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大叔下葬的那天,大牛曾經拖着他娘一起來拜祭過。可當場就被孟小雨舉着哭喪棒子砸了出去,連一句致哀的話都沒來得及說。這回,孟小雨的反應也和上次差不多。纔不管大牛現在身上穿的是誰家的衣服,從地上撿起塊石頭,擡手就朝對方腦袋上丟,“滾,你又來幹什麼?!我爹不吃你們家的乾糧,趕緊給我收拾了東西滾!”
她久病體虛,力氣還不如正常時候的一半兒大。石頭距離大牛老遠,便軟軟地落在了地上。陪着大牛一起來給孟大叔上墳的幾個年青後生趕緊跳起來,抱着腦袋向孟小雨解釋:“乾糧是我們幾個買的,我們幾個小時候都吃過孟大叔肉。不是,不是,是吃過孟大叔,不是不是,不是…..”
他們幾個都是龍泉寨的後生,想表達的真實意思當然不用解釋也能被孟小雨聽明白。可孟小雨一見到大牛,耳邊就會響起大牛娘說過的那些難聽的話,憤怒之下,哪還管會不會殃及無辜。又向前踉蹌着跑了幾步,彎腰撿起一塊更大的石頭,“滾!都是些沒良心的白眼兒狼。我爹纔不想看到你們。統統給我滾,要不然,我挨個給你們幾個開瓢!”
幾個後生深知她肯定會說到做到。趕緊又抱着腦袋閃開了幾步,同時大聲喊道:“小雨,小雨,別動手。我們這就走,這就走還不成麼?我們都加入游擊隊了,下次回村子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咱們從小一起玩到大,臨走之前,好歹也過來跟你說一聲!”
“對啊,我們都要打鬼子去了,說不定哪天,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過去的事情,就都忘了吧!”
“小雨,你也趕緊好起來!游擊隊也收女兵!”
…….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所有話都是直接發自內心,根本不考慮太多雜七雜八。孟小雨從戰場上走下來過,心中清楚鬼子的戰鬥力是多麼強悍。想到這些夥伴們也許今後永遠再見不着,目光中的恨意立刻大爲減弱,慢慢將舉着石頭的手臂放下,喘息着道:“那,那你們都,都保重。打仗,打仗的時候,千萬別,別逞英雄。我是說沒把握的時候……”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保重!”年青人們立刻高興起來,鬆開捂在頭上的手,大聲迴應。
大牛剛纔一直躲在同伴們身後,此刻聽出孟小雨說話的語調變軟,也鼓起勇氣走了出來,擡手向對方敬了一個蹩腳的軍禮,“小雨,哪(我)……”
“滾,我剛纔的叮囑,不包括你!”孟小雨剛剛舒展開的眉頭立刻重新倒豎,瞪圓了眼睛呵斥。
“哪(我),哪也參加游擊隊了!”大牛被瞪得心裡直髮虛,半低着頭,大聲強調。“那天的事情,哪娘,哪娘……..”
“你娘怎麼樣,不關我的事情!”沒等他把話說完,孟小雨立刻再度舉起石塊,“你滾,再不滾,別怪我下手狠!”
“我只說一句話,只說一句話!”大牛一邊後退,一邊將雙手舉起來,大聲討饒,“一句話還不行麼?殺人不過頭點地…….”
“你就讓他說一句吧,要不然他根本沒心思殺鬼子!”其他幾個年青人同情大牛的遭遇,紛紛上前用身體擋住孟小雨的視線,同時開口幫腔。
孟小雨已經將石頭舉過頭頂,聽了這句話,就沒有立刻砸下去。而是回頭看了一眼跟在緊自己身邊的張鬆齡,抿着嘴命令:“那就趕緊說!誰也別想賴在這裡!”
“哪(我)參加了游擊隊,正在學打槍。你放心,等哪(我)學會的本事,你爹的仇,哪(我)一定給他報!”大牛如同遇到大赦的死囚一般,迫不及待的表白。
“用不着!”孟小雨根本不想領情,向後退了半步,將頭依進張鬆齡臂彎。跟她的張大哥相比,大牛簡直就像個還沒長大的毛孩子。無論怎麼做,都很難讓她感到絲毫興趣。
也許是被孟小雨的動作給刺激到了,也許是在游擊隊長了本事。平素老實木訥的大牛口齒突然清晰起來,挺直腰桿,大聲補充,“哪不光是爲了孟大叔一個人報仇,哪還要爲周圍那幾個村子的鄉親們報仇。如果不把鬼子趕出中國去,孟大叔的遭遇,就會落在哪們每一個人身上。小雨,你等着看,哪不會做得比任何人差!至少不會…….”
孟小雨被大牛的豪言壯語給驚到了,一時間,居然忘了打斷。直到對方說出讓她等着看時,才突然醒悟過來,再度舉起手中石頭,大聲喝問:“已經三四句了,你到底有完沒完?!”
“完了!”幾天不見,大牛簡直脫胎換骨。再度乾淨利落地向孟小雨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快速跑出十幾米,回過頭,衝着張鬆齡喊道:“張大哥,哪還有幾句話要跟你說。哪一直非常佩服你,覺得你是個大英雄。所以小雨跟了你,哪當時心服口服!”
“你……”孟小雨臉色漲得通紅,舉起石頭砸將過去,卻沒能命中目標。她立刻彎腰去撿第三塊石頭,卻被張鬆齡笑着拉住了胳膊,“別跟他一般見識,小孩子話,你就當耳旁吹過一陣風!走吧,我扶你回山洞休息!”
“嗯!”孟小雨順從地答應了一聲,將身體靠在張鬆齡的臂彎中,任由對方攙扶着自己移動腳步。
“張大哥!小雨!”大牛纔不管自己的話能被孟小雨和張鬆齡聽到多少呢,這一刻,他只想讓自己心中不再留有任何遺憾,“孟大叔剛剛過世,哪(我)知道你們兩個沒法立刻成親。你別生氣,哪不是想再跟張大哥爭,哪隻想讓你們兩個知道,哪也不是個孬種。張大哥,你看着,哪今後殺的鬼子,一定不會比你少。小雨,你也看着,哪一定會超過張大哥,哪一定讓你知道,哪不比他差!”
說完,揹着他的大刀片子,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