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度也接着他的話,對我打趣道:“鬆坡你這是前些天去了賭坊了吧,把賭坊贏了個底兒調,要不然,你怎麼會如此破費啊;雷將軍你不知道啊,鬆坡在日本的時候,可是每個星期到要到我家去蹭飯的,而且吃還不算,走的時候,還總要拿上一大堆哩……”
楊度這邊還未說完,就聽後面車笛聲聲,一看,原來是江朝宗到了。江朝宗是個很有威望的,他這一到,楊度也不與我打趣了,而是讓開一條路來。
江朝宗笑着走到這裡,我忙對他敬禮道:“江公光臨,蔡鍔茅屋,蓬蓽生輝。”江朝宗見我如此,乾笑了兩聲,臉上很熱情的對我道:“鬆坡擡舉了,擡舉老夫了啊;你怎麼一身戎裝啊?既是家宴何必如此正式啊?”
我笑笑,解釋道:“江公,非是蔡鍔可以如此,而是稍後,大總統將會親臨;不由得蔡鍔不正式,對於大總統,務必從心而敬畏尊重啊。”
“恩。”江朝宗一臉的滿意,點點頭,道:“鬆坡此言不差,此言不差;呵呵。”而後便走了進去,楊度與雷振春也是隨其後走了進去。
不一會,便有楊士驤、陳宦、周學熙、徐樹錚、曹錕等人陸續到場。當然,最後來的自然是袁世凱與袁克定二人。
不知道爲什麼,袁世凱與袁克定是同時到達的,可是二人卻是分乘兩車而且所帶的衛戍也是兩個人的配置。
見此情景我心裡暗暗冷笑,這袁世凱雖然那天在總統府欣然接受了我的邀請,不過他倒真是信不到我,有諸多大員在場,還以爲我會把他如何,故意與袁克定分乘兩車,裝作路遇的樣子,而帶這麼多的衛隊,也是難爲他大總統了。
一看袁世凱車到,我也不敢耽誤,忙下了臺階,前去迎接。
袁克定的車停在袁世凱的前頭,他先從車上走下來,拄着一根手杖,我上前道:“大公子。”
袁克定一笑,和我握了握手,沒說什麼,而後走到後面袁世凱乘坐的車旁,打開了車門。袁世凱從車上走下來,看到他的衣着,倒是讓我感到意外。
袁世凱身穿與我同樣的大禮服衣着,肩上三顆將星映着月光,有些隱隱有光,而他帽子上高、聳的紅纓,更是彰顯着他的身份,只有大元帥纔有資格帶紅色長纓的禮帽,而我們無論是少將、中將亦或是上將,無論你手下有多少部隊,也不外乎一簇白色的長纓罷了。
袁世凱的禮服佩刀,玉石鑲嵌的象牙刀把,錮住刀鞘的金屬,不用想也是純金打造。雖然袁世凱一身大禮服戎裝,但是卻沒有佩戴任何勳章。這倒是與大禮服穿着的規定有所不同,但是人家是大總統,如何穿着自然也無所謂。
我見袁世凱下車,忙上前敬禮,而且就此事,原本待在院子裡的那些軍官、大員,也一股腦的走了出來,自行分列兩隊,迎接袁大總統。
我敬過禮後,運足了底氣對袁世凱道:“大總統親臨,蔡鍔倍感莫名。”
袁世凱一笑,而後看到諸多大員出外迎接,不由的大笑起來,而後對準人道謝,雖然如此,可是又有誰當的其大總統的一個謝字那?而且雖然袁世凱口中對衆人說:“此乃私事,不需公禮。”
可是從他的穿着來看,我倒是並不相信他把我這一次家宴當做是私事那麼簡單。
而就在袁世凱漫步向府內走進的時候,我早叫敏麟“通知”而來的各報館的記者適時而出,對着大總統以及在場的衆人就是一頓拍照,當然,作爲主人的我,自然也在其中。
雖然在那些記者拍照開始後的一分鐘左右,敏麟就帶着一隊兵來驅趕,維持秩序,但是僅僅那一分鐘的時間,我想就足夠他們需要的素材了。
我見小鳳仙被袁克定逼問的多有些尷尬,且面有難色,所以刻意岔開話題,想要開解場面;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且實話實說,我覺得袁克定如此調侃爲難一個女子,倒是失了他袁大公子的身份。
見我如此,袁克定還未說什麼,就見楊度卻那我開涮起來。
楊度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步三搖的踱到袁克定的身邊,陰陽怪氣的對他道:“大公子,你看你,唐突佳人了吧?更何況這名花有名主,大公子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呦;正所謂英雄衝冠爲紅顏,可不要讓鬆坡忿忿纔是。”
“你。”楊度言語多有調侃,我也不好發作,只是覺得面上有些尷尬,想要辯解吧又怕他們疑我心中有鬼,若是不辯解卻又怕楊度就此發揮下去,我可就真的成了這一桌上的調笑噱頭。
而此時,一個粗聲傳了過來:“英雄衝冠?吳三桂來了?”
我回頭一看,正見雷振春滿臉酒氣,在一名女子的攙扶之下,向這裡走來。
“雷將軍。”楊度見此,莞爾一笑,而後對着雷振春道:“昔時吳三桂,爲愛妾陳圓圓衝冠一怒,倒戈大清,從龍入關,撕碎了大明江山;奈何這不過是一笑談佳話罷了,可是咱們鬆坡今日可是爲這鳳仙姑娘點破尷尬,此實事,非吳三桂之狡詐可比擬爾。”
楊度說罷,袁克定卻也附和道:“晳子此言無差,此言無差啊;那吳三桂乃是形式所逼,卻還非要拿一女子做藉口,算不得英雄。”
又是一陣調侃,這才歸復平靜。
我坐定席間,而後袁克定特意叫小鳳仙坐到我的身邊,雖然之後未曾再刻意以我爲笑,卻還是有一搭無一搭的借小鳳仙的名義,調侃我一句兩句。
都說“酒色、酒色”,酒在色前,色在酒後。而今看來,還真是如此,可能是我真的喝醉了吧,雖然我還清醒,但是頭腦不由的有些發暈,而且手腳也不聽使喚,就好像是德勝入城的士兵一樣,雖然你長官嚴明軍紀,不可爲禍城中,但還是少不了要調戲女子、偷些葷腥。
不知什麼時候我已將小鳳仙攬在懷中,雖然未有什麼親密之舉,卻還是有了肌膚之親。小鳳仙的手,算不得是柔弱無骨,玉指青蔥,她的手指上,有多年練琴留下的繭子,雖然並不厚,卻也有些感覺。
而且我說鳳仙與其他風塵女子不同,不單單是她給我第一眼的印象,還有她身上的香氣。
有的女子,好用幽蘭、百合之香,有些女子好石榴、木棉之味,當然也有的女子喜歡那些西洋的香水。雖然這些味道都非常清馨,可是總還是有些俗魅、乾澀,滾滾紅塵之芬芳,脫不得世俗二字。
可是鳳仙身上的香氣,卻特別的很,首先是味道非常淡,時而可聞,時而不可聞,而且當你毫無防備的嗅到一縷的時候,卻發現你根本抓不住這味道,縱然遺憾,卻也只能由得它隨風稀釋。
我本想一問,可是卻覺不妥。而鳳仙姑娘,與其他女子的不同,還在於她的奉酒的方式。其他女子,縱然皆是花魁,一館頭牌,可也是風擺荷葉笑彎眉,斗酒點滴入君喉。而鳳仙也不勸酒,更不敬酒,只是看似平常,卻非常適時的幫你斟滿酒杯。
“我說鬆坡老弟啊。”江朝宗可能是見我與鳳仙姑娘一直對視而笑,想要故意叫我“難堪”一下吧,他對我道:“你這儒將之名,今日可是要摘去了。”
“啊?”我面色有些驚慌失措,將攬住鳳仙的胳膊也拿了下來,轉過頭對江朝宗道:“江公此是何意?”
見我如此,江朝宗卻不說話,只是發笑,而我再看袁克定等人亦是如此,我不覺尷尬問道:“衆公這是爲何?蔡鍔怎得?”
還是楊度開口,點破了衆人如此的緣由,楊度道:“鬆坡啊,你可知道你剛剛已經出了神了啊;子曰‘非禮勿視’,你卻眼睛盯着鳳仙姑娘,不肯離開一刻,你說,你這‘儒將’的儒字,可還當得嗎?哈哈哈。”
楊度雖然點破,可我卻還是更爲尷尬,不過我稍作猶豫,而後大笑起來,衆人不知我爲何發笑,面面相視,而我則是又攬着鳳仙的腰間,而且比剛剛更爲用力了一些。
我掃視衆人,而後定在楊度的位置,道:“晳子此言對也不對。”
“哦?”楊度笑着問道:“鬆坡何意?”
我喝了一杯酒,對衆人道:“雖然先師雲‘非禮勿視’,可我這並非‘非禮’;今日乃我家宴,請來鳳仙姑娘等一干人等,伴酒助興,此一禮也,乃伴酒之禮;席間,有大公子將鳳仙姑娘推入我懷,我若不受纔是背了大公子的意願,此二禮也,更何況,鳳仙姑娘一身出塵氣質,實是少見,蔡鍔見之則心中莫名有感,又得鳳仙姑娘不做推辭,此美人不負之禮,由此三禮,晳子所言,豈不做笑?”
衆人見我狡辯不由的哈哈大笑起來。而我自然也是一樣發笑。只不過,我與他們不同的是,我看到,在院子的角落裡,有那麼一抹悲離的身影。
“隨雲風雨起鵲橋,推杯換盞幾今宵?鬆坡不可空言語,縱讓美人自心焦。”楊度頗有風雅的吟詩一首,眼中桃粉之色以不需多說,我看他之意,怕是要今夜就促我與鳳仙姑娘的“好事”。
他們這一羣人看個熱鬧纔好。若非如此,袁克定等人就不會這般喝彩了。
我要開口,可是卻被我身邊的女子搶了先,這是我今晚聽到她說的第一句話,只見小鳳仙脫出我的懷抱,對着楊度等人先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而後端起一杯酒,走到袁克定的面前。
袁克定見美人敬酒,不由的喜笑顏開,也不等鳳仙說話就一口把杯中清酒喝了個乾淨,鳳仙見此,反而一笑,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了。
袁克定見此,面色有些不悅,問道:“這是何意啊?你來敬酒,我這酒已經喝了,你卻放下酒杯,怎麼?你不是來敬酒的嗎?”
小鳳仙還是一笑過後,纔開桃口,對袁克定道:“大公子見諒,鳳仙確實不是來敬酒的。”而後,也不等袁克定如何,自顧自轉過身子,在做的衆人道:“衆位將軍、老爺,鳳仙雖是風塵女子,卻也並非玩物,剛剛蔡將軍之輕薄,鳳仙所以就之,逢場作戲罷了。”
而後小鳳仙又轉過頭,特意對我道:“還請將軍見諒。”
之後,她又拿起桌上酒杯,對衆人道:“鳳仙今日身體不適,喝了這杯酒,全做謝意。”小鳳仙說罷,一口喝盡杯中酒,而後留下句“酒已喝完,鳳仙就先回去了。”而後轉身便走。小鳳仙的離席,弄得衆人一愣。
而後就見袁克定一下子把手邊的碟子擲在地上,雖然碟子破碎的聲音不大,可是卻也因爲離這戲臺近,而驚得臺上戲子不敢作聲了,鑼鼓傢伙自然也沒有了聲音。
而院中諸人,見臺上戲以停了,因不知爲何,也都兀自沒了聲音。
就是一個瞬間,原本喧囂的場面,已鴉雀無聲。
袁克定一拍桌子轉過頭叫道:“雷振春!”
而袁克定也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冷哼一聲,一又對雷振春道:“算了算了!”
此等場面,自然這家宴是進行不下去了。袁克定先是和我告辭,而後衆人也陸陸續續離席出走。
時間以臨近午夜時分,縱然如此,下人們在院子裡還是忙活的熱火朝天。宴會這東西,準備費時,客人走後收拾起來更費時間。
我與敏麟坐在院子的長廊扶手上,靠着柱子閒聊。
“將軍。”敏麟對我開口道:“今日之宴,可得到了您的目的?”
我笑了笑,道:“那還要看明天的報紙啊;袁世凱恐怕未必會同意那些報館借題發揮。”敏麟點點頭,又道:“將軍我剛剛在院子裡那頭,看到夫人了。”
“恩?”
“夫人面色有些不好。”敏麟說話的時候,不由的嘆氣起來:“我與夫人說話,她也不理睬我;將軍,是不是你今日在席間……”
敏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不住的嘆息。
而我見他如此,也只是苦笑,嘆息了一聲。
“將軍,要不您去和夫人解釋解釋?”
我搖搖頭,站起身子,看着天上的月亮,淒冷的顏色更多出幾分愁雲,自言自語一般:“只有傷心人,才能做傷心事。她如此,我又何何嘗不是……”
“到!”三人立定;而後薑桂題繼續道:“命令你三人部,於今日十三時,打響臨潭正面戰場,以馬步軍爲主力,中路進攻白朗麾下宋大年部。”
見三人受命,薑桂題繼續又道:“王佔元、王汝賢。”
“到!”又有二將,立定待命。
薑桂題點點頭,與剛纔有所不同,口氣有所緩和的對二人道:“二位將軍,命令你們二人分左右翼控制戰場兩側,於各通道佈置攔截;臨潭正面打響以後,你二人各自指揮隊伍以蠶食狀收攏戰場範圍,縮減橫向縱深,配合趙倜三人,進攻白朗部主力,宋大年部人馬,力爭全殲!”
“是!”
薑桂題之所以對王佔元二人口氣緩和,是因爲此二人中,王佔元與薑桂題一般,同爲上將軍銜,而王汝賢雖然是少將軍銜,但是其弟王汝勤卻是上將軍銜,而且暫督荊湘軍務,雖然算不得是督軍,但是其勢力卻也不小。
薑桂題雖然貴爲上將,而且自恃資歷,對袁世凱也並不能算是尊重,可是實際上,姜老卻是並沒有什麼勢力,手下沒有兵馬,如果不是鑑於他曾經的威望功績恐怕他早就已經下野了。如何還能輪到他在這裡發號施令。
所以薑桂題雖然多以元老自居,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的能耐,好漢不提當年勇嗎,所以他也並非是個老邁頑固之人,所以在面對這二人時,自然是要斟酌語調。
王佔元、王汝賢二人受了軍命,而後薑桂題繼續點將:“徐占鳳。”
“到!”
“命理你率本部人馬,併兼三個炮團,分別佈置調度,集中火力,掩護中路;命理你部人馬,拆分四路,安插在三線部隊空隙,以爲接應。”
“是!”
作戰命令下達完畢,衆將各自調度人馬,或是趕赴各自負責的地區去了,而司令部內,此時卻有一個人沒有離開。
段祺瑞擡頭一看,竟是張鳳翽,段祺瑞問道:“翔初,還呆在這幹什麼?”
張鳳翽嘆了口氣,問道:“總司令,爲什麼我正要藉此機會一雪前恥,還望總司令體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