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進步的判斷並不準確,在炮火的掩護下,小鬼子們選擇的衝擊方向不是二連,而是一營一連與二連陣地的結合處。這些瘋狂的鬼子兵戰場經驗非常豐富,光憑着剛纔的短暫對射,就發現了守軍陣地中央偏右五十餘米的地方,火力遠不如正面強大。把所有剩餘兵力一股腦壓上去,肯定能衝出一個突破口。
大半個中隊的鬼子兵,總人數已經與二連不相上下。幾乎在炮聲停止的那一瞬間就撲進了戰壕,與附近的特務團弟兄們糾纏在了一起。狹窄的壕溝,限制了攻守雙方的組織配合。很多地段都是一個鬼子面對一個特務團弟兄,其他人根本無法上前幫忙。而此時此刻的特務團弟兄,訓練程度遠不及偷襲鬼子炮兵陣地時的那斜弟兄。很多新兵連大刀的招數都沒來得及記清楚,更多弟兄手中根本就沒學過刀法。與鬼子在一定距離上用步槍互相瞄準射擊的時候,這些新兵們在老兵的監督和帶領下,勉強還能有勇氣扣動扳機。真正需要跟小鬼子面對面白刃戰,受訓程度不足的缺陷,就立刻暴漏了出來。
“不要慌,背靠着背。朝小鬼子胸口招呼!”連長廖文化大喊大叫,試圖用叫喊聲來提高自己一方的士氣。無奈在心理素質和作戰技能兩方面,特務團的新兵們都與小鬼子差距甚遠,往往一個回合都堅持不下來,就被鬼子的刺刀捅了個對穿。
“娘——!”一名十六、七歲的新兵慘叫着,伸手去捂肚子上的傷口。殷紅的血漿順着他的手指流下來,將剛穿了沒幾天的軍裝迅速溼透。他絕望地掙扎着,又把另外一隻手捂了上去,血依舊狂噴不止。小鬼子用腳將他踢倒,踩着他的肩膀撲向下一個目標,那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後生,長得肩寬背闊,大刀在胸前揮舞得象風車一樣,幾乎沒有任何空隙可被捕捉。
對付這種毫無技巧性可言的亂揮,小鬼子非常拿手。先一槍虛刺晃花了大個子的視線,然後趁着對方格擋招架的瞬間,把步槍抽回來,從斜下方向上急挑。“啊——”大個子士兵痛得大聲慘叫,丟下刀,伸手去抱鬼子的雙腿。小鬼子一個後撤步躲開,緊跟着又是一槍,從大個子後背刺進,將他刺了個透心涼。
第三名中國士兵轉身逃走,慌亂中卻無法爬上壕溝邊沿,只能順着壕溝的方向瘋跑。猛然間,撞到了一名正與小鬼子放對廝殺的老兵背上,將後者撞得失去重心,踉蹌前撲。兩名鬼子互相看了看,迅速形成配合。一前一後,將苦戰的老兵和逃命新兵一併捅死在戰壕中。
二連的陣地很快就成了爛篩子,新兵們如同沒頭蒼蠅般到處亂撞。老兵們則各自爲戰,被小鬼子分割成了十幾段。他們在每一段幾乎都處於腹背受敵的狀態,一邊應付着鬼子,一邊還要防止自己人拖後腿。連長廖文化幾次試圖組織當作預備隊的三排進行反擊,卻被十幾名小鬼子用刺刀堵住,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也沒能前進一步。不得不收縮兵力,固守待援。而小鬼子則趁機擴大戰果,將被分割包圍的特務團老兵們,一組接一組捅死在戰壕當中。
一連那邊的情況稍好,石良材身先士卒砍死了數名鬼子,勉強保持了陣地完整,卻受戰壕的寬度限制,一時間派不出任何人手過來支援二連。
相比之下,張鬆齡所在的位置,反而是壓力最小的地段。不知道是爲了避免出現射擊死角,還是美術功底不足的緣故,老苟團長當初設計的戰壕形狀時,就將雙環線畫得凸凹不平。有些地段向前探出,有些地段大幅度後縮。張鬆齡和二排所在位置,正好是幾處後凹戰壕其中的一段兒。鬼子中隊長豬飯三郎把有限的兵力都集中在一連和二連結合點了,兼顧到張鬆齡這邊的只有六個鬼子兵。其中三個結着伴兒從二排副馮寶身邊跳下。另外三個則恰恰跳在距離張鬆齡五米遠的位置,與他隔着三名特務團弟兄。
那三名特務團弟兄當中,有兩名是新兵。舉着大刀站在老兵背後,根本不懂得在如此狹窄的區域裡,該怎樣施以援手。而小鬼子們的配合,就比特務團這邊嫺熟多了。半空中幾下斜刺,硬生生給其自身逼出了一塊落腳點。然後兩名鬼子兵背靠背向前向後攻擊,第三名則半側着身子跟他們貼在一起,隨時準備向其中一人提供支援。
“讓開!我來!”見擋在自己身前的兩名新兵蛋子只有礙事的本領,張鬆齡低聲怒喝。那兩名新兵如蒙大赦般各自跳開半步,卻根本沒給張鬆齡留出足夠的前進空間,遠離張鬆齡方向的那名鬼子兵已經得手,憑藉一個利落的劈刺,將擋住他去路的三班長王喜子放翻在地。然後又是一個直刺,將躲避不及的另外一名新兵捅了個透心涼。
聽到來自背後的慘叫聲,兩名擋在張鬆齡身前的新兵蛋子更加緊張了,其中一個居然蹲了下去,雙手抱住腦袋嚎啕大哭。另外一名情況稍好,兩隻大腿哆哆嗦嗦,向前也不是,向後也不是,如同根木樁子般,將戰壕擋了個結結實實。
“蹲下,你個廢物!”張鬆齡氣急敗壞,一肘子敲在了新兵的脖頸之上,將其敲了個趔趄。隨即單手持刀,另外一隻手拔出盒子炮,衝着距離自己最近的小鬼子就是一槍。
“乒!”子彈貼着正在跟小鬼子拼命的老兵耳朵邊擦過,打在小鬼子的面門上,將此人打了個腦漿迸裂。紅的、白的,夾雜在一起,瞬間濺了老兵滿臉。“蹲下!”還沒等老兵從驚愕中緩過神,張鬆齡已經撲到他的身後,胳膊從他的脖頸子上探過去,瞄準平端着刺刀撲過來的另外一名小鬼子就開了火。
如此近的距離,槍口幾乎是頂在了小鬼子的頭盔上。“乒!”沉悶的槍聲響起,鬼子兵被打得倒飛出去,頸骨斷裂,吐着血死掉。第三名小鬼子兵正殺在興頭上,猛然感覺到背後情況好像不太妙,趕緊側過頭,觀望具體發生了什麼變故。“乒!”又是一聲槍響,奉命督戰的韓進步貼在張鬆齡身邊開了槍,在鬼子的肩胛骨處掏開了一個血洞。“八嘎!”小鬼子疼得丟下三八大蓋,用另外一隻手去掏腰間的四十八瓣兒。張鬆齡豈肯給他與自己同歸於盡的機會,大刀脫手飛出,將鬼子的胳膊連同沒擰開保險蓋兒手榴彈一併切下來,血淋淋地落在了地上。
“乒!”韓進步又搶先開了一槍,打死了雙臂皆廢的小鬼子。然後討好地衝着張鬆齡笑了笑,扯開嗓子大喊,“連長說了,不會用大刀的,趕緊蹲下。手裡有盒子炮的,直接拿盒子炮招呼,別跟小鬼子講什麼公平不公平!”
“不會用刀的給我蹲下。別擋道!”張鬆齡心中立刻閃過一道靈光,接着韓進步的話頭大聲命令。擋在他與另外一羣鬼子中間的新兵們愣了愣,本能地選擇了服從命令。幾名原本就隸屬於特務團的老兵猛然醒悟過味道來,從腰間拔出盒子炮,貼着馮寶的耳朵根兒就摟了火。
跟馮寶捉對廝殺的小鬼子沒想到中**人居然敢在拼刺刀的時候打冷槍,捂住被射成了篩子般的胸口跌跌撞撞的後退,滿臉難以置信。“去死!”馮寶一刀掃掉此人半個頭顱,又一刀將其拍飛,清理出自己的視線。隨即來了一下力劈華山,將剛剛衝上前補位的一名鬼子,連人帶槍劈成了兩片。
二排陣地上的最後一名鬼子立刻成了所有人的出氣筒。一名老兵從正面堵過來,與其背後的馮寶形成二對一。“板載!”鬼子兵絕望的大叫,用盡全身力氣衝向老兵。馮寶從背後追上,先一刀剁斷了他的兩截大腿。然後又是一刀,將剩下的半截身體再度切成了上下兩個部分。
“老馮帶着新兵留下,用擲彈筒和步槍封鎖戰場正面。別讓其他小鬼子趁機衝上來!”張鬆齡踩着鬼子的屍體趕到,衝着四下就是一通亂吼,“其他人,跟我去支援老廖。能用盒子炮就用盒子炮,實在不行的,再跟鬼子玩大刀!”
這回,沒人再質疑他這位年青連長的命令了。開戰以後這短短半個小時,大夥已經對這位平素象個書呆子般的年青連長,心服口服。韓進步拎着張鬆齡的駁殼槍,狐假虎威地將命令補充完整。一班副賈老二和二班長許蔫巴則抽出盒子炮,側身貼着戰壕往前衝殺,替所有人開闢道路。
“別用三八大蓋兒,那東西一槍倆眼兒!”虧得張鬆齡及時補充了一句,否則,幾位從兄弟部隊抽調而來,手裡沒有盒子炮的老兵,肯定會用三八槍來給廖文化那邊來個遠距離支援。
聽到連長大人的話,甭管他說得是不是屬實,老兵們都順從地丟下三八槍,重新舉起雪亮的大刀。“殺小鬼子!”張鬆齡豪情萬丈地叫了一句,帶着七八名老兵,拐過戰壕的彎曲部分,迅速向廖文化所在位置靠攏。
才短短几分鐘功夫,廖文化這邊已經險象環生。很多新兵連鬼子的模樣都沒看清楚,就死在了刺刀之下。隊伍中的老兵們雖然憑藉着手中的大刀,砍翻了二十幾名小鬼子。但自身也付出了極爲慘重的代價。大約三十多人被刺成了重傷,在狹窄的戰壕中翻滾掙扎。還有幾名老兵稍一疏忽,就被受了重傷的小鬼子磕響了手雷,互相拉扯着一同走向了生命的終點。
經驗豐富的鬼子兵們迅速擴大戰果。他們在一名小隊長的指揮下,彼此之間相互靠近,屠殺掉被分割開的中國士兵,將幾個小組匯聚在一起,牢牢控制住一小段戰壕。然後又從戰壕左右兩段向外擴張,拉進來更多的小鬼子,充實自己的力量。吞噬掉更多的中**人,消磨防守方的戰鬥力和士氣。
張鬆齡等人剛轉過彎,去路就被幾名新兵給擋住了。那幾名新兵原本想繞過拐彎處暫避鬼子鋒芒,卻不料被副連長堵了個正着。又羞又怕,滿臉通紅,抱着大刀片子掉頭就往回跑。
“你們排長呢!”都到這個時候了,張鬆齡哪有力氣跟幾個新兵計較。推開長賈老二和許蔫巴,大步追上那幾名新兵,“別亂跑,趕緊給我讓路。你們排長呢,他在哪邊?!”
“排長,排長被小鬼子捅死了!”聽出張連長沒有拿大夥正軍法的意思,新兵們臉貼着戰壕壁,讓開一個身子的空隙,大哭着迴應。
一排長叫劉大發,今天早晨的時候還死皮賴臉要求自己帶他去逛太原城最好窯子!張鬆齡的眼神黯了黯,迅速又被仇恨點燃,“小鬼子,爺爺來了,有種別躲!”
他想讓廖文化知道自己已經趕過來支援了,又不願讓對方失掉面子,只好採用這種折中辦法。老兵油子韓進步心領神會,帶着其餘幾名老兵們齊聲高喊,“小鬼子,有種奔這邊來,爺爺用大刀等着你!”
七八個人的聲音不算高,彙集在一處,卻令已經陷入苦戰的弟兄們精神爲之一振。已經成功控制了近二十米戰壕的鬼子兵們,顯然也發現了有生力軍趕到。立刻加強右側的擴展速度,並且從隊伍中多分出了兩個小組,與最邊緣處那個小組一道,順着戰壕迎上前,準備給來增援的中**人兜頭一擊。
被夾在兩支隊伍中間的那些特務團新兵們立刻遭了殃,根本沒有躲閃的空間。鬼子兵們則一邊劈刺一邊大步前進,絕不肯在途中留一個活着的中**人。一些膽子小的新兵實在堅持不住了,掉轉頭,就往張鬆齡這邊逃。但同一時間想逃命的人太多,他們彼此擁擠在狹窄的戰壕當中,反而阻塞了敵我雙方的道路。
“八嘎!”帶隊的鬼子曹長大怒,一槍將擋在自己前面的中國兵給挑飛,甩向戰壕外面。其他小鬼子紛紛效仿,輕蔑地冷笑着,彼此配合着,用刺刀清理戰壕中一切活着和死了的阻礙物。
他們的冷笑還沒持續上半分鐘,就被一陣劇烈的盒子炮聲打斷。張鬆齡無法忍受小鬼子在自己眼前殺戮自己的弟兄,雖然這些新兵的行爲非常令他感到丟臉。跳上一個手榴彈箱子,居高臨下探過盒子炮,手背向上手心向下,衝着鬼子隊伍就是一輪橫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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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乒!”“乒!”“乒!”“乒!”“乒!”,至少有三名鬼子兵被子彈打中,手捂着胸口軟倒。還有兩名特務團的新兵被子彈波及,肩膀上濺起了一串血花,大叫着蹲在了地上。“全給我蹲下,蹲下!”
一班副賈老二貼着張鬆齡的身體擠上前,單腳踩住手榴彈箱子邊緣,一邊衝着小鬼子開火,一邊大聲嚷嚷。新兵們嚇得魂飛天外,捂着耳朵縮捲起身體。張鬆齡和賈老二兩人眼前登時一空,扣動扳機,將盒子炮裡的剩餘子彈全部打光。然後丟下盒子炮,側轉身體跳起來,踩住沿途遇到的任何肩膀和腦袋,直撲剩下的幾名鬼子!
拜戰壕狹窄所賜,帶隊的鬼子曹長和第一組三名鬼子,被直接打成 馬蜂窩。第二組鬼子當場一死一傷,剩下一個完好無缺的則端着刺刀呆呆發愣。張鬆齡踩過最後一名中國士兵的肩膀,凌空撲向他,“去死!”隨着一聲大喝,小鬼子胸前中刀,肋骨、胸骨和肚皮相繼被切開,五腑六髒同時滾了出來,立刻死了個透。 Wшw⊙TTKдN⊙¢O
其身後的兩名鬼子上步挺槍,擠在一起給張鬆齡來了個上下交刺。一班副賈老二用大刀替張鬆齡擋住了刺向他上身的一支,張鬆齡自己擋住了另外一支。隨即,他用雙手握住刀柄,從下向上斜撩。小鬼子的胳膊吃不住勁,不得不將刺刀擡高。張鬆齡繼續猛地一用力,用刀刃彆着鬼子的步槍向前推。與他放對的小鬼子被推得踉蹌着後退,令第三名鬼子的偷襲計劃徹底落空。二班長許蔫吧也踩着新兵的肩膀跳上前來,先一槍結果了受傷的小鬼子。然後盒子炮迅速探過賈老二的肩膀,頂着鬼子的腦門開了一槍。接着丟下滿臉血漿的賈老二不管,調轉槍口,指向被張鬆齡推得不斷朝後退的鬼子兵。
怕誤傷了自家連長,他遲遲不敢扣動扳機。賈老二抹了把臉上血,擠上前,擠過許老蔫兒和戰壕之間狹窄的縫隙,從側面捅鬼子兩條大腿中間一刀。
“啊!”被閹割的劇烈疼痛,讓跟張鬆齡放對的那名小鬼子跳起來,慘叫連連。張鬆齡又一刀劈過去,掃掉了他的太監頭。然後雙手掄刀,衝向擋在自己面前的最後一名鬼子兵。
那名鬼子兵知道自己不可能擋住三名中**人的合力攻擊,將上了刺刀的三八槍朝張鬆齡眼前一擲,然後趁着張鬆齡回刀格擋步槍的當口,迅速從腰間拔出兩顆四十八瓣,獰笑着扭開了保險蓋,相對磕了下,張開雙臂衝向眼前被驚得目瞪口呆的幾名中**人。
“乒!”賈老二憑藉本能開了一槍,打爆了小鬼子的頭顱。隨即,他一把推開張鬆齡,撲上前,用自己的身體蓋住了小鬼子的屍體和兩顆手榴彈。“後退!”仰起頭,背對着張鬆齡大叫,雙目當中,沒有任何悔意。
“轟!”“轟!”兩聲劇烈的爆炸在戰壕中響起,許蔫巴張開雙臂,擋住了後退中的張鬆齡等人,擋住賈老二破碎的遺體和所有飛向自家袍澤的彈片。
他們兩個都沒讀過書,也沒有正經的名字。他們倆個卻與這個時代無數沒有名字的中**人一道,爲身後的破碎山河,爲身後的兄弟姐妹,撐起了一片沒有硝煙的天空。
我未曾做出過任何承諾,但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讓敵人傷害到你們。
因爲我是士兵!
我永遠都是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