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淡無奇的日子又突然變得緊張刺激起來。
秦慕靜靜躺在實驗室一張冰冷的石臺上,閉目閤眼。嘴裡卻道:“真的?”
“人頭擔保。”石臺邊上,兩個風怪直挺挺立着,其中一位說道,“大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呀!”
“嗯!”秦慕含糊應了聲,不知什麼意思。
另一個風怪叫道:“秦大人,聽二哥這麼說,他那樁事確實比我這樁重要,畢竟拿下一對殺人兇手與拿下一個神靈無法比!”
秦慕閉目養神,盤算着:“想不到堂堂洛亞崖堡少主,也愛做陽奉陰違之事。”
風怪大聲道:“我看那少主,八成與那神靈勾結起來了!”
另一風怪催促道:“秦大人,兩樁案子到底辦哪樁,你到是說句話。”
“兩樁都辦,”秦慕微睜着眼說,“能拉攏人心,提高聲譽的事,當然多多益善。”
風怪道:“如何辦?還請大人明示,大哥那邊,已經呱呱叫啦!”
秦慕想了想。把僞裝怪叫道一旁。“怕是要委屈你了。”他說。
“嗯?”
“全城發散消息,說獻安鎮已把肖像上的兇手抓住,不日便可正法。”
“哦?大人的意思,是叫我以假亂真,把那少年引出來?”
秦慕笑而不語,過了一會兒,才又道:“去,叫秦泰和閻傲東準備,戰場既然修了緊急文書,想必他們不好對付。”
“可神靈那邊?”
“事情要一步步來做,神靈最愛講‘朋友道義’之類的東西,對付他們只需在‘朋友’二字上下點功夫就行了。”
於是,他們昏暗的地下實驗室裡,玩弄起了風雲。
翌日,肖像之人被擒的消息不脛而走,以獻安鎮的傳播速度,不到半天時間,已鬧得人盡皆知,街頭巷尾爭相傳頌,都等着犯人懸牆示衆。
十幾位衣着嚴實的過路旅客在酒樓圍成一堆,興致勃勃地說着話,說的盡是旁人聽不懂的語言,只有其中兩位例外。他們縮在一側,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卓大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不急,秦慕老奸巨猾,誰知道消息是真是假?”
“可是——”
“即使誅兄真的失手被抓了,我們也不知他囚禁在什麼地方。”
“唉!我很擔心他。他們······他們難道真的,真的要把他正法嗎?”
“哼!去他孃的正法!”
“快想想辦法。”
“我正在想。但你千萬記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暴露自己!”
“嗯。我聽你的。”
“我們再聽聽。”
是夜。
一名士兵模樣的人,獨自行走在橫跨兩家古色芬芳的“天空走廊”上。長長的走廊,從頭至尾,鋪着全國最名貴的絨毛紅地毯,每個穿越走廊的人,均要卸去鞋襪,赤足行走於上,才能感受那無與倫比的舒服。
那名士兵,黑夜裡行至走廊中央位置,習慣性地四周看了看,確定無人後,突然彎腰,掀開地毯跳了進去。
這幾下動作迅速麻利,只用了短短一瞬,顯然受過特殊訓練。旁人遠遠望去,那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他跳進了“天空走廊”的廊身。
偌大的走廊,裡面竟是中空結構。那人一跳進去,即刻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明亮的光襯托着狹窄、封閉、壓抑的環境,只有一條彷彿永無盡頭的甬道。那人徑直走向甬道的盡頭。盡頭,有一扇精鋼打造的厚門,只能容一人通過。那人在門上有規律的敲動幾下,頃刻,“隆隆”聲響,厚重的鐵門由內向外開啓,裡面探出一名士兵的頭來,小聲問:“來了?”一邊說,一邊用力推開門,並讓出身位。那人衝他笑了笑,道聲謝,便像蛇一樣鑽了進去。鐵門裡面,纔是一個“牢房”。
牢房空間還算大,厚重光禿的石壁,已斷絕了所有攀爬、擊穿的可能,只天花板上留有一方兩尺長寬的窗口,正對着午夜的月光。此刻月色正醇,斜斜照進來,與房內那盞孤燈一起,在石壁上投射出一個纖細柔弱的光影。
花嫵媚,月色下更顯嬌美。她坐在石壁一角,環抱雙膝,神情憂鬱的望着月亮,令人望而生憐。
那人進來,隔着一面鋼鐵柵欄,惋惜道:“多好的美人胚子,唉!”
她仍自望月,只說了句:“小心你的腦袋!”
也是話音剛落,忽聞“轟隆”一聲巨響,大門訇然中開,便似有道綠色閃電,劈了進來,那人大驚失色,剛欲大呼,便遭閃電劈中,“嗯哼”一聲,嗚呼哀哉。
“媚姐!”誅靈兒雙手抓着鐵柵欄,低聲道。
牢房內的花嫵媚也向鐵欄撲了過來:“靈兒!”
誅靈兒緊緊握住她纖手,哭泣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她亦含淚道:“我知道你會來的。”
“來!你退後!這該死的囚牢!”她退至石壁一角。誅靈兒雙手抓實兩根鐵柱,用力一掰,整面鐵柵欄便在他手上向兩邊扭曲變形。
“媚姐!出來!”他徒手掰開一條縫,雖不大,已足夠她側身而出。花嫵媚喜笑顏開,自鐵縫鑽出,執起他的手:“疼不疼?”
“不疼!”誅靈兒臉上洋溢着陽光與亢奮。剛想開口說點什麼,一條強健有力的臂膀,陡然間從身後越過他肩膀,勒住了他喉嚨!隨即有股電擊似的**漫布全身。他臉色漲紅,重重倒在了地上。
“傲東來啊!我快制不住他了!”秦泰手臂,青筋暴漲,死死鎖住誅靈兒的脖子。鐵門後,戴着面具的閻傲東,慢條斯理走進來,眼角掃過,瞥到了那面變形的鐵柵欄,不禁嘖嘖道:“好小子,勁真大!”
“媚姐!媚姐!”誅靈兒漲紅了臉,不住呼道。他看到花嫵媚的鞋尖正朝自己走來。
“靈兒,對不起!哈,哈哈——”花嫵媚的聲音,忽然變作男人,陰陰笑了起來。
誅靈兒呆住了。
秦慕照常醉心研究,僞裝怪興高采烈奔進來,開口便道:“秦大人,喜事!喜事!誅靈兒那小子終於上套啦。”秦慕放下手頭的活兒。
“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他眨了眨眼睛,問。
“牢房!秦老闆和閻傲東盯着他,插翅難飛。”僞裝怪說得眉飛色舞。
秦慕嗯的一聲,低頭陷入了沉思。
“後日還要辛苦你一下。”他又說。
“又扮誰?”
“仍舊扮那女子,並放出消息,明日我要當着衆人的面,將你們正法。”
“正法?”僞裝怪嚥了口唾液。
“真少年既然引了出來,下一步就該引出真少女,我相信她此刻已在城裡,還有那位神靈。”
“好!”
“明日叫大夥好好準備,好戲纔剛開始。”
“是!”
翌日,肖像之人將要正法的消息一下子傳了開來。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到卓不魂花嫵媚的耳中。
他們此刻,正趴在牆一樣的城門樹上,隱蔽得相當好。視角也恰到好處,可以毫不費勁的瞧清楚城門四周所有人。
“卓大哥,明天······靈兒就要被處決了。”
“我知道。”卓不魂一雙眼,如鷹眼敏銳,射入城內,“誅兄到底還是被騙了。”
“被,被騙?”
卓不魂回頭看她,這幾天,她分明憔悴了不少。“秦慕手下有個精於僞裝的能人,幾可以假亂真,他要假扮成你的模樣去騙誅兄,也不是什麼難事。”他說。
她臉現訝色:“那,那——”
卓不魂說:“當然,倘若此刻誅兄出現在你面前,行爲怪異,前言不搭後語,也值得懷疑。”
“可是,可是——”她突然憶起之前種種,以及突然暈闕之事,寒意就一遍一遍涌上心來。
卓不魂已偏過頭看城裡了。
“明天我們再替你進去看看。”
她神色憂慮,唯有應了聲好。
第二天一早,獻安鎮街頭聚滿了人潮。他們早早混進人羣裡,此刻亦同大家一樣,翹首踮腳地,向街角望去。
長街盡頭,兩隊護城軍開出條大道,他們後面,各有五名壯漢,虎背熊腰,協同工作,兩人抓手,兩人抓足,一人託頭,高高舉起兩個渾身鐵鏈的少年少女,緩緩向前走。十名壯漢前後,又各走着一位頭戴面具的黑衣護衛,只露出一雙陰森冰冷的眼睛。
花嫵媚一看之下,立馬掩住了嘴,險些發出聲音——壯漢高舉的,赫然是誅靈兒和她自己!若非親眼看見,她又怎會相信,這世上竟會有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呢!
卓不魂輕輕碰了下她手臂。她定了定神,眼角含淚,凝視着誅靈兒。
“他們怎麼能這樣對你——”她臉頰滑落一滴淚,內心在叫他。
誅靈兒身軀突然劇烈顫抖,想擡起頭來向兩邊看。
“媚姐!媚姐!”他高聲呼道,“是你嗎?”
花嫵媚嬌軀一顫,便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卓不魂急忙拉住了她,在她耳邊說:“我答應你,一定救他。”
被高舉着的花嫵媚幽幽道:“莫怕,死我也陪着你。”
誅靈兒哼了一句,大聲道:“媚姐!不要管我!告訴阿水,我一直記掛他。”
假花嫵媚道:“靈兒,你瘋了麼?”
“死有什麼好怕的!哈,哈哈!”他笑了起來。圍觀羣衆紛紛發出噓聲,斥罵聲。他置若罔聞,仍自顧自歡笑。
護城軍在他們眼前整齊走過。卓不魂目不轉睛盯着兩個面具護衛,心撲通撲通地跳。
兩位人犯被帶到新修的城牆下,早有人取來繩索縛緊手腳,城樓上的幾名士兵便嫺熟無比的將他們拉了上去,高高懸置起來。城下頓時響起了一陣歡愉之聲。
誅靈兒吊在半空,對旁邊一樣吊着的花嫵媚道:“兄臺,你這招苦肉計用得真不賴。”
她笑道:“多謝誇獎,要引你同黨出來,得下狠功夫!”
誅靈兒笑了:“我與媚姐一路走來,無非找阿水,自問沒做過什麼壞事。” Www. тTk án. C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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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是麼?竹林小城那天夜裡的殺人狂魔是誰?”
誅靈兒皺了皺眉,奇道:“我怎麼知道。”
她嘆息道:“也好,你不承認,自會有人承認。喏!”她示意他往下看,下方,已擺弄好了一簇簇刀槍箭林,“瞧見沒,繩子一鬆,呼的落下去,身上即刻掛滿窟窿。”
誅靈兒哼道:“你們要殺我?”
“那就要看,你的媚姐舍不捨得了。”她笑了起來。
城牆下,秦慕神采飛揚地走出來。引來一陣陣雷鳴般的掌聲。他指着牆上兩個五花大綁的人,朗聲道:“衆鄉親,竹林小城那樁慘案你們都聽說了吧。殘肢斷臂,血染半街,死者甚至連一塊完整的屍身都沒有,真是令人髮指。大家說,這樣的兇手,該如何處置好?”
他一番煽風點火的話,早已激得羣情憤慨,無一不指向那簇簇倒插着的刀槍劍戟,嚷着說:“刺死!刺死!”甚至有人叫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他們剁爲肉醬。
花嫵媚已數度抓緊了卓不魂的手臂,急得快哭出來。
卓不魂此刻正盯着秦慕身旁一位黑衣護衛,悄悄取出了短刀!
“既然這樣,就如大家所願。”秦慕自腳下抄起一把刀,正欲脫手擲出之際,花嫵媚衝了出來!
卓不魂渾身一震,回過神時想拉她已是不及。她一身倩影,已向城牆奔去。
“媚姐!”誅靈兒眉毛揚了起來,叫了起來,“我知道你不會拋下我的!”人羣“唔”的一聲。
假花嫵媚嘿嘿笑道:“麗人來矣!”手腳輕輕一掙,已自城上落下,落下時,女子身瞬時變爲男兒身,輕飄飄落地,倏忽一聲,來到了花嫵媚身旁,抓住了她的手!
衆人又是“哇”的大叫。
“喂!”誅靈兒怒道,“你放開她!”
“不!”花嫵媚瞪了他一眼,大聲道,“你答應過我什麼?”
誅靈兒怔怔,一股怒意壓了回去。
“很好!很好!”秦慕扔掉了刀,笑道,“這位美麗的姑娘既然已經出來了,那麼另一位朋友準備什麼時候現身呢?”他輕描淡寫,視線往兩旁人臉上一掃而過。
他話一出,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均用懷疑的眼光注視身邊每一位陌生人。
“好好好!”他連道了三個好,臉色逐漸陰沉,突然身形一晃,來到花嫵媚身後,掌風呼呼,便要往她頭上拍下!
“住手!”
秦慕的手生生定格在花嫵媚腦前半寸上方。
“你們這些混蛋!”城牆上的誅靈兒嚇出一身冷汗。花嫵媚的臉色,也如紙一般蒼白。
卓不魂從人中走出,視線自誅靈兒與花嫵媚臉上依次掃過,臉色鐵青。
“卓兄!”誅靈兒失聲大呼。
花嫵媚咬着嘴脣,流下了淚:“卓大哥——”
“秦慕,你贏了。”卓不魂說。
秦慕得意的大笑:“來呀,拿下,都拿下!押後處置!”
兩道黑影,快而準,按住了卓不魂雙肩。他也在極短的一剎那,喪失了意識。
等他醒來時,首先看到的,是兩張活潑天真的臉,見他醒了,即刻歡呼起來:“醒啦!”
卓不魂翻身坐直,看清了周遭環境——石壁,鐵欄,天窗,陽光。象徵着約束,絕望和死亡。
“唉!這可怎麼辦?”誅靈兒說,“卓兄高義,我不會忘的。”
卓不魂也道:“照事態發展,我們只怕快要死了。”
花嫵媚嘆了嘆:“只是還未找到阿水。”
誅靈兒倒看得開,笑了笑:“說不定,阿水會像小時候那樣,突然出現,把我們救出去。”
花嫵媚睜大眼睛:“真的嗎?”卓不魂搖頭苦笑。
誅靈兒伸出根食指,一本正經地對她說:“事件未發生之前,我們決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否認所有可能。喂!我說對嗎,卓兄?”
“對!”卓不魂應着,已走到石壁,細細探查起來。
誅靈兒瞧着奇怪,不禁問:“你在做什麼?”
卓不魂沒有立馬回答,而是在牢房內踱起了步。花嫵媚與誅靈兒面面相覷,猜不透他在幹嘛。
“我昏迷多久了?”卓不魂踱至天窗下時,忽然問。
“快一天了吧。”誅靈兒說。
“一天?一天?”他又開始踱步,盤算起來。“二位!”他忽然轉過身,臉上現出一種異常奇特的光彩,“我們快要得救了!”
兩人同時怔怔,像是沒聽懂他說的話似的。半個時辰後,牢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極其沉重的腳步聲。
“秦大人——”風怪橫衝直撞地闖進實驗室。秦慕正在午睡,被他吵醒,心頭大是火起。風怪嚷道:“跑啦!昨天抓的人,今天全跑啦!”
“跑了!”秦慕一聽,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