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馨歌不敢置信的將火摺子向前傾了幾分,這才發現躺在地上的孫季傷得非常嚴重,他背後有兩支箭幾乎是對胸穿過,而露在身體外的金鉤上血跡早已經乾涸。
“你確定他還活着?”李馨歌搖了搖頭,傷成這個樣子即便不死也半是隻腳踏入鬼門關了吧。
鳳言珏不回答她,卻擡起孫季的左手攤開手掌湊到李馨歌面前。
“幹什麼?”她疑惑蹙眉,卻還是忍不住朝他掌上看了看,並沒什麼特別異於常人的。
“你看他生命線那麼長,估摸着活到個七八十歲是不成問題的。”鳳言珏還很細心的替她指出掌中那條細長的紋路。
李馨歌卻只感到眼角一抽,壓着嗓音艱難問道:“你該不會也相信天卜算命這種無稽之談吧?”
Www¸тт kΛn¸¢ Ο 鳳言珏卻聳肩搖頭滿不在乎的說道:“不信。”別人說的他不信,他只相信自己和他老爹算的。
李馨歌撇嘴白了他一眼,目光依舊落在孫季身上:“要不要幫他把箭□□?他這個樣子不行。”
鳳言珏點了點頭,一手環過他的脖子將他身子扶起擺正了,然後開始解他身上衣服,一邊動手一邊說:“呆會我替他拔箭,你幫我按住他。”
李馨歌應了一聲,一手也幫忙扶住孫季另一手解開身上的狐裘大氅鋪在了地上。
鳳言珏手下動作很熟練,幾乎已經達到能不扯痛他就儘量不拉動到他傷口的程度,不過孫季中途還是醒了幾次,最終還是痛暈了過去。
“你常幹這個?”李馨歌忍不住好奇問道,心想他難道以前幹過軍醫,專爲別人拔箭?
鳳言珏一手按住孫季肩膀,一手搭在已經除去箭頭的羽箭末梢,以迅雷之勢將箭給拔了出來。
“沒幹過,不過常看別人幹。”漠林替人拔箭是個中高手,他看了七八回也估摸出了門道。
李馨歌都沒怎麼看仔細,就聽到一聲很悶的“噗”,他已經完成了拔箭的動作。這也叫沒幹過……。
傷口的鮮血汩汩而出,片刻之後他身上已經風乾的衣服又泅溼了一大片。
“你幫我扶住他,我替他扎兩針。”鳳言珏也不等她應聲,就一把放開了手,孫季身體所有的重量一下子壓到了李馨歌身上,讓她猝不及防下有些吃不住力。
他從身上摸出塊帕子,竟然是繡着牡丹的粉紅帕子,李馨歌目色怪異的盯着他看。他倒是沒什麼感覺的將帕子放在地上展了開來,粉色的帕子上擺着幾根細長的銀針。
“你會扎針?”李馨歌又好奇問道,心中卻想他還真是個全才,怎麼什麼都會的。
鳳言珏取出一根銀針放在火摺子上面烤了烤,然後往孫季胸前穴位扎去。
“不怎麼會扎,只會用這個玩意止血而已。”他曾隨醫王藥璣學過幾日醫理,要不是他所有精力都放在練武和參悟玄學上面的話,搞不好他就是第七代的醫王了,不過到底還是順手學了幾招常用的醫術以備不時之需。
孫季身上被陸續紮下七八根針後,他傷口的血倒是真的不再流了。
李馨歌眯着眼睛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嘿嘿低聲笑道:“想不到你本領倒是挺多,看來我是撿到寶了。”
鳳言珏也不理她戲謔,只淡淡睨了她一眼,神色看上去似乎有點冷,有點不太高興。
李馨歌剛想爲自己的失語而道歉。沒想到他卻說:“我說殿下……這當初是誰撿到誰的?你可別搞混了。”
李馨歌一愣,口中啜囁着幾個字,卻是一個都沒有迸出來,最終所有的話都化成了一聲笑:“當初可不就是你撿到了我。”
鳳言珏從雕像底座下面翻出一個包裹,裡面居然棉布傷藥一應俱全,一邊替孫季的傷口進行處理,他一邊哼了聲:“你若能看到自己當初的樣子,八成就笑不出來了。”
“很慘?”看鳳言珏一下一下替孫季裹着傷口,她莫名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不慘不慘,也不過差點死掉而已,不算慘。”鳳言珏也有心情的跟她調侃,當初她那樣子離鬼門關只差了那麼一步,用慘來形容實在太客氣了。
李馨歌抿着脣笑了笑,然後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怎麼連傷藥都隨身帶的?你知道有人會受傷嗎?”哪個將軍會提着個大包裹四處走的?不但招人側目而且很不方便。
“這個問題說來話長……。”鳳言珏正想跟她細細道來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有人扯着嗓子朝裡面吼了兩聲。
李馨歌一嘖聲,眼中閃過幾許不耐:“忘記門口還有幾個侍衛,我先去把他們打發掉。”
再進來時,李馨歌順手帶上了門,一室殿內更不見絲毫光亮。
鳳言珏從梧城開始擇重點娓娓道來,可他自認爲的重點着實有點不靠譜,其中還包括華少堯在湖邊釣魚,喝魚湯的那一段。
他像是說得漫不經心,可李馨歌聽得面色總有點不自然,目光也只是落在地上。
“你吃過洞庭湖的刀子魚嗎?”他話講到一半,突然丟了個問題出來。
“啊?”李馨歌莫名擡頭看他,那樣子分明在說你剛纔講的什麼我沒聽到。
“我是問你有沒有吃過洞庭湖的刀子魚。”他很有耐心的再回訴了一遍。
李馨歌垂眸搖了搖頭,又突然間擡起頭狠狠瞪他,口氣不善的低吼道:“說重點,你幹什麼扯些有的沒的?!”
鳳言珏低聲一笑,將孫季慢慢放到李馨歌的大氅上,將他身子全部裹住。這纔回復了正經,將經過一一道來。
越聽到後面,李馨歌臉上驚詫越甚:“原是你一手安排,包括南唐軍設誘挑釁隱匿山下的西夏軍上鳳棲臺,引雍王發現孫季行蹤,然後在諸將面前親手射殺孫季,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如此精密設局,若算錯一步可是步步皆錯了:“你的目的又是什麼?”不明白他大費周章做這些事情到底是爲了什麼。
鳳言珏聽她這麼問,撫額喟然長嘆了一聲:“天,我做了這些你居然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果然誰說過天才總歸是寂寞的。”他從抱怨轉爲自憐自哀,惹得李馨歌一陣好笑。
“是的,天才,請告訴我這俗人爲什麼吧。”
“其實目的很簡單,讓孫贇知道他兄弟是死在誰手中的,然後找誰報仇去唄。”他說這些的時候依舊是無所謂的態度,可李馨歌卻是發懵一般的看着他,沒想到北魏設計誘西夏動兵,他卻計上設計,借北魏的手撩撥出孫贇的怒火,到時候要一力承擔孫贇算計的北魏恐怕會十分後悔當初的所作所爲。
“那你爲什麼又要救下孫季?”她又問。
“孫季是難得的人才,如果以後你需要治理天下他就可以幫你。”這次鳳言珏倒是說得一本正經。
李馨歌卻是撇了嘴:“他哪會真心幫我。”
鳳言珏卻笑:“人才我替你找來了,如何籠絡他這就是你的事情了。”
李馨歌不甘不願的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孫季,人才……他確實算得上。
“將他送回長安?”既然是人才,總要好好安頓下來才行。
鳳言珏點了點頭:“不過他的蹤跡不能讓人察覺,我們要將他偷偷送回長安。”
李馨歌撓了撓頭,這麼個大活人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回長安本來不算難事,可他到底受傷那麼嚴重,而且還要防備他半路醒過來後設計逃脫,以他的詭計多端恐怕除了面前的人很少有能鎮住他的。
“那該怎麼做?”她問。
他沉吟了半晌,對她說:“你先回去,明日一早和淺曦揚一起帶輛馬車過來,還有擔架,我們要擡他下山。”他有條不紊的佈置下來。
李馨歌點了點頭,想了想又發現不對:“你怎麼就知道淺曦揚也被我帶來了?”她一路快行至梧城與他們差了不過半日,即便有人送遞消息也不會比她更快了吧?更何況連少堯都不知道她會來的,而他卻知道她把淺曦揚都帶着。
“那他來了沒?”他反問。
“來了。”她木木點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來了不就成了,快走吧,不然天黑前你回不到梧城了。”他催促她快快動身。
“你一個人行嗎?”她不太放心將他一個人丟在這個鬼地方。
“我不行,那就換你留下吧。”他作勢要去扯她手腕,她卻快他一步的閃至一邊,怒瞪了他一眼,卻是笑道:“你這麼精怕是鬼看到你都怕,那麼我明日一早來。”
鳳言珏朝她揚了揚手,笑道:“快走吧,囉嗦。”
居然嫌她囉嗦……李馨歌在黑暗中忿忿咬了脣,卻不知自己臉上的笑何其明媚似水,她喃喃吐出一句話後,決然轉身離去。
一定要等我來……一定要等我來……
鳳言珏靠着身後雕像,垂眸看向地上昏迷的孫季,一直嬉笑沒一刻正經的臉上綻出了溫柔的笑,若有人能窺得這一笑,怕是連心都會軟塌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