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過了十載春秋。
這年初秋,秋高氣爽,日正出於東方,金光洋洋灑灑,一片祥瑞之氣。趁着這兆頭,神十區的最中央,德高望重的區長正在爲三位少年舉行成年儀式。顫魏魏聲音洪亮而有力:“又一個十年啊,十區的孩子們,作爲我們的希望,你們將迎來你們一生中最光榮的時刻----你們成年了!作爲你們的區長,我感到高興,我又看着三個孩子長大了!一凡、孤鴻、卓不魂,今天是你們的節日。今日之後,神十區就再不能留你們了。出去拼吧!沒有獲得勇氣,力量和智慧之前,神十區的大門是不會爲你們敞開的,沒有守護家園能力的人,沒有資格做守護神······”在一片歡呼聲中,三位衣着光鮮,各有氣度的少年走上區長跟前,單膝跪地,接受老區長的諄諄訓誡。
光陰塑造人。眼下三位神十區少年,已非昔日竹間頑童。當年身子最瘦小的一凡身材已後來居上,修長挺拔,是三人中最爲強壯的,稍顯稚嫩的臉龐隱隱透出堅韌不拔的氣息,唯一可惜的是剛韌有餘而靈動不足;孤鴻倒是一副面龐美如玉,一雙眼睛清如水,是三人之中,也是神十區中最俊俏的一個,他的一言一笑都似有天生的魔力,令人不知不覺間沉迷陶醉不能自已,他從小就展現出過人的天賦,據說在他十二歲那年,卓不魂被一羣年紀相若的人欺負,一凡替卓不魂出頭,單挑對方十多人,結果被揍得鼻青臉腫,孤鴻事後私下找到那些肇事者,並與他們打賭:“三天之內你們若能見到我蹤影,請把我也痛扁一頓,否則你們便在卓不魂和一凡面前磕頭道歉,敢賭麼?”那些少年聽後捧腹大笑,因爲這實是他們聽到過的最荒誕的賭約,於是把他也打了一頓後再揚長而去。是夜,那些少年突然通通被人夢中摑醒,火辣辣的臉上留下一張紙條,上書“孤鴻敬上”四個大字。少年們大怒,翌日發動全區孩子,搜尋孤鴻,一連找了五天,幾乎把整個神十區翻了個遍,卻連孤鴻的影子也沒見着。孤鴻“失蹤”了,事情越鬧越大,最後驚動了區長,區長將他們訓斥一頓後,也發動全區人力尋找孤鴻,又找了五天,一無所獲。卓不魂與一凡認定孤鴻被那些少年人暗地裡弄死了,便天天找他們“報仇”鬧騰。整個神十區被一羣少年鬧得雞犬不寧。孤鴻失蹤一事最後竟傳到了文基城,守護神重生親自降臨,得悉事情來龍去脈後,他拊掌一笑,招來那十幾位少年,問道:“他與你們打賭,此刻你們服輸了麼?”少年們恍然大驚,紛紛點頭服輸。重生又問:“你們點頭不行,需大聲喊出來,他聽到後,想必就出來了。”於是少年們紛紛大喊“認輸了”三個字。數遍過後,孤鴻忽然在人羣中拍手大笑,閒庭信步而出,大聲道:“還不給我朋友道歉!”人們面面相覷,難以置信,都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挖出來。神十區孤鴻的躲藏絕技,一時間成了神界美談。卓不魂倒是三人之中最不顯眼的,但人人都認識他,因爲他“懶”得出名,十年下來,他的相貌也發生了許多變化。他面容清秀,雖不及一凡般堅韌,也不及孤鴻般俊俏,但眉宇間卻隱隱帶有一種令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沉,他沉默寡言,只與孤鴻一凡兩人喋喋不休,沒人見他勤習武藝,可每一項考覈他總能有驚無險通過,有人讚歎更多的卻是惋惜,如此驚才,荒廢如斯,怎叫人不痛心?
區長訓誡告罷,便有一人呈上早已準備好的防身利器。區長首先拿起一雙鐵環子,每隻有五環,環環相扣,恰好套牢一人的五根手指。他輕輕捧起它,遞到一凡身前,鄭重道:“此乃‘五指神環’,戴上它們,掌中自有千鈞之力,雷霆之勢。”一凡雙手接納拜謝;他又拿起一根通體黝黑,碗口來粗,兩尺來長的圓柱體,緩緩走到孤鴻身前,手一晃,那柱體便縮成掌心大小:“此乃‘轟天炮’,又名‘轟天棒’,有它在手,移山騰海,也是易事。”孤鴻雙手接納拜謝。區長又拿起一把短刀,遞到卓不魂身前,道:“刀雖短,然氣勢不短,短刀用的是一種捨我其誰的氣勢,一種勇往無前的勇氣,況你生性疏懶,盼能以刀自勉,奮發圖強。”卓不魂雙手接納拜謝。區長又道:“拿好你們的武器,它們都是秀靈之物,好好待它,它自會好好護你。”三人納好武器,伏地拜了三拜,齊聲道:“弟子受教了!”
區長揮揮手,嘆道:“你們走吧!”
於是三位少年,各自與家人道別後,一步三回頭,漸漸出了大門,離了家園。整個十區許多神民禁不住流下暗淚,沉浸在不捨與欣慰之中。
三人一路無話,默默走了十幾里路,日已三竿,他們依舊沒走出神十區的管轄範圍。
“不魂老大!”一凡最先開口。
“嗯?”卓不魂仍舊低着頭,漫不經心走路。
“我們接下來如何打算?”一凡也漫不經心地問,“我是說,我們接下來幾年如何打算?”
卓不魂擡起頭,想了想,道:“保住性命就好。”
“就這樣?”一凡似乎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
卓不魂譏笑道:“你以爲很容易?”
一凡眨了眨眼睛,不知如何作答。倒是孤鴻突然說道:“我們什麼糧食都沒帶!”
卓不魂與一凡同時止步。卓不魂問道:“昨晚猜拳你輸了,誰輸誰帶,不帶是龜孫!”
孤鴻俊臉微紅,“我,我早上明明叫安兒給我準備了,不是我忘了,是她忘了。”
一凡一雙虎目死死瞪着他,罵道:“那如今怎麼辦!”
孤鴻悻悻道:“強人坐食四方,還怕餓死不成?”
一凡驚道:“你要去做強盜!”
卓不魂道:“也總比餓死好!況且我們一去數年,難道還能將幾年的口糧一併備齊帶走?”
孤鴻又道:“你縱然不去搶奪,也難保別人不恃強凌弱,來欺壓我們,如今見我們兩手空空,倒斷了不少人的邪念,這麼說來,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
卓不魂也道:“皮肉不挨痛,肚子卻要挨痛了!”
孤鴻卓不魂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不停,一凡被說得頓口無言,想插話又無從下口,急得他直撓頭。卻突然看見前方不遠處一個妙曼身影靜靜佇立,一襲紅色衣裙在晨光照耀下更添光芒,微風一吹,便似一朵紅花在風中綻放。單單看個背影,就足以令人心爲之動。
“安兒!”一凡認出了她,喜動眉宇,大聲喊道。那身姿微微一顫,轉過身來,是一活潑可愛女孩,盈盈笑靨如花,欣喜地揮動着雙手,如春風拂面,衝他們奔來,嚷道:“嘿!嘿!一凡大哥----”那個叫安兒的女孩伶俐地跑到一凡跟前,咯咯地笑,活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孤鴻板着臉,說:“你這是怎麼回事,太不像話了!是不是又獨自偷跑出來的?”
“哥,你怎麼不分青紅皁白就罵人?你叫我替你備糧,我料想你會遺忘,便一早溜出來等着,早知這樣我就······”她一張俏臉佯怒,低下頭看着她手裡拿的一包裹糧食,嘟囔着嘴。
“我看是來送人吧!”孤鴻一把奪過妹妹手中的包裹,笑着說。一凡也呵呵笑了起來。
“你別亂說!”安兒嫩臉緋紅,咬着嘴脣狠狠瞪了他一眼。
卓不魂望着這傻得可愛的安兒,又感動又好笑,只好說:“等你十八歲那天,我們偷着回來看你。”
“真的?”她叫道,“你可要說話算話!”
“真的!”他笑着說。
她終於像是聽到了自己想聽到的話,心滿意足地往回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了下來回過頭大聲說:“聽前輩們說外面很兇險,你們千萬當心!一年後的這個時候你們誰也不許少!”
望着她遠去的背影,三人心中忽然一陣愁苦。“沒有人照顧她了。”卓不魂說出聲來。
“她能照顧好自己的。”孤鴻說。
三人悵悵,又自顧上路了。一路上倒是風光無限好。不知不覺走到了神區交接處。前方,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叢林!
他們停了下來。卓不魂問:“你們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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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凡想了想,他不是想“記得不記得”,而是在想卓不魂爲何突然問這問題。孤鴻倒是爽快的應道:“當然記得!這是與神二區接壤的‘歡樂林’,名爲歡樂,實則痛苦至極,叢林環境得天獨厚,怪樹橫生,千形萬狀,路道又窄又險,更是各種野獸的樂園。裡面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有,狹路相逢,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真可謂‘笑着進去,哭着出來;瘦子進去,胖子出來’。”
一凡哈哈笑了兩聲:“什麼叫瘦子進去胖子出來?”
卓不魂白了他一眼,反問道:“你忘了前年隔壁家那個長得極瘦的‘竹竿哥’了嗎?”
一凡恍然大悟:“你是說那個剛出去闖蕩兩天,就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渾身是傷,包紮得像個水桶擡回來那個‘竹竿哥’!”孤鴻卓不魂已經笑彎了腰,連說是是是。一凡也哈哈大笑:“我那時候還以爲是你隔壁家那個‘蘇胖子’被人打了,擡錯了門,結果跑去沒頭沒腦問‘喂!你們怎麼把蘇胖子擡到竹竿哥家裡來?’!”說完三人一起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笑罷,又休息了半晌。一凡察看了下天色,說:“如果我們此刻如林,勢必得在林裡過夜了,只是夜間野獸橫行,這夜如何得過?如果等到明天天一亮入林,施展神行步法,一天過林自是無憂,只是白天光線大亮,極易引人注目,招來打手我們只怕難以招架,如是夜間,我們倒還可以藉着夜色隱蔽遁走。你們說呢?”他已把入林時機的利弊闡述得清清楚楚,自己卻不知如何決斷。卓不魂想了想,轉臉看着孤鴻。
孤鴻眼珠子上下轉了幾圈,笑道:“當然是趁夜如林了。我知道一條小路,不僅極爲隱蔽,而且路旁荊棘滿布,一般野獸很少出沒,如果想睡個好覺,一會兒可趁天色未暗,在林裡收集一些猛獸的幹糞便,在小路兩旁放上幾塊,保證再無小獸打擾。”
一凡聽到要收集糞便,就嚷叫起來:“難道你平時躲藏時都喜歡收集糞便!怎麼不見你渾身發臭?”
孤鴻搖頭道:“幹糞便是不臭的,又沒叫你睡在旁邊,只是沿路放上一小塊,動物的嗅覺要比我們靈敏得多,方圓百里外一聞到那味道,以爲猛獸經常在此地出沒,哪敢靠近?”一凡和卓不魂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孤鴻示意他們靠近些,輕聲道:“躲避動物用的東西不需要臭的,可躲敵人就不一樣了,就得越臭越好,能把人薰死最好,因爲他們會想,能把人薰死的地方,怎麼可能藏着有人呢?”
一凡驚道:“既然是能把人薰死,爲什麼薰不死你?”
孤鴻嘿嘿笑道:“我自有常人難以企及的本領!”
卓不魂笑道:“嗜臭本領!”一凡哈哈大笑。
孤鴻瞪了卓不魂一眼,咳嗽了聲,正色道:“我以後打算研製兩種特別的藥,一種是臭藥,極臭無比,只要往那兒一撒,方圓百里都沒人敢靠近;另一種是令人嗅覺暫時失靈的藥,只要撒臭藥前吃下一顆失嗅藥,那不就沒事了!到那時我給你們試用,怎麼樣?”
卓不魂連連搖頭,笑道:“那萬一你要捉弄我倆,故意延長臭藥時效,縮短失嗅藥時效,那我們豈不被你溫水煮青蛙,半途薰死了!”一凡起初還認爲孤鴻主意不錯,一聽卓不魂分析,立馬醒悟過來,大聲嚷嚷:“難怪了!難怪了!萬一真被你研製出來,你肯定會這麼做的!”
孤鴻悻悻道:“看來有不魂在,我是這輩子都捉弄不了一凡了!”卓不魂失聲笑了起來,一凡則瞪大了眼,再次醒悟,手指指着他,已說不出話來。
三位少年似乎完全不在意叢林兇險,不管是“歡樂林”還是“痛苦林”,他們都有說有笑,又蹦又跳地鑽了進去,只覺得忽然間天地好自由。
有朋友便有歡樂,有歡樂,何處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