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一直站在這兒,只要你們當中還有一個人沒平安脫險,游擊隊的這杆大旗,就不會收起來!”
一瞬間,原本嘈雜不堪的市場變得鴉雀無聲。誰也沒有想到,作爲本次交易會組織者的紅鬍子,居然給了大夥這樣一個交代。特別是先前帶頭指責游擊隊沒本事的那幾個商販,慚愧得連再多看一眼都不敢,低下頭,像老鼠一樣往人堆裡頭扎。
而附近的商販們,則像躲瘟疫一般躲開了這幾位“爺”。每個人眼裡,都流露出了深深和鄙夷。的確,游擊隊的確準備工作不到位,的確被小鬼子打了個措手不及。可人家游擊隊可從沒邀請過你過來發財!你既然想謀取高額利潤,就得承擔相應的風險。況且人家游擊隊還鎮住了沿途的那些土匪馬賊,不准他們隨意打劫。否則,在場當中諸位,說不定誰會死在路上!屍體都沒地方去找!
那些在商販中負有聲望的**湖,如山東的張老大,河北的老邱等,在發了一會兒愣之後,則紛紛主動上前勸說,“紅爺,您別跟那幾個傻小子治氣!他們的良心早就掉錢眼兒裡頭去了!您儘管帶着弟兄們先撤。我們這麼多人,小日本鬼子,未必能把我們怎麼着!”
“是啊,紅爺!您大仁大義,我們都心領了。但是小鬼子這回肯定是衝着游擊隊來的,您趕緊帶着弟兄們撤吧,別管我們。我們自己知道往哪走!”附近其他幾名商販強壓心中恐懼,大聲附和。人家紅爺對大傢伙夠義氣,大傢伙也別做得太孬。否則,萬一今後還有互相打交道的地方,大夥怎麼好再腆着臉湊上來!
“紅爺,求您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紅爺,那個避實就虛,不是,不是兵家......”
“紅爺......”
聽着商販頭領們關心的話語,紅鬍子佈滿皺紋的老臉上,又涌起了一股欣慰的笑容。“我不能走,我手下的中兩個隊長都頂上去了。在他們撤回來之前,我這個當頭得不能先走。大夥的好意我都領了,你們趕緊走吧.......”
“那怎麼行,要走大家一起走!”河北老邱頭腦一熱,衝上前,一把拉住紅鬍子的胳膊,“你對我們夠意思,我們不能把您丟給小鬼子!”
“您老要是不走,我們也不走!”
“對,要走大夥一起走!”其他講義氣的商販紛紛停住腳步,發誓要與游擊隊共存亡。
“都給我上馬!”紅鬍子一甩胳膊掙脫了老邱,板起臉,衝着衆位熱心的商販們斷喝,“趕緊給我走,走得遠遠的。你們走得越快,我手下的弟兄們撤得越從容!走,誰都不準再囉嗦!”
從來沒看到他發這麼大的火,老邱和張壽齡等人被嚇了一跳,紛紛遲疑着向後退去。鄭小寶趕緊帶着幾名游擊隊員走上前,抓住他們的胳膊用力往外推,“走吧,衆位叔叔大爺,你們早走一刻鐘,我們就能少跟小鬼子周旋一刻鐘!”
“是啊,趙隊長和張隊長已經迎上去了。如果不想讓他們分心的話,大夥就趕緊走吧。走得越快越好!”
聞聽此言,老邱和張壽齡等人也慢慢恢復了冷靜。點點頭,緩緩走向了車隊,“老少爺們,趕緊收拾收拾走吧。咱們走得快些,紅爺他們也能撤得放心!!”
“趕緊走,趕緊走,別讓游擊隊的血白流!”有人眼裡含着淚,大聲呼籲。
衆商販們輕輕點點頭,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利落。秩序也不像先前那樣混亂了,在老邱和張壽齡等人的組織下,主動將馬車、驢車排成一條長隊,跟在白音小王爺留下來幫忙的蒙古官吏身後,緩緩離開了市場,緩緩將月牙湖甩在了身後。
月牙湖畔偏南一點的方向,隱隱已經有零星的槍聲響了起來。但是,商販們誰也不敢扭頭去看,強壓住心頭的慌亂,跟着大隊,腳步越來越堅定。
“紅爺在背後看着咱們!”
“咱們走得越快,他老人家撤得越容易!”
大夥互相鼓勵着,安慰着,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我弟弟頂上去了,那個黑大個子是我親弟弟!”張壽齡趕着馬車走在撤退的隊伍中央,挺直的脊背看起來特別惹眼。拉車的幾匹馬骨架看上去都很結實,按道理可以跑得更快。然而他卻刻意控制着馬車的速度,以免衝亂了整個隊伍的秩序。
身背後的槍聲響得漸漸激烈了起來,商販們心裡愈發緊張。有人悄悄地開始向前擠,但看到張壽齡、老邱等人挺拔的背影,又悄悄地將馬車的速度放緩了下來。
人家老邱、張老大這些有錢的還沒着帶頭跑呢,大夥怎麼好意思壞了規矩?!論車裡的貨物,誰能比得上他們幾個。那可是光膠皮軲轆大馬車就趕了好幾輛的主,他們都豁出去了,別人怎麼好意思先逃?!
“他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弟。我不能拖他的後腿!”張壽齡緊張得滿頭大汗,卻死死攥住馬鞭,控制住催促牲口的衝動。“老三帶頭頂上去了,老三是個英雄,我不能給他丟人!”
習慣了錙銖必較的他,平生第一次,沒考慮錢財方面的問題。雖然這樣做對他來說非常艱難。直到整個隊伍走出了二十餘里外,他才猛地吸了下鼻子,將趕車的馬鞭交給了夥計,自己爬上車廂內的貨堆頂端,站直了身體向湖畔凝望。
如此遠的距離,他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除了一片瀲灩的水光。
幾發炮彈在很遠的地方炸響,拉車的馬吃了一驚,將車上的主人顛了一個趔趄。張壽齡迅速穩定住身體,繼續向湖畔凝望,凝望,不知不覺間,眼淚就淌了滿臉。
“看到什麼了,張老大,你看到紅爺了麼?紅爺,紅爺他們開始撤了麼?!”附近其他幾個商販沒有張壽齡這麼好的身手,紛紛直起脖子,大聲詢問,每個人臉上的寫滿了焦急。
“紅旗!”張壽齡卻用力抹了把臉,扯着嗓子迴應,“我看見了,我看見了,紅旗,紅旗還插在那!一直插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