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張鳳翽少了一眼公案上的鐘,此時已經是正午十一時四十九分,而剛纔結束作戰會議的時候是十時三十五分,他張鳳翽已經足足的站在這七十四分鐘了。 要說他不累那是假的。
其實張鳳翽早就已經腰痠腿木了,而且額頭上也有了漢印,其間幾次,他都想離開,或是再向段祺瑞“說說情 ”不過他都忍住了,可是這次他一看時間,卻是不能再等了。距離戰鬥打響只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了。
如果他能接受命令的話,行動足夠快還能有調度安排的時間,要是再晚一點,就算是段祺瑞給他任務,他也不敢再接了,因爲他根本就沒有調度的時間。
戰爭就是這樣,如果不是命理你必須如何如何的話,那麼只要你依照命令調度安置,到時候無論勝敗與你的關係都不算大,可是如果接受軍令卻連正常的調度都無法完成的那,那麼你必然免不了要被來一個“軍法無情”。
見時間越來越緊,張鳳翽終於鼓起了勇氣,走到段祺瑞的身邊,對他道:“段總長。”
“恩?”段祺瑞放下手中的書,擡頭看着他,眼中什神色,說不清道不明是一種什麼樣的想法,段祺瑞對張鳳翽道:“翔初啊,這是司令部,我現在是剿匪總司令,你怎麼叫我總長啊?這不是壞了規矩嗎。”
張鳳翽見段祺瑞這麼一說,雖然面上有些尷尬不過好在此時司令部裡只有他們兩人,張鳳翽也不計較什麼了,一咬牙一跺腳,對段祺瑞開口道:“段總長,我怎麼也算是您的老部下,而且要是說道底,在小站的時候,我也算是您老的學生,我叫您一聲老師!老師,我知道上次作戰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我更需要這一次的機會,您老不能讓我連一個雪恥的機會都沒有吧。一切作戰計劃都是您老點頭一手把持的,就給我個機會,行嗎?”
張鳳翽說了這麼許多,而且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心實意,他說話的時候竟然情緒激動起來,而雖然他如此,可是段祺瑞卻還是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而且他說話的時候,竟然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說完了?”段祺瑞見他不吭聲了,這才擡着眼睛瞟了他一眼,而後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張鳳翽雖然着急,可是也沒辦反,只能就像屁股上有火燒着一眼,堪堪坐下。
見他坐下,段祺瑞這纔對他開口,道:“翔初啊,你這就說的不對了;我雖然是總司令,但是我也必須要依照實際制定作戰,不可以任人唯親,隨意調度,這是打仗,你也是老兵油子了,這些話不用我多說吧?哀兵必勝的道理我知道,可是你上次失利,對全軍士氣的衝擊都很大,我沒辦法再讓你參與作戰,我不能賭。”
“段總長!”見段祺瑞不答應自己的請求,張鳳翽急的不行,一把拉住段祺瑞的胳膊,道:“段老師!上次失利是因爲我部戰鬥人員掉以輕心,以爲五倍餘敵,所以大意了,而且我也知道我部軍中有人畏懼、怕死,不敢和白朗部死拼。這我都知道,您的顧慮我也清楚,不過請您放心,這一次,奶奶的,這幫兔崽子要是敢不給我玩命,我就先斃了他們!我保證,這一次就對剿滅白朗部!我部原爲正面先鋒梯隊,要死光了,也先是我的部隊死光,您看這樣總行了吧!”
見張鳳翽如此,段祺瑞其實心裡也有些不好受,可是奈何,他有自己的打算,爲大局着想,所以只能狠下心來,更何況,前幾日他接到北京的通電,袁世凱以任命陸建章爲湖北剿匪總司令。
自己是河南剿匪總司令,自用兵起,將白朗匪部,驅逐離境,並且一路追擊,眼看就要把白朗部全殲,可是袁世凱卻突然給他來了這麼一手,雖然沒有撤掉他總司令的職務,但是卻派陸建章來,其用意他如何不知。
自己是河南剿匪總司令,現在兵進甘肅,說起來,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權利範圍,而陸建章雖然是湖北剿匪總司令,但是誰都知道,袁世凱這是要借陸建章之手,以湖北兵馬入駐甘肅,袁世凱這是並不放心他段芝泉,而且卻因爲沒有什麼理由,不能直接撤銷自己的職務,同時自己剿匪得力,袁世凱也無法直接在甘肅派人,所以只有出此下策,讓陸建章以一個不怎麼相關的湖北剿匪總司令,來制約自己。
至於張鳳翽,段祺瑞既然知道了袁世凱的用意,那麼自然是隻能接受,而正如如張鳳翽雖說,說到底張鳳翽雖然不算是皖系一脈,但是至少和自己也有關係,而且雖然張鳳翽對袁世凱並沒有什麼二心,可是自己在京,也多次聽到袁世凱親口說:“張翔初此人,非池中之物,該重用,該重用,找個合適的機會,調入京來纔是。”
雖然袁世凱話中之意,看起來是要重用張鳳翽,可是實際上卻是因爲對張鳳翽並不信任,調他入京就如同蔡鍔一般,能拉攏拉攏不能拉攏就地監視。
而且段祺瑞看來,袁世凱做所以派陸建章都督湖北,也並非就沒有要收拾張鳳翽的意思,所以既然如此,他就更加不能讓張鳳翽在戰場上雪恥、立功。
有功才能升遷,無功有過,鑑於張鳳翽在軍中的威望,以及現在的形式態度,所以袁世凱肯定不會懲處,那麼自然也就是擋住了他調張鳳翽入京的由頭。雖然看起來段祺瑞此時是在打壓、冷落張鳳翽,可是實際上卻是“救他”。
只是張鳳翽因上次兵敗,心中懊惱,一時沒看清形勢,而且也是陸建章的任職命令他並沒看到,所以纔會如此。
段祺瑞嘆了口氣,站起身子拍了拍張鳳翽的肩膀,聲音有一二分蕭瑟的道:“翔初啊,作戰命令已經下達,你也不要在我這遊說了;時間不早了,你就留在這和我一起吃飯,然後咱們兩個一起去戰場上臨陣督戰。打不了丈,看看也好吧。”
到了大總統府,在會客廳我見到了也是與我同樣一身戎裝的袁世凱。
不過雖然袁世凱身穿戎裝,可是卻是一臉的嬉笑,倒是不知道爲什麼;在這會客廳裡除了我與袁世凱之外,還有袁克定大公子、議員楊度、回京辦事的馮國璋、倪嗣沖以及江朝宗、雷振春,更有我許久沒見的老同學,保定軍校的校長,蔣百里。
我一進這會客廳,就發現今日的氣氛有些不同往日,因爲除了我與袁世凱之外,其餘所有的人竟然都是一身戎裝,就連只有一個虛銜的袁克定,也是一身的大禮服裝扮,腰懸軍刀。
蔣百里坐在門口的位置,見到我來,不由得起身對我笑着迎來,空中到:“鬆坡啊,你可算是來了;都等你二十分鐘了,你這可是失禮失禮啊。”
我見蔣百里,也是一笑,不過卻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徑直走了進去,來到袁世凱的身前,對其敬禮、而後又對馮國璋、江朝宗二人敬禮,口中道:“蔡鍔晚來,確實有罪;只是不知大總統與諸公在此,蔡鍔之罪也。”
袁世凱等人皆是一笑,而袁克定則是對我道:“鬆坡這是什麼話,你來的不算完,不算完。來,快坐。”說着袁克定指了指他身邊的那一個空位示意我坐下;坐定之後,我見衆人面帶喜色,卻是不知道爲什麼,想要問吧,又怕不妥,所以歪過身子,對袁克定小聲說道:“大公子,今天諸公齊聚,而且盡是華服,到底是有什麼喜事啊?”
袁克定歪着頭看了看我,不由笑着說道:“有事確實有事,但是是不是喜事我就不知道了。”
“哦?大公子的意思是?”
袁克定推了推眼鏡,這一次卻沒有說話,而是用眼睛瞟了袁世凱一眼,而後一笑了之。我不由的順着袁克定的眼神處看去,正見袁世凱開口。
“諸公。我昨夜接到了芝泉的通電,電文中說芝泉以率領部隊,在與陸建章湖北兵馬的配合下,已於昨日拂曉,將匪寇白朗部,悉數剿滅,匪首白朗伏誅正法,可謂是可喜可賀啊。”
江朝宗在袁世凱話音剛落便起身對袁世凱道:“恭喜大總統,河南匪患已平,大總統可以安心了。哈哈哈哈。”
袁世凱也是笑着對江朝宗擺擺手,而後繼續說道:“芝泉此次剿匪有功啊,剿滅了白朗,這不但能向各國展現我民國軍之戰力,亦可讓南方孫,文等人,有個教訓。”說到這,袁世凱轉過頭對坐在他身邊的馮國璋道:“華甫啊。”
馮國璋忙道:“大總統。”
“華甫你說這一次芝泉剿匪有功,等他回京,可還是要好好表獎一番纔是啊;只是,芝泉現在已經是陸軍總長,都督天下兵馬,你說我應該如何表獎他那?”
馮國璋一笑,道:“芝泉兄剿匪有功,可是以位極人臣了;我看不如等他回京的時候,我等諸人一同去天津站接他,然後大總統您再親書匾額亦或是如何如何,我看就可以了。”
“就這麼簡單嗎?”袁世凱一笑,對馮國璋反問道:“芝泉這一次我可是聽說他在戰場上親身督戰,捨生忘死啊,而且還整頓了河南的軍務,把軍中那些搜刮地皮、魚肉鄉里的兵痞、禍將,全都收拾了一遍;如你所說的話,是不是太輕了一些。”
馮國璋見袁世凱這麼說,卻是搖了搖頭。袁世凱又問道:“華甫這是什麼意思?”
馮國璋略微沉思了片刻,而後對衆人道:“各位,芝泉兄之職務,乃陸軍總長,這兵馬調動盡歸他管,自然這剿匪也是他分內之事了。其實剿匪有功,不過是句空話。何爲有功?何爲無功?其實要我看來,天下有匪,便是我等軍人之過,剿匪不過是挽回自己的過錯罷了,哪有因爲自己改正了錯誤卻還要授獎的道理那?”
這一番,我不知道馮國璋是如何想要說出的,不過他這一番話,倒是讓包括袁世凱在內的在場衆人都陷入了沉默。
而馮國璋本人則是站起身子,走到客廳的中央,繼續對衆人說道:“諸公,我等皆是軍人,軍人的職責是什麼?芝泉捨生忘死不假,可是,爲什麼不想想怎麼就會出了白朗一夥那?而天下就只有一個白朗嗎?我知道,諸公都在爲安穩國內、周旋國際而付出自己的力量,都很辛苦,可是想想,咱們的辛苦不值得嗎?既然值得,爲什麼又要重獎啊。”
“我理解大總統的苦心,所以諸公,我不知道你們與芝泉的關係,但是我想,咱們都有爲大總統分憂的責任,還請諸位不要推辭我的提議,與我屆時一同到天,津,迎接芝泉纔好。”
沒想到,馮國璋幾句話說完,竟然就將對與段祺瑞的表獎問題,直接定了下來,而且都沒有徵求過袁世凱的同意,更讓我沒能想到的是,袁世凱好像並不介意馮國璋自作主張,反而對於他剛剛說的那番話念念不忘,極爲欣賞。
“華甫說的透徹。”袁世凱一面拍着巴掌,一面示意馮國璋安坐,嘴裡還說着:“華甫之言,老夫甚爲欣慰啊。可是又有幾個能如華甫一般理會老夫的心意,理解老夫的做法那。哎。”
這次必須身着華服出席的會議,在袁世凱的嘆息聲中結束了。雖然會議已經結束了,可是我實在是想不清楚,袁世凱這次會議的用意是什麼?而且爲什麼非要身着華服,帶着軍刀,難道只是爲了視覺上看起來壯觀嗎?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左思右想還是猜不透袁世凱的意圖。
回到府邸,我叫來敏麟,交代了兩句,換了身衣服就離開了。
出門的時候我正好看到蕙英買菜回來,見我要出去,便問我說:“怎麼,這是要去哪?還特地回家換了身衣裳。”雖然蕙英問話的時候笑的很甜,可是我卻知道,她的心裡此時應該異常的痛吧。
我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她,而是對她說了句:“我還有事。”便頭也不回的上了車,離開了。
我坐在車子裡,沒有回頭看過她的樣子,不過我想我這兒沒做是正確的。自從上一次家宴過後,我便不自覺的嚐嚐鑽到八大胡同裡面去,雲吉班裡現在也有了我的一間“陋室”,開始的時候,我還找些藉口,避開蕙英,而這麼久時間過去了,我也懶得再故意多開她了。反正她一個婦人,管不了我,而且她也沒有權利管我。
我知道這樣做很傷她的心,可是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我的計劃,她與老母親都不知道,所以這也鬧得老母親這一段時間裡嚐嚐的訓斥我,不過那,其實我倒是挺享受母親訓斥我的感覺的。
原因很簡單,我所說不得已而爲之,雖然是客觀的,可是也是我個人主觀的一種掩飾;我承認我喜歡小鳳仙,我是真的喜歡她,雖然這麼許久,我未曾嘗過她的味道,可是就是她身上那股子感覺,便讓我欲罷不能。
我迷戀她,她是與蕙英完全不同的兩種女人;如果說他們兩人是兩種不同花的話,那麼蕙英就是荷花,脫俗清新,淡雅悠長,而鳳仙,卻是竹子花,總是要在最後的時刻綻放,綻放過,也就隨風做了塵土。
這是死亡前最後的炫彩掙扎,可是,也正是因爲這種“最後”才讓我感到着迷。
車子到了雲吉班門口,班主釵月娥,出來迎我,一見我下車,忙上前道:“蔡將軍來了啊。鳳仙可是還在裡面等着你啊,蔡將軍啊,你可是有幾天沒來了,我們鳳仙雖然嘴上不說,可是我也看得出來,她這茶不思飯不想的,將軍啊,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我看着釵月娥笑了笑,對她道:“月娥班主這話說的,是對還是不對那?”
釵月娥回道:“將軍說我說的對就是不對,說我說的不對就是對。”
“哦?”我看着她笑着搖了搖頭,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總是說一些乍一聽起來沒頭沒腦的話。“月娥班主,這話就不多說了。我先去看看鳳仙,你叫人過一會送一桌酒菜進去,記住了嗎。”
“蔡將軍放心,您先去忙,先去忙。”釵月娥一笑,便去安排了;而我則是徑直走上樓梯,到了二樓,鳳仙的房外。
“在裡面嗎?”我對着房門問道,稍後,房間裡傳出我熟悉的聲音,道:“將軍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吧,鳳仙這屋子,還是將軍您包下的,自然也是將軍的屋子,哪有回自己屋子還要詢問的道理。”
我聽得出鳳仙話語間的幽怨,只能兀自苦笑着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進到屋裡我當然是隨手先關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