊人,她又覺得對方這麼一鬧,只是自賤身份,證明自己是個失敗者而已。
如此一想,她又舒坦了。
輕抿了脣,她想要伸手握住身邊男人的手,卻發現他袍袖下緊緊攥握的拳頭,她怔了怔,擡頭看向男人。
只見他雖面色沉靜,無一絲喜怒流露,可一雙眸子裡卻黑如濃墨,就像是暴風雨前夕烏雲的聚集,直欲摧城。
她站在旁邊都不禁感覺到一顫,剛剛伸出去的手又緩緩縮了回來。
現場氣氛有些詭異。
一時間,夜離沒有說話,帝王也沒有說話。
片刻的沉謐之後,驟然打破沉默的人竟然是今夜的新郎鳳影墨。
“不知夜靈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
明明是徵詢的問句,可還未等夜離迴應,他已經轉身,往偏房走去,就好像她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一樣。
夜離無視。
她再也不想看他霸道的樣子。
可是看見鳳影墨此舉,衆人卻是錯愕了。
借一步?
這是要單獨談嗎?
在自己的大婚之夜,在天子當前,在衆人當面,在自己的新娘子面前,將自己已經和離的前妻帶去偏房單獨私會?
合適嗎?
這讓衆人不禁想起這個男人的第一次大婚,當時好像也發生了類似的事。
他好像也是當着帝王的面,當着新娘的面,當着大家的面,吻了沈妍雪。
如今風水輪流轉,顛倒了個面。
衆人目光興味,看向沈妍雪。
沈妍雪早已面薄如紙。
大家又看向帝王。
帝王面色極淡,眸色卻深如黑夜。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就齊刷刷看向當事人夜離。
夜離卻只看着帝王陌千羽,腳下一軟的同時,伸手抓住了對方龍袍的袖襟。
“皇上……”
見她幾乎站立不住,陌千羽瞳孔一斂,伸出一隻手臂將她攬住。
而那一聲破碎沙啞的“皇上”也讓鳳影墨身子一僵,停住了腳步,回頭。
“可能是淋了雨,我很不舒服,可不可以先行回去?”
夜離乞求地看着陌千羽。
既然他說,是他帶她來的,她想,她這樣說,也算是給了他一個迴應。
陌千羽凝了她的眼睛一瞬,說:“好!”
末了,便回頭吩咐霍安:“擺駕回宮!”
“是!”
霍安連忙撥開人羣跟了過來,因跑得急,人又太多,腳下一絆,差點摔跤,所幸,他還算靈活,及時穩住了身子,可是袖中的一個什麼東西卻被甩了出來。
因砸在房間的白玉地面上發出不小的聲響,所以衆人的目光都攏了過來。
是一枚金絲網狀的小扣籠。
因爲摔跌,扣籠籠門被摔開。
霍安臉色一變,連忙去拾撿。
卻已然太遲。
一隻金黃色的大蜂從小扣籠裡飛了出來。
衆人大駭,一陣sao動,紛紛本能地避躲。
當然,有不少人是認識此蜂的。
譬如鳳影墨,譬如易敏,譬如端王,譬如太醫院院正,還譬如一些見多識廣的賓客。
千年追蜂。
既然認識,自是知道此蜂的用途。
此蜂如此罕見,一個太監怎麼會有?
不過,一想到這個太監的主人,衆人就明白了過來。
肯定是爲帝王所用。
只是用來追誰?
又爲何事而追?
就在衆人剛剛做着猜測之際,赫然發現,那隻追蜂竟然停在了一個人的頭上。
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人。
端王。
衆人震驚。
端王自己也變了臉色。
鳳影墨微微眯了眸子,眸色深深。
易敏面露意外,轉眸看向夜離。
夜離卻是依偎在帝王的身邊,低垂眉目,一臉虛弱頹色,似是房中一切早已不在她的視線之內。
霍安站在那裡蒼白着臉不知所措,畢竟帝王並沒讓他如此,追蜂被放出,完全是他的無心之失。
正不知該如何收場,帝王遞了個眼色給他。
霍安怔了怔,會意,連忙對着端王一鞠:“衝撞了端王爺,請端王爺恕罪,奴才這就將它弄走
邊說,邊將小扣籠舉到端王的頭頂上,小心翼翼地將追蜂籠入其中。
陌千羽攬着夜離轉身,走向門口。
霍安關好小扣籠,緊步跟上。
衆人嗔目結舌、目瞪口呆。
就這樣?
就這樣走了?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跪地行禮恭送。
雖追蜂一事並未引起什麼波瀾,但是大家的心裡卻不免起了一些風,落向端王的目光就一個一個變得複雜起來。
端王緊緊抿着脣,臉色也是少有的難看。
既然帝王走了,又發生了不少不快又尷尬的事,洞房是鬧不下去了。
衆人紛紛告辭。
不消片刻,原本擠得水泄不通的廂房就只剩下了今夜的一雙主角。
鳳影墨和沈妍雪,以及沈妍雪的隨侍婢女。
沈妍雪將婢女手上的乾衣袍接過,示意她出去。
婢女退出後,屋中便只剩下了兩人。
沈妍雪看向鳳影墨。
見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沉沉,凝着門口的方向,面無表情,就像是一尊雕像。
心中一動,她緩緩走近。
“影墨,現在他們都走了,我給你換衣服吧
一顆心如同小鹿在撞,她紅着臉,擡手,再次撫上男人的胸口,卻在下一瞬,手背驀地一重。
是男人陡然將她的手握住。
雨已停。
鳳府的門口,陌千羽扶着夜離上了龍輦。
吸引了一衆眼光,也引起了一堆妒忌。
以蓉妃爲首的幾個女人一個一個小臉鐵青,不過看到易敏也同她們一樣上了另外的馬車,心裡也算是求得了一點平衡。
或許,這就是帝王寵愛,沒有永恆,沒有最愛,只有朝夕瞬變。
來的時候,跟帝王同坐龍輦的可是易敏。
不過是一日的時間,卻好像乾坤顛倒了時光。
回宮,就變成了另一個女人。
那麼,這個曾是大臣之妻的破.鞋,又能承多久的聖恩呢?
指不定更是曇花一現。
她們等着。
上了龍輦,夜離便輕靠在軟墊之上。
所幸,陌千羽也沒有爲難她,只是沉默地坐在旁邊。
從她的那個角度看過去,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側臉,看到他目光定定落在龍輦前方的幔簾上,下巴微微繃着。
不用想,夜離也知道他其實是在生氣。
她的背叛,她的一系列行爲,她給他的難堪,她讓他的顏面掃地,換誰都會生氣,何況是一個皇帝。
要責要罰,她甘願接受。
她也很感激他,這一次。
雖然爲了鳳影墨,她自己差點將路堵死,而陌千羽,卻給了她後路。
方纔在洞房裡的那一場妒婦要回髮簪的戲碼,雖然的的確確出發點是她想要確認一下鳳影墨腰上的傷。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除此之外,她還想救那個男人。
衆人都要沈妍雪當衆給他換衣,他卻一直不願意。
她知道,他肯定是因爲不想腰間的傷被人看到。
雖然他在傷口處貼了麪皮易了容,可是在溫泉池中一泡,那些東西也豈能還完好?
若是暴露在衆人面前,不對,應該說,若是暴露在陌千羽面前,後果就不堪設想。
畢竟那傷,是陌千羽親手所致。
所以,她一直壓抑着想要上前去一探他腰的衝動,卻在聽到他被逼無奈地說,恭敬不如從命,讓沈妍雪替他換衣的時候,她沒有一絲猶豫地站了出來。
因爲她知道,經過她妒婦鬧場子的一鬧,他們肯定就鬧不下去了。
而且,她鬧完就走,陌千羽也一定會有所行動,更是不會讓他們再繼續鬧下去。
悲愴吧?
她問自己。
都什麼時候了,她想的竟然還是如何幫他脫困?
還有端王的事。
追蜂之所以會追上他,也是她所爲。
溫泉池邊,那個男人又是抱易敏,又是捧易敏的臉,又是吻易敏,她想,他的身上手上肯定早已被那道氣味所染。
而那條對付她的奪命黑帶是從男人手上發出,定然也被其手染上。
她用匕首將其割斷,纏繞在她脖子上的那一截在她手上。
趁端王給她診治,她偷端王藥瓶的時候,她故意拉住端王的袖襟,喊他皇上。
其實,就是想將氣味染在他的袖上。
這也是後來下雨了,她用手接雨水,和仰臉迎雨水的原因,她想洗掉自己手上和脖子上的氣味。
而端王沒有淋雨,所以氣味就保留了下來。
不管陌千羽信還是不信,既然她前面已經編織謊言,將矛頭引到了端王頭上,她就乾脆再加一把柴。
就算端王事後知道是她所爲,那也沒有關係。
畢竟有陌千羽在前面。
就跟偷藥一樣,端王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陌千羽洞悉了什麼,故意試探,或是威嚇提醒。
雨後的春夜,又冷又溼。
夜色蒼茫。
霓靈從圍牆的後面閃身而出,看着浩浩蕩蕩、漸行漸遠的隊伍,秀眉深蹙,一臉愁雲。
果然出事了。
她姐再次被帶回了宮。
今日,她準備潛入鳳府,因爲她聽說端王隨身帶的一個解藥,可以解端王府製出來的百毒,她要趁鳳府喜事,人多混亂,前去竊取,卻被她姐逮住不讓。
她姐跟她說,鳳府她熟,武功她高,她還可以找鳳影墨幫忙,所以她去,讓她在外面等。但是以防萬一,假若她出事,沒有機會將藥送出,她就將藥交給鳳府其他的人帶給她,譬如鳳影墨,或者長安,或者寒香,又或者放在鳳府門口的石獅子腳下,她自己去拿,到時,就看具體情況允許她哪樣。
她一直等在外面。
她看到她姐在出門的時候,一手背於身後將藥瓶用內力無聲地甩到了石獅的腳下。
霓靈上前,藉着夜色,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小瓷瓶。
將瓷瓶緊緊攥在手中,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解藥是到手了,可是代價卻是將她姐再次送入了那個樊籠。
爲今之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將毒解了,回頭再跟張碩、鳳影墨一起商量接下來的營救之法。
擰開小瓷瓶的蓋子,將裡面的藥丸倒入手中。
她傻眼了。
只有一粒。
她倒了又倒。
還是隻有一粒。
沉沉夜色下,張碩翻身下馬,將馬栓在門口的樹上,第一眼他就下意識地看向某間廂房的窗,發現屋中竟然還亮着燈。
今夜是鳳影墨那廝大喜的日子,太醫院中除了值班的幾個太醫,都參加了。
爲了避嫌,也不想引起什麼糾復,他便也成了值班太醫中的一員。
忙得有點晚,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這麼晚還沒有睡。
心中莫名有些激動,他推開虛掩的大門,快步而入,徑直朝那間廂房而去。
來到廂房的門口,他卻又猶豫了。
指不定人家已經睡了,只是沒有滅燈而已。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敲門問一聲的時候,門陡然自裡面被人拉開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那張小臉。
真是心有靈犀啊。
他心中一喜,可是在下一瞬,他又發現不對,女子一臉蒼白,嘴角有殷紅溢出。
啊!
他臉色大變,驚呼:“阿潔……”
巧黛見是他,眸色一亮,一把攥住他的衣襟,便身子一軟,倒在他的懷中。
他連忙將她打橫抱起,快步入屋,將她平放在牀榻上,伸手探上她的脈搏。
當那時
急時緩時猛時無的脈動入手,張碩一臉的難以置信。
怎麼回事?
“今日發生了什麼嗎?或者你吃了什麼?”他皺眉問向巧黛。
雖然他暫時還沒有研製出解藥,可他很清楚,這毒不可能這麼快發作?
“我吃了……吃了解藥……”巧黛虛弱地回道。
張碩一震,愕然看向她:“解藥?”
霓靈擁着薄被,輾轉反側。
心中裝着事,怎麼也睡不着。
姐姐被陌千羽帶進了宮。
解藥只有一粒,她給巧黛吃了,她自己身上的毒又該怎麼辦。
巧黛的毒解了,張碩是不是就不會再研製解藥了?那她要不要跟他說,她其實也中了毒,讓他繼續研製?
正亂七八糟想着,驟然“嘭”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猛地踢得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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