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聯盟國家內最有實力的國家,炎國不止在人口和經濟上有着寧國和樂山國這些小國家鞭長莫及的距離,就是其國都離火城的城牆都要比其他國家高上兩倍,很多人都想不明白爲什麼高不到七尺的人類爲什麼要住近二十丈的城牆裡面,這個問題倒是在《炎傳》裡被某個不知名的歷史學家提過一句,他說國之盛,城邦具聳,這也是三百年前部落部族和聯盟國家大戰的時候,爲什麼炎國的離火城成爲聯盟國家裡唯一沒有淪陷的城池的原因,雖然被圍了三個月之久,雖然後來離火城的城牆修了三年,但是當時在離火城內的一百萬人只折損了不到十萬人卻是不爭的事實。
現在離火城的人口破二百萬,隨着這幾百年炎國的愈發強盛,每年都有很多人帶着升官發財夢來到這裡,有些人甚至爲此不惜傾家蕩產也要在離火城內購置一片土地,所以這就出現了一種極爲奇怪的現象,離火城內的地契這百年來翻了近百倍,在大街上經常看到有些人帶着銀子和一些奇珍異寶去拜訪那些時代生活在離火城的城民——離火城的城民生活或許不富貴不顯赫,但是他們的腰桿挺的很直,爲什麼?他們有地契,這一張地契賣出去,至少能讓他們大魚大肉吃一輩子,儘管這樣,離火城的平民們很少有人選擇離開,更多的城民選擇痛並快樂的生活在這裡。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新年來了,離火城的平民開心的享受着生活的寧靜,而權貴們門則在忙碌的奔走着,在這個伴君如伴虎的時代,離火城的官吏之多多到令人難以想象,各個衙門,各個城池的長官……這也是離火城百萬城民十萬吏這個說法的由來,有時候就是一個飯館跑堂的,說不定就能和太傅家的人扯上關係。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啊,就像軍隊裡的一個小士兵,想升官,在他上面有百夫長,百夫長上面有副軍,副軍上面有將軍,將軍上面有統帥,統帥上面有兵部大員——權利其實就是一座金字塔,矗立在頂尖的,纔是最耀眼的。
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世界其實都是那些生活在底層的人組成的,人們的眼睛總是向上仰望着,遐想着。而那些身在顯赫位置的人的目光卻不會低下頭看看那些被他們踩在腳下的人們的生活怎樣。
隨着時間這條滾滾河流的流逝,那些在歷史上層榮耀一時的家族都已沒落,比如公孫家,比如祁家,再比如杜家。
提起公孫家人們記得公孫無敵,提起祁家,人們記得祈凌雲,提起杜家,人們記得杜霸天。
現在的公孫錯成了一個流連於青樓的浪蕩公子,現在的祈洛歌甚至要隱姓埋名才能活下去,而杜家還好些,杜臨樓以前的戶籍依舊在軍隊裡,雖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卻依舊能握刀。
對於一個軍人來說,戰場纔是最讓他們嚮往的地方,而杜臨樓從小就沒上過戰場,曾經在離火城內敢和麒麟軍硬碰硬的杜家,現在只剩下杜臨樓一個人,一個查他族譜就會發現他有着顯赫家族歷史過去的人。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在炎國剛見過的那幾年,南無敵中霸天北凌雲。
公孫家還有公孫錯一脈,祁家還有祈洛歌在蓄勢待發,而杜家……已經在炎國被人刻意的抹去了。
因爲杜家杜霸天一脈全部死絕了,這幾乎是所有炎國百姓都知道的一件事。
三年前陸天行特意舉行盛大的拜祭儀式祭奠杜家,雖然是祭奠,卻宣告了一件事,那就是杜家的第十三代子孫杜臨樓已死,杜家無人。
杜臨樓已死,杜家無人,一個曾經無比輝煌的家族就這樣消失了。
而真相卻是,三年前十五歲的杜臨樓守孝結束,收到了一個密函,密函裡是杜臨樓的死亡證明,還有一張信札,信札上蓋着鮮紅的大印,那一句腥紅的字體就是現在讓杜臨樓想起來還有些刺眼。
從那天起,杜臨樓這個人就在離火城消失了。
從那天起,杜臨樓被一個人帶到陌生的地方。
從那天起,杜臨樓在這裡已經整整生活三年。
這個地方就是皇宮金鑾殿下的地牢——在炎國皇宮的地下,有一條舉世不超過五個人知道的地牢——地牢雖然建造的很奢華,但是它終究是關人的。
對於一個人來說,如果失去了自由,那和死人又有什麼區別?
地牢相較於離火城麒麟軍駐紮下的天牢而言,並不大,卻五臟俱全,各種刑具在火把的照耀下露出一絲寒光。
因爲通風的效果很好,地牢裡並不潮溼,相反,此刻地牢裡的溫度竟然比地上的溫度高了幾度,有些溫暖。
輕飲了一杯酒,杜臨樓閉上眼感受着烈酒入喉的醇烈,然後輕輕的睜開眼,看着他面前的一面牆,牆壁上沒有任何字畫,只有用刀刻出的一個個冢字。
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半堵牆壁上的冢字每一筆每一畫深淺如一,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冢字十畫,一天一畫,這半牆的冢字代表着杜臨樓在這裡生活了多少天。
看着牆上的一百零九個冢字,杜臨樓起身,然後向牆壁走去——杜臨樓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因爲他的左手一隻握着一樣東西,那是一把被破布包裹的彎刀。
從杜臨樓記事起,他的手裡就握着這把刀,握了整整十年,就是吃飯睡覺的時候都握着,沒人見過他的左手離開過刀柄。
燭光微晃,牆壁上寫了一半的冢字已經多了新的一撇。
彷彿左手根本沒有動過的杜臨樓默然看了新寫的一筆,然後向門外走去,因爲這個時候又到了他每天檢查牢舍的時間。
地牢裡關着三個人,三個杜臨樓來到這裡的時候他們就在的人,三個到現在杜臨樓也不知道名姓的人,但是杜臨樓知道一點,這些人如果在地面上生活,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杜臨樓率先去的地方,是一個已經下肢露出白骨的老人的牢房。
“今天我寫了一幅字,你看看?”聽到腳步聲,牢裡的人沙啞着聲音說了一句。
杜臨樓默不吭聲,似乎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話。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看着一張字緩緩的向自己飄來,雖然早已司空見慣,杜臨樓還是心裡還是起了一份波瀾,現在這個世上能在一張紙上把力道拿捏到恰到好處的人不多。
白紙黑字在杜臨樓的面前停留了片刻,又緩緩的飛回了屋內。
透過鐵欄,見老人身上雖然全是鐵鏈卻依舊像以往那樣拿着一支筆寫着什麼,杜臨樓邁着向地牢的第二道鐵門,裡面關着一個年近不惑的人,身上帶着一股儒氣,文質彬彬。
“今天是新年了吧?”聽到裡面傳來這樣一句問話,杜臨樓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後向第三道門走了過去。
第三個人靜靜的盤坐着,三年前杜臨樓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這樣面壁而坐,一個奇怪的人。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聽到這句喃喃聲,杜臨樓皺了一下眉,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人說話,不過杜臨樓並沒有吭聲,只是轉身向地牢出口走去,那裡每天都有人在固定的時間用吊籃送來飯菜。
生活就是這樣,一生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天,朝陽和夕陽,仿若有些人茫然不動聲色的側臉。
不知覺的一笑,杜臨樓的心情忽然好了許多,邊走邊自我安慰的低聲說了一句,“都好好的活着吧,這地牢裡雖然暗無天日,但是,臥薪嚐膽何嘗不是一種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