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又被踢回了團長老祁腳下,登時讓後者臉上好生尷尬,借游擊隊這隻雞來孵九十三團騎兵營的蛋,同時又在物資供應方面給予嚴格限制,避免游擊隊發展壯大,是他親口提出來的“完美策略”,雖然在執行過程中出現了很多紕漏,但畢竟是這樣謀劃過,對不起人在先,心中未免覺得理虧,至於向上頭替黑石遊擊大隊申請糧餉補給,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連傅作義這樣的大佛都頂不住各方壓力,將北路軍中的八路幹部都給禮送出境了,他一個小小團長,更不可能因爲欣賞八路軍中某個人而搭上自己的前程。
“吹牛,你那一個遊擊大隊哪頂得上我們一個團啊,按規模,頂多能算一個連,。”見自家上司受窘,騎兵營長邵雍趕緊用開玩笑的方式打岔,“不信你自己算算,你們第十八集團軍只是一個軍團,下面的編制是三個師,師下面是團,然後是營,營一旦轉到地方上,立刻就能變成好幾個大隊”
這種嘴皮子仗向來分不出什麼輸贏,張鬆齡也不想繼續在拉攏與婉拒的話題上糾纏不清,藉着邵雍的話頭,笑着說道:“一個連就一個連,反正我穿這身軍裝也不是爲了升官發財,你們黃埔軍校不是有幅對聯麼,升官發財請往別處貪生怕死莫入斯門,好了,方政委和趙隊長都回來了,我去迎接他們倆個一下,然後咱們趕緊組織人馬渡河,正值春汛時節,誰也不敢保證下一刻水位會怎麼變。”
“畢竟我們這邊你發揮才能的空間更大”騎兵營長邵雍還不甘心,追着張鬆齡的腳步嘟囔,然而看到政委方國強的戰馬已經向這邊跑了過來,又無奈的選擇了閉嘴,張鬆齡是個和善性子,你跟他說什麼話都無所謂,只要不是在想方設法給他挖坑,哪怕有些話說的不合適,他也會一笑了之,而方國強卻是個死較真兒,向來釘是釘,卯是卯,還動不動喜歡上綱上線,如果大夥剛纔拉攏張鬆齡的話被此人給聽見,保準又是一番脣槍舌劍,弄不好,將眼下雙方的合作硬生生給撕裂了都有可能。
“算了,人各有志,勉強不得。”團長老祁一把拉住邵雍,聲音裡充滿了惋惜,不像其他八路軍幹部那樣立場分明,張鬆齡心裡對國民黨這邊存着好感,這一點老祁能明顯察覺得到,所以他纔始終沒有放棄對此人的拉攏,但是,好感歸好感,當談到加入北路軍的話題時,張鬆齡表現出來的疏離之意,給人的感覺也同樣非常明顯,就好像被一個女人欺騙過很多次感情的少年,無論這名女子再如何主動向他靠近,他的第一選擇都是逃得遠遠的,永遠都不會回頭。
九十三團的其他高層幹部,對張鬆齡最後的選擇也非常的失望,但是眼下雙方的合作是大局,他們也不能因爲對張鬆齡個人的失望,就放棄跟黑石遊擊大隊的合作,雙方各自帶着兵馬分道揚鑣,畢竟森川聯隊的主要目標是他們,而趙天龍等人對地形的熟悉,又是整個九十三團化險爲夷的必需條件之一。
帶着幾分遺憾和困惑,大夥分頭下去組織隊伍渡河,忙碌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時分,已經在河對岸又走出了三十餘里,將擺滿鬼子屍體的戰場遠遠地拋在了身後,第二天,夜間派出去偵查敵情的斥候兵送回消息,其他幾支追兵都主動停住了腳步,再也不敢繼續向大夥靠近,以免一不小心,就蹈了川田大隊的覆轍。
不用再擔心追兵的干擾,隊伍的前進速度當然就加快了許多,一路上穿村繞縣,馬不停蹄,沿途的小股鬼子地方駐屯部隊和漢奸武裝得知川田大隊已經“另有任務安排”的消息,也都嚇得躲在城牆後不敢露頭,唯恐惹毛了九十三團和黑石遊擊大隊,把自己當成下一個立威目標,(注1)
如是輕鬆愜意地走了一個禮拜,第八天傍晚紮營的時候,電臺裡突然傳來的北路軍總部的緊急示警,在得知川田大隊被打得差點兒全軍覆沒的消息後,關東軍駐僞蒙疆最高顧問酒井隆惱羞成怒,居然致電張家口,從正在與八路軍主力對峙的蒙疆駐屯軍中抽調出一個步兵大隊來,星夜北上,準備與森川聯隊前後夾擊,徹底置九十三團於死地。
“小鬼子到了什麼位置,,具體番號是什麼,指揮官是誰。”本以爲已經脫離險境的團長老祁接到電報,一瞬間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愣,大聲追問。
“按電報上說,小鬼子四天前從大同出發,算路程已經距離咱們很近了,具體位置不詳。”通訊營上尉營長王志抓着份電報,大聲迴應,“番號是華北駐屯軍第一混成旅團第二聯隊第二大隊,隊長名字叫下村敏雄,因爲該大隊去年在山西境內與晉軍作戰時功勞顯赫,曾經創下一日夜奔襲兩百餘里的奇蹟,所以又被蒙疆駐屯軍方面命名爲特別稱爲跑不死的下村大隊。”
“原來是他。”團長老祁又愣了愣,雙目中射出兩道寒光,這位跑不死的下村,算起來也是他的老相識了,民國二十二年三月長城抗戰之時,雙方就曾經交過手,當時身爲連長的老祁奉命率部駐守懷柔牛欄山,而下村敏雄則帶領着一個日軍小隊試圖穿插傅作義部身後,拂曉時哨兵發現敵情,鳴槍示警,老祁立刻撲下山去封堵日軍,雙方從隔着一百多米開槍互射,一直打到白刃相搏,最後這場戰鬥雖然以下村敏雄穿插任務失敗,搶在其他中國軍隊趕來前帶着偷襲小隊的狼狽逃走而宣告結束,但是老祁所在的連也付出了慘重代價,全連一百多號弟兄最後包括他這個連長在內最後只剩下十七人,其餘皆血灑沙場。
沒想到,隔了這麼長時間,小鬼子下村居然還沒死,並且一路扶搖升到了大隊長,這可真是冤家路窄,“森川聯隊追到哪了,能跟總部那邊確認一下麼。”團長老祁咬着牙追問,聲音裡透出一陣陣冰寒。
通訊營長王志非常稱職,想都不想就抽出了另外一份電報,大聲迴應,“在這之前,卑職曾經按照您的命令,主動跟總部確認過,森川聯隊這些天來一直跟在咱們身後,按照他們的行軍速度和經過的地點推算,眼下該部距離咱們大概還有三十多公里遠,差不多要走五、六個小時才能追上。”
“勤務兵,擺地圖。”兩隻眼睛登時一亮,老祁斬釘截鐵地大聲吩咐,“副官,去把幾個營長,還有那個張胖子給叫起來開會,奶奶的,老子就不信,四個小時還不夠吃掉他下村大隊的。”
“是。”勤務兵和副官大聲答應着,各自去準備,團長老祁則繼續皺緊眉頭,心中默默謀劃下一場戰鬥,此地距離集寧只有一天距離了,繞過集寧,就能和前來接應的賀龍部警衛六團會師,然後進入晉北游擊區,從此龍歸大海,鶴翔藍天。
“團長,,。”見老祁第一時間就召集幹部開會,通訊營長王志隱約猜到了自家團長的打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集寧附近,還有晉軍的一個旅,長時間來,一直和城裡駐紮的小鬼子相安無事,此外,這一帶還是著名的匪區,大漢奸王英的表弟孫劍,麾下控制着一千多嘍囉,此人一直在鬼子、晉軍和重慶三方之間搖擺不定,隨時都可能湊上來爲虎作倀。”
“我知道。”團長老祁活動着握得發白的手指,滿臉不甘,有了擊潰川田大隊的經驗,他對單挑下村大隊非常有信心,但是,周邊複雜的形勢,卻不得不考慮在內,特別是晉軍和土匪武裝的反應,完全無法預測,萬一在激戰正酣的時候,這兩支隊伍突然站到了小鬼子那邊,九十三團再想順利脫身可就難了,甚至有被幾路敵人困在察哈爾和山西交界處,全軍覆沒的可能。
“咱們,咱們手中的炮彈,只剩下三十來發了。”通訊營長王志遲疑了一下,繼續低聲提醒,在草原上轉戰一千三百多公里,歷時三個多月,九十三團出發時攜帶的彈藥,早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上一次與川田大隊的激戰,炮兵們又承擔了阻截敵軍回援其輜重隊的任務,消耗十分巨大,因此目前手裡的儲備,已經不足以再支持一場大型戰鬥,基本上只能在開頭嚇敵軍一跳,火炮就徹底變成擺設。
“我知道,麻煩你先安靜一會,等大夥到齊了再開口。”團長老祁不耐煩地迴應着,拳頭又握了起來,手指關節處“咯咯”作響,以九十三團目前的情況,主動避開下村大隊,恐怕死理智的選擇,可主動避開,又令他非常不甘心,況且主動避讓,就一定能避開敵人麼,通往集寧的陸上橫着兩條季節河,眼下正是發春汛時候,過河的橋樑,就那麼幾座,如果下村大隊搶在九十三團到達之前堵住所有橋樑,九十三團除了強行突破之外,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注1:另有任務安排,抗日戰爭期間,日寇慣用的遮掩伎倆,某支部隊吃了敗仗損失慘重,就立刻另有任務安排,假裝失敗沒經歷過,等補充了新兵,再重新送上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