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爲國之首府,身兼國家之中,雖公務繁雜,卻也非無可脫身,由此,而未曾關切面談,兄之愧也。
念及昔時,南方初定,兄於北問鼎之時,其間苦厄、艱難,多承弟捨生而助,非如此國將難定,兄又何以而安?
奈何,昔時弟之功業,何止千百?然時國家處安,兄不敢委弟重任,乃畏人言。今時今日,國家安定許久,又兼南方方面落定,故此,兄方親擬此文。
一表兄之關念之意,二則兄欲委弟以總、理之位,不知弟意如何?若承,則望弟今日來京,與兄一見,一來斧定大事,二來相比弟與芝泉亦許久未曾得見爾?權且一聚耶。
爲兄者,世凱言。
這是一封已友人兄弟的口氣擬成的電文,而且文中言語多爲親近,表述情誼之語。看起來,不過就是袁世凱想念馮國璋了,而且還想要給他一個總、理的職位,當然了,這是詢問他本人的意願。
應允與否,全在馮國璋一人身上,袁世凱只是提供一個機會;而且電文中還說明了袁世凱想要馮國璋到京與他一聚,當然了,屆時必然少不了段祺瑞此人,不過這也能理解,此三人本就皆是北洋出身,而且說起來,他們三人也算是北洋中關係極好的三人了。
按道理說這樣的兄弟友人語氣的電文,包括現在看來這份電文中的內容,不至於令一個封疆大吏如此惆悵、爲難纔是,可是馮國璋爲什麼會如此那?
其實道理很簡單,如果單單隻看這電文的內容,自然是沒所謂的,而且決不至於馮國璋如此,說起來,那會有人害怕自己的官越做越大那?那個位置,可是多少人相求都求之不得的。
這下子送到了他馮國璋的手裡,那還有爲難遲疑之理那?不過已經說了,這是單單隻看電文內容的情況下。可是馮國璋只一個普通人嗎?亦或者是說,袁世凱現在身爲國家首腦的位置。
他又怎麼會因爲一點想念而放低姿態來親自擬下這樣一封電文那?這兩個人一個不會因爲一點所謂的想念就要親自擬定這樣的電文;一個也不會因爲電文中懇切的言語就單單隻會看電文的內容而已。
這封電文之所以令人觸目驚心,實在是因爲,如果將電文的內容配合上現在的大形勢的同時,再加上此三人之間的一些爭鬥,就足以令人畏懼了。
袁世凱電文中說要委任馮國璋總、理的位置,而且還邀他如京,其實這些都是袁世凱的迂迴婉轉之策。
誰都看得出來,現在袁世凱與段祺瑞兩個人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麼,其實暗地裡兩個人鬥得是非常激烈的,就拿袁世凱給陸軍部擴大權力範圍這件事來說吧,這是一個多麼睿智且可怕的決定啊。難道不是這樣嗎?
而且這麼說,其實現在袁世凱與段祺瑞兩個人的鬥爭中,袁世凱是出於一個劣勢的,倒不是因爲別的,怎麼說也還是袁世凱的權力更大,而他之所以權力大、資本強還會處於下風實在是因爲他的對手實在是太多了。
袁世凱的對手又怎麼會只有段祺瑞一個那?不提國外問題,就是國內,派系爭鬥中,其實說到底,又有哪一方最後的目標不是袁世凱那?無論是段祺瑞也好,亦或是王士珍也罷,甚至就是一個江朝宗,他們哪一個不想拿下袁世凱而取而代之那?
先不說他們有沒有這個能力,只要他們有這樣的野心,有這樣的想法,那就已經成爲了袁世凱的對手,而且這些人其實心中無論到底是怎麼想的,只要有了那個念頭之後,自然而然的就會將袁世凱當做目標。
無論他們是不是出於主觀,但是至少,他們在行動上,都會有所行爲的。這就是潛意識攻擊。如此一來的話,試想一下,袁世凱的生活會是怎麼樣那?那麼多人,那麼多口是心非的傢伙盯着你的位置,惦記着你的權力,想想都夠可怕的了。
而段祺瑞那,雖然不能算是這些派系中執牛耳者,可也必然是當先第一股勢力了,不單單因爲段祺瑞把持這陸軍部這把可怕的武器,就是他與袁世凱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恩怨怨,就足以令他的勢力超過任何人了。
如此一來,自然他也就成爲了袁世凱的頭號勁敵。不過說真的,雖然馮國璋非常的忠誠,但是其實他心裡也還有有所圖謀的,這並不能說馮國璋這個人如何,其實試想一下,當你手握數十萬兵馬武裝,而且最高掌權者對你又近乎完全信任的時候,難到,你就甘於安分守己的做一個掌權的富家翁嗎?
你就不不想搏一搏嗎?萬一成了,那可就是定鼎天下,即便是失敗了,你也不會死,有了這樣的保障,我想,沒有誰會不爲此而心動吧?
而也正是因爲如此,馮國璋才選擇了遠離北、京那個渾水淌子。眼不見爲淨嗎,而且南京之地,地屬咽喉之處,也是南方勢力想要爭奪的第一要地,他馮國璋來到此處,因爲要全心投入到對南方的控制中,所以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有精力去想了。
袁世凱電文中說,是他當年畏懼人言,害怕給馮國璋安排了內閣重職,而惹起不必要的麻煩,但是說真的,這其實是袁世凱自己給馮國璋背了黑鍋。因爲當年其實是馮國璋本人要求遠鎮要緊關隘的,還真就不是袁世凱沒有委任給他重要的職位。
不過其實說起來,不說馮國璋其他的職務,單單一個南京督軍,就已經異常顯赫了,不過雖然如此,可是這樣的職務與內閣那些能夠直接左右國家形勢的位置相比的話,還是差了一些的。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決定如此,全是因爲他想要試一試,看看能不能以自己的遊說造勢的功夫,來調節一下袁世凱、段祺瑞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因爲身份特殊,再加上馮國璋威望極高,又是封疆大吏,所以他入京的時候,自然是要乘坐專列了。
說到這要說一說馮國璋的專列,他乘坐的專列與之其他人相比,其實說起來,要是真的比較一下的話,那麼他所乘坐的專列還真算不得是專列兩個字,他乘坐的列車啊,實在是太寒蟬了。
別人的專列,怎麼說就算不是雕龍畫鳳,豪華顯赫吧,可是怎麼着,也比一般的公共列車要好上不少,可是馮國璋的這一趟專列啊,除了車頭車尾之外,中間懸掛的車廂,只有三節。
一節是他辦公所用,一節是他衣食住行的地方,而剩下的一節,自然是他衛隊所乘坐的。說起來也怪,馮國璋這樣的身份,堂堂的陸軍上將,不說有一個師的防衛力量吧,可是怎麼着也得有一個旅吧?
可是他馮國璋還真的就沒有,他的所有近衛加在一起,都湊不上一個營的兵力,這就奇怪了,別說他一個上將了,就是東北那個張作霖,一個小小的陸軍少將師長,還有一個衛隊旅那。
其實這裡面的道理不說破看不清,要說破,也實在是沒什麼好解釋的,馮國璋之所以如此,理由很簡單,那就是他不想養那麼多煩閒人。
說來也是,馮國璋此人,乃是行伍科班出身,對於帶兵的這個問題上,自然是取實避虛,而張作霖那,卻是綠林出身,雖然之前也是當過北洋的軍人,還參加過海戰,可是說到底他的身上還是江湖氣更重一些。自然,也就非常講排場了。
不過那,有件事要說一下,雖然馮國璋如此,對於閒兵散勇持那樣的態度,而且那,自己也是以身作則,馮國璋手下的將校們也不敢太過於武裝自己的護衛,可是這樣一來那,雖然減少了軍費的開支。
也避免了不必要的浪費,可是說起來,這倒是給他人帶來了一些麻煩啊,試想一下,馮國璋何等身份?他的安全自然是頭等大事了,就算是他帶着數百衛隊,地方官員都要調兵遣將,加以充斥衛戍。
更何況他馮國璋還沒有那麼多的護衛那?所以啊,即便是馮國璋只是乘坐列車直達北,京,而且沿途上,也不再任何地方下車休息,可是那些地方上的將軍們,又有哪個不派兵沿鐵道保護那?
所以這樣一來,需要調度的兵馬就更多了,也就間接的消耗了大量的軍費。馮國璋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是真的厭惡那些將校們如此作爲,可是沒有辦法,畢竟這是人家的一份心意,而且還是爲你的安全着想。那他馮國璋又怎麼好加以申斥那?
“哎。”馮國璋看着剛剛途經的車站,車站裡那些荷槍實彈的士兵,還有數門野戰炮以及重機槍攻勢,他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來,也只能爲此嘆息一聲了。
馮國璋的秘書長是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威武的中年男子,姓劉,暫時稱之爲劉秘書長吧,雖然劉秘書長只有三十二歲,可是因爲他這連毛鬍子以及額頭上那道像是皺紋一樣的傷疤,使得他看起來,好像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傢伙。
劉秘書長來到馮國璋的身旁,敬禮之後道:“督軍大人,這是您要的文件,都在這裡了,不過……”
“不過什麼?”馮國璋回過頭笑着問道,劉秘書長面色有些不好的回答道:“是這樣的,督軍大人,您也知道,咱們現在是在火車上,資源有限,所以有關滇南方面的公務文件,這裡沒有。”
馮國璋一笑,道:“沒事,滇南的問題嗎,現在看來還真的不是問題,沒關係,沒有就沒有吧。”說着,馮國璋接過了劉秘書長送來的一摞子文件,而後翻閱起來。不知不覺中,天色晚了下來。
劉秘書長此時又來到馮國璋辦公的這節車廂,給他送來了晚餐,不過當劉秘書長端着晚餐走進來的時候,卻被車廂裡的馮國璋給嚇了一跳。
就見此時馮國璋竟然趴在地上,手裡拿着放大鏡,正在面前的地圖上找些什麼,右手還拿着制定作戰計劃時使用的紅藍鉛筆,正在圈圈點點的不知道幹些什麼。劉秘書長看到了,忙將手中的食物放下,而後來到馮國璋的身旁。
因爲他不知道馮國璋到底在做什麼,而且雖然他人即便他不清楚馮國璋的到底在做什麼,可是從馮國璋的神態中,他還是知道,馮國璋現在一定是在做什麼重要的事,所以他也只好悄悄的走到馮國璋的身旁。
試探性的,道:“督軍大人?”
叫了一聲,馮國璋沒有理會他,劉秘書長見此不由得苦笑一聲,而後繼續加大了音量,對馮國璋道:“督軍大人?督軍大人!”
“湯……”見他如此,我纔剛要開口,他卻突然打斷我,道:“兄且慢言。”而後湯薌銘一下子就蹲到小煤爐的旁邊,用一塊白手絹墊着拿起了陶罐上很不協調的紫砂蓋子。
而這時陶罐中的水已經開始從下向上,一點點的有細小的氣泡溢上來。這樣的氣泡被稱爲“蟹眼”。此時的水溫大概在七十到八十度左右,用來沖泡龍井一類的綠茶再合適不過。因爲此時的水溫已經足以將茶葉充分滋潤。
其香氣必受水而溢;並且因爲此時的水溫並不足以達到沸點,所以不會破壞茶葉翠綠的顏色,而且用這樣溫度的水沖泡出來的綠茶,其色翠嫩,湯汁鮮亮,隱有靈氣。就連剩下的茶底依舊可以保持茶葉原有的顏色。
我滿心期待,以爲他會拿出怎樣的綠茶招待我,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湯薌銘取出的茶竟然是出自雲南的普洱。
以我的經驗看來,無論是茶餅的色還是形上來看,他手中的這一餅普洱少說也要有十年之久了。
湯薌銘取下一塊普洱擱在紫砂大壺中,而後就直接將那“蟹眼”衝進了壺內。
因爲我常年在雲南的關係,所以可以天下的茶類我最熟悉的就是這大葉普洱了。沖泡普洱需要用“魚眼”水,也就是馬上就要翻開的那種水來沖泡,這樣才能充分的讓普洱茶散發出真味與飽滿的香氣。
尤其是像他手中的那一餅老茶,更是如果水溫不合適的話,可就要浪費了養茶的十年功夫了。
不過,此時我卻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我是客,常言道“客隨主便”,既然人家堂堂湘軍督軍給你親手烹茶,挑三揀四不是太失禮了嗎?
可是實話實說我卻是不相信他湯薌銘會不清楚這陳年老茶的沖泡方法,這樣的“錯誤”,應該是他故意爲之。
不一會功夫,那一壺陳年普洱就衝好了。
湯薌銘把茶湯先是倒進帶濾網的公道杯裡,而後又分成兩隻小杯,將其中一支交到我的手裡,同時嘴裡說道:“這是雲南的名茶,今日薌銘也就算是借花獻佛了,鬆坡兄,請!”
“請。”
一杯茶飲下,雖然此茶之味回甘悠遠,卻奈何水溫略低,無論是在口感上還是在味道上都還是有所欠缺。
這時湯薌銘又衝了一泡,均分到兩支杯子裡面,嘴裡對我問道:“怎麼樣?這普洱的味道還可以吧?我不知道鬆坡兄的口味,但是我想你久在雲南,相比對這普洱茶最爲熟悉,估計這也是最適合鬆坡你口味的茶了。”
說着,他又拿起放在一邊的那塊茶餅對我道:“這可是我特意託人從雲南弄來的好東西;據說這是茶農精心養了十年的老茶。”
劉秘書長趁着馮國璋說話的功夫,已然給他衝好了擦手的熱毛巾,遞到馮國璋手裡之後,又回身將托盤上的晚餐,送到了馮國璋的面前。
馮國璋擦了擦手,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雖然這是在列車上,不過這晚餐還是非常豐富的,有魚、有肉有青菜,而且還都是馮國璋愛吃的口味。正當馮國璋吃飯的時候,站在一旁的劉秘書長對馮國璋道:“督軍大人。”
“恩?”馮國璋吃了一口魚,一面嚼着一面道:“恩?怎麼了,什麼事啊?”
劉秘書長道:“是這樣的,督軍大人,您剛剛說在制定作戰計劃,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啊?還有就是,其實督軍大人,我有一點想不明白啊,這制定作戰計劃的事,不都是參謀部做的嗎,怎麼,什麼事還能勞煩您親自動手啊。”
聽劉秘書長說完,馮國璋不由得笑起來,道:“哈哈,小劉啊,你跟着我這麼多年,我就知道你要問,按理說這不是你該插手的,不過這一次嗎,特殊,特殊啊,和你說說也沒什麼。”
“哦?”劉秘書長一聽,不由得笑了起來,:“督軍大人,那等您吃完飯,就給小的說說?”
“說說?”馮國璋一笑:“那就說說吧,不過不用等吃完飯的,我現在就和你說。”說着,馮國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