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從他走出陸軍部的大門時,扇到衛兵臉上的一個嘴巴,就看得出來。衛兵這個嘴巴挨的很冤,雷振春說了自己打人的理由,不過這卻是明顯的“雞蛋裡挑骨頭”,雷振春的理由就是衛兵敬禮的時候不標準。
正巧,雷振春剛剛從陸軍不出來,就趕上我來陸軍部找段祺瑞請假送老母親回雲南。雷振春走路很衝而且低着頭,不由的和我撞了一個滿懷。
“哪個沒長眼的!”雷振春和我撞在一起,直接就罵了一句,而後沒擡頭直接擡手就要打過來,而這時我的副官,敏麟卻是一個箭步竄了上來,直接一招鐵山靠,就給雷振春弄個了倒仰倒地。
敏麟是八極拳高手,徒手功夫還在我之上,而雷振春雖然也是練家子,但是說實在的他,第一是他沒有準備,第二也是多少年的聲色犬馬,讓他的精氣消耗已經不能和補充保持平衡了。
“他,媽,的!”雷振春摔倒在地就要拔槍,而這時我忙上前,扶住雷振春道:“雷將軍,是我;手下人不懂事,不懂事,敏麟,快來,給雷將軍道歉!”
我一面喝斥着敏麟,一面將雷振春攙扶起來。不過雖然如此,雷振春卻是震驚的看着我。
對於敏麟的道歉,也沒有聽到一樣,只是震震驚驚的看着我。
“雷將軍。對不起了。”
敏麟再一次道歉,這才讓雷振春回過神來,他不由的一笑,而後對我道:“原來是蔡將軍,誤會罷了;兄弟你也不用這樣,誤會誤會而已。”
見雷振春這麼說話,我才安心的放下扶着他的手,拱手對他道:“雷將軍莫怪。”
雷振春點點頭,而後一面拍打着身上的塵土,一面對我問道:“蔡將軍今天怎麼來陸軍部了?這是有什麼公幹啊?要不要我幫忙?”
“忠孝”二字,自古以來都是上位者至少在明面上最爲推崇的,以“忠”教慰衆人,心悅誠服,至死不渝;用“孝”來感化世間,肅清廟堂、坊間各地的對錯是非。
這兩個字,寫起來很簡單,要做到非常難。要做好更難。
而且自古以來,國君唯有以“忠孝”教化,“仁意”對待,“寬慰”處事,才能圖的一個長遠,薪火相傳。
袁世凱也不例外,而且就他本人來說,拋出政、治等一些因素,單單看他自身的話,其實袁世凱本人就是一個極爲仁孝之人;當然,這並不能表示他沒有鐵血的手段,沒有陰暗的謀略,帝王權術、縱橫捭闔,這些生存之道,他還是非常精於的。
其實袁世凱在選用官,員的時候,也是多以“忠孝”二字,作爲評價的標準,忠而不孝,未然可以委重任,孝而不忠,雖可用,卻非大才。只有忠孝二字皆存於身的人,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完整的人自然是要比不完整的人機會要多的多。
而且袁世凱直到現在都是,大肆推舉“忠孝”之人,常常以重金錶獎,賜予榮譽;如此一來,要他回絕蔡鍔盡孝的請求,就是很難做到的了。雖然他非如此不可,但是卻會是他遇到的比較艱難的問題。
其二,之所以袁世凱不想讓蔡鍔離京,送母回雲南,也是有外在因素的,那就是現在坊間流傳着的,他想要稱帝的傳言。雖然袁世凱從來沒有否認過,但是他也沒有承認過,對於這件事的態度,他總是顯得比較曖昧。
若即若離,雖然不知道他真實的目的,但是這卻讓他的,名聲受到了影響,而且現在坊間的傳言有愈演愈烈的傾向。而民國的共和,是以血的代價換來的,雖然他袁世凱當年是以武力爲依託,兵不血刃的竊取了大總統的位置,可是這也並不能抹殺他的功績,這麼多年不說他肝腦塗地吧,也已經是鞠躬盡瘁了。
前一陣子,可能是那一段日子裡是稱帝說傳播最爲嚴重的,最火熱的時候吧,段祺瑞私下裡曾試探過他的口風,袁世凱表示自己絕沒此意,但是卻有不公開的平復謠言,這使得段祺瑞有些拿不準主意。
而且大概十天前吧,馮國璋來電,詢問袁世凱,有關傳言中“稱帝”的意圖,袁世凱依舊錶示這不是他的意思,而且自己絕沒有稱帝的意圖,同樣的,馮國璋與段祺瑞一般,表示希望袁世凱如果沒有稱帝的意思的話,就公開的將謠言止住,可是袁世凱給他的回覆卻是“留言止於智者”。
蔡鍔當年重九起義,可謂是革,命的先驅者,是創造共和的功勳元首之一,當年反對帝制浪潮尖上的人。如果他相信了坊間的東西的話,那麼這一次他送母回雲南,定然是一去不歸,而且當他歸來的時候,則一定是揮軍壓境的。
而且就算是蔡鍔不相信坊間的說法,那依舊不能讓他會雲南,道理很簡單,蔡鍔回到雲南必然是游龍入海,猛虎歸山。
縱然他不做出一些舉動,那麼邊陲之地,恐怕就要改一番天地了。雖然蔡鍔忠於政,府,但是這並不能表示他沒有野心,而且說就算他當年沒有野心,可是在京的這段日子裡,他看到的,聽到的,摸得到的,只有權力。
只不過這權利是抓在別人手裡的;確實,有人對於權力沒有欲,望,但是,能爬到蔡鍔這個位置上的人,要說他沒有對權力的欲,望,恐怕是他自己都不會相信的吧?
所以綜上所述,無論出於哪一方面的考慮,蔡鍔是一定不能出京的,更何況是讓他回到雲南那。
但是回絕別人,是需要藉口的,或者是合理的理由,對於不合理的要求怎麼着都可以,但是對於合理的請求,還必須用合理的理由回絕,卻是非常難的。
袁世凱不由得感到有些疲倦了,倒不是蔡鍔這一件事就讓他感覺到疲憊,而是進來的大事小情,雜七雜八的問題越來越多。而且他的年級雖然還未到垂垂老矣的地步,可是歲月依舊深深的傷害了他。
當年的風采,已然成了夢中的回憶了。
陸軍部,總長辦公室。
段祺瑞看着蔡鍔剛剛交給他的請離報告,不由的也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實對於蔡鍔此時的請求,他是可以欣然應允的;可是,蔡鍔提出來的這個時間上來看,他的請求就變成了一個禁區。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校閱”之後,提出這樣的請求,誰來看,這都與“豐臺閱兵”不無聯繫。豐臺閱兵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人比段祺瑞更清楚了,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陰謀陽謀,所以他才更不能應允蔡鍔的請求。
段祺瑞看了半天,將手中的報告放下了,而後對我道:“鬆坡啊,老夫人這是怎麼了啊?嚴不嚴重啊?”
“有勞段總長問起了。”我把母親的病症,以及自從到京之後的一些疾病全都說給他聽,而且我能保護證,我所說的那些病都是真實的,沒有虛假的,而且可能是因爲我的情緒吧,我覺得段祺瑞再聽我說的時候,不由得也有了愁苦的面色。
聽我說完,段祺瑞沉默了許久,而後拿起筆,在我的報告上籤下字自己的名字,以及一個我最需要的“準”字。同時還把他陸軍總長的印信蓋在了上面。
我知道,段祺瑞已經同意了。見他如此,我不由得感激起來,其實說實話,我是真的擔心老母親的身體,要不然我不會在這樣的時刻提出這樣的請求的。理由不必多說,誰都清楚:“蔡鍔多謝段總長體諒!”
我站起身子給段祺瑞敬禮,這是出於真心的。
而段祺瑞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擺擺手,而後對我道:“鬆坡啊,這件事你也應該知道,你要離京光有我的印信簽字是不行的,大總統那邊你還要去。畢竟你的身份不同,你不是一般的將領,你身上還有在總統府的兼職。”
我點點頭,道:“段總長有勞。蔡鍔就是先來找您,再去找大總統的。”
“恩。”段祺瑞道:“那你快去吧,老夫人的病,少耽誤一會是一會。對了,你有車嗎?要我安排人送你去嗎?”
我說:“不必了。我已經準備好了。”
“那就好,鬆坡啊,快去吧。”而後我便離開裡陸軍部。
看着蔡鍔離開,徐樹錚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走了進來,而後對段祺瑞問道:“段總長,就這麼放他走了?您不怕他……”徐樹錚沒有說下去,但是他的意思誰都清楚。段祺瑞搖着頭,苦笑着道:“又錚啊,我怎麼能夠阻攔一個孝子那?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袁項城了,希望他不要和我一樣動了惻隱之心啊。”
“段總長!”徐樹錚有些焦急的道:“您不能如此啊,豐臺的事情,雖然蔡鍔沒有說什麼,可是我絕對不相信他就一點察覺都沒有,您不能放虎歸山啊。滇軍可不是鬧着玩的,而且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不說他蔡鍔如何,大總統那,咱們就沒法交代啊。段總長,咱們可不能做糊塗事啊。”
“你是說我糊塗了嗎?”段祺瑞面色不悅的看着徐樹錚,而徐樹錚見此,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是現在的情況不由得他多說,徐樹錚繼續道:“段總長,現在可不是惻隱的時候;坊間的流言,或真或假,尚是個變數,不能多添麻煩啊。段老!”
甚至於可以說,這件事原本就有兩個方面的理解,其一,就是唐繼堯但是是出於真心實意的,想要爲人王文華作爲的自己的繼承人,接任貴州都督的大位,他的目的就是想要跳過劉顯世等人,將貴州的軍政大權交於王文華之手,從而直接的架空元老們的權利,使得他們不能夠在貴州翻江倒海。當然了也可以這麼理解,那就是當時唐繼堯就沒有想要將貴州都督的位置交給王文華,而之所以還會對王伯羣許諾,就是爲了他能夠在去到雲南的時候,多一個有力的幫手,同時也是能夠拉攏他們二人與自己之間關係的手段。
反正無論怎麼講,其實都可以認爲這是唐繼堯的一種陰謀,而且那個時候,戴戡成爲了貴州都督以後,他與劉顯世之間的權力鬥爭就一直沒有停止過,其實一開的時候,這件事還是因爲戴戡的原因纔會變到後來那樣的不可收拾,怎麼說那,雖然打開已經就任了巡按使的職位的,但是他卻並不滿足與手中僅僅把持着巡按使的職位,他想要的是,和昔年唐繼堯一樣,掌控貴州軍政大權,從而成爲一方土皇帝。所以戴戡從那個時候起,就想方設法的想要將貴州的政、治權利,以及軍務兵權痛痛的抓到自己的手裡,而這個時候,他說第一個想要削弱的就是劉顯世,因爲劉顯世是袁世凱任命的護軍使,兩個人雖然存在着一定的不同,但是實際上他們兩個人手中所掌控的實質權利基本是相同的,一個想要成爲一方豪強的梟雄人物,又怎麼會允許一個與自己並非同心同德,同時又有足夠的權力與自己抗衡的人,睡在自己的臥榻之側那?
“哦?”袁世凱轉過頭,笑了笑,又問道:“那你說說,蔡鍔現在是怎樣一個處境啊?”袁世凱的語氣很平常,而且面色和藹,但是即便如此,也叫楊度覺得不寒而慄起來。
京郊,豐臺校閱場。
三千精銳此時早已如林而立。二十門野戰火炮、一百二十挺馬克沁重機槍,也已經架設上膛。不知道爲什麼,雖然這是一次校閱而已,可是就現在看來,這三千部隊的氣勢,好像並非只是校閱這麼簡單。
荷槍實彈,而且重裝代發,就是戰場上列陣,也不過如此罷了。
而在這三千隊伍的兩翼,各自有八百警察組成的收閱方陣,雖然警察部隊在裝備上是沒法和受閱陸軍相比的,可是這一次,一千六百名警察應該是把看家的家底都抖露出來了。雖然是警察部隊,但是每個人身上也都揹着制式步槍,而且配備有警棍、執法刀等,高級警官則是配備手槍,清一色的駁殼槍,油光鋥亮的,一看就知道是從警械裝備部剛剛領出來的。
同時,在受閱部隊的最後方,則是三個百人騎兵方陣,配備的也都是德國製造的騎兵用長槍,而且配備馬刀以及單發小十字弩。
這種在馬上只能擊發一次的弩機,其實並不是用來對敵的,而是防備馬死槍折之後,逃跑時,無力應付敵方騎兵追趕時,亦或是緩急性命之時,拿出來應急的而已,雖然這種武器很古老,但是說實在話,在平原騎兵作戰的時候,還是有着一定的作用的。
段祺瑞此時一身戎裝,大禮服、綬帶、軍刀一樣不少的站在臨時設置的觀禮臺上,在他身後的便是雷振春、雷存修、王佔元、張鳳翽四人。而我,此時則是站在段祺瑞的身旁。很奇怪,今天來觀禮的除了我與張鳳翽四人之外,就只有那麼幾個小的將官,無名之輩罷了。就連江朝宗竟然都沒有出席。
我看着這樣的陣仗,不由覺得有些奇怪,而且從剛剛雷振春看我的眼神來看,我覺得今天的事情未必就會那麼輕易的瞭解,或者說,這次所謂的校閱,不過就是一場大戲罷了,至於主角,如果不是段祺瑞的話,那麼沒猜錯的話,肯定就是我了。
不過雖然如此,可是還是有一點我想不清楚,那就是徐樹錚這個基本上從不離開段祺瑞身邊的傢伙,今天竟然也沒有出現在現場,可謂是古怪至極。
“段總長。”我對段祺瑞小聲的問道:“大公子、徐次長還有江公怎麼都沒來?是還沒到觀禮的時間嗎?”
段祺瑞瞥了我一眼,笑了笑,道:“鬆坡啊,這次閱兵就是校閱一下京畿軍、警風采,以戰備狀態檢測一下他們的作戰能力罷了,沒有必要邀請他們來;而且說是觀禮、校閱,不如說這是一次演練準確,我既然已經請來了專家,也就不需要別人幫我斧正、操練部隊了。蔡將軍,請吧。”
段祺瑞說着,手上做了個請的動作,我有些盲目了,不由的脫口問道:“段總長這是做什麼?”
段祺瑞一笑並沒有解釋,而在身後的雷振春卻上前來對我道:“蔡將軍,段總長的意思是,讓你在這些兵面前露一手,您也是帶兵的出身,想要讓這些大頭兵對你心悅誠服、死心塌地唯命是從,你不拿出點真本事行嗎?”
雷振春的意思,其實我是明白的,但是我卻想不通段祺瑞如此做法的目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