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9-2 11:11:43 本章字數:5208
雲羅看着鳳朝歌,握緊他的手,冷汗涔涔滾落,她盯着他,聲音顫抖:“朝歌……你信我嗎?”
“信!”鳳朝歌眸色如血紅,緊緊抱着她,不知是淚還是急的汗水滴落在她的面上,“信!我信你!昀兒……這個時候不舉事!”
雲羅心口一鬆,昏了過去。
……
陵川府,煙花漫天,鞭炮聲聲,除舊迎新,一年再也沒有比這一日更加令人充滿欣喜。可是這一天夜裡江太醫的府中卻有些氣氛凝重柝。
花廳中,年過花甲,頭髮皆白的江太醫臉色不好地看着廳中站着的幾位黑衣人。因爲在這大年夜裡,一家老小準備守歲過年的時候,江府被人重重敲響了府門。
來人一身勁裝,身披斗篷,一個個雖面上恭敬,可是不經意的殺氣卻隱隱潛藏眼底。這些人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人。
江太醫輕咳一聲:“大過年的,老朽不出診的。朧”
大年夜誰都想過個好年。江太醫一早就吩咐下人,今日不坐診,天皇老子來了都不給看病。
誰都知道江太醫如今在陵川府中日子過得甚是愜意。子孫滿堂,鄉里鄉親敬他是朝廷有名的老太醫,把他尊爲陵川府有名望的長者,見了都得恭恭敬敬說一聲“江老爺子”。
陵川府城中鄉紳富商們三天兩頭下了帖子,只爲討好他,求他指點養生長壽之道。就連郡府太守,大小官吏平日逢年過節都得親自上他府門拜會一下,生怕若有一日大病小痛的能請得動這位老太醫上門看診。
可是眼前這些黑衣人卻一聲不吭就闖了進來,言明要他出診。
這不是強買強賣嗎?!
江太醫想着心中越發有了氣惱,要不是看在這一羣黑衣人不是善茬的樣子早就令家丁將他們趕走。
黑衣人當中有一人上前,恭敬道:“我們家將軍說一定要請得江老太醫前去,不然我們便要軍法從事,江老太醫,這軍法我們做下屬的可是吃罪不起。”
江太醫冷哼一聲:“是哪一位將軍呢?報上名來,老朽雖然告老還鄉,但是朝中大小將軍老朽還是認得一二的。老朽真想知道是誰放任部下強闖民宅!”
黑衣人爲難地道:“江太醫去去就知。一切事宜我們家將軍一定會告知江老太醫的。”
江太醫見他們遮遮掩掩,惱道:“你們一看就是蛇鼠之輩,姓名都不敢示人……”
他還沒說完正在這時,江府的管家匆匆上前來,與江太醫耳語幾句。江太醫面上一驚急忙隨着管家到了前院。
風雪還在飄着,有一位素色錦袍面容清秀的中年人站在門邊。
江太醫認出他來心中咯噔一聲,匆匆上前跪下道:“原來是……是劉公公。”
劉陵上前扶起江太醫,嘆了一聲:“江老太醫,幫幫忙吧。”
江太醫聽聞如今這御前的大紅人已到了鳳棲宮中伺候那一位帝王萬般恩寵的妃子。他心中一驚,問道:“可是蘭娘娘?……”
劉陵示意噤聲。
江太醫正要問那黑衣人是什麼人派來的,可是他一回頭卻見剛纔還在花廳中的黑衣人們已悄悄走了出來。
劉陵握住江太醫的手臂,回頭,眸色悠悠,聲音清冷:“江老太醫若要保全餘下含飴弄孫的好日子。聽咱家一聲勸,記住一句話:今夜,江太醫在府中高臥酣眠,從未出診。”
江太醫一怔,人已被黑衣人簇擁着走出了府門。黑衣人把他拱上轎子,擡着他健步如飛地消失在這熱熱鬧鬧的大年夜的長街盡頭……
……
江太醫坐在轎子中,冷得渾身顫抖。黑衣人扛着轎子走得飛快,兩旁的景物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不過即使如此,他也覺得黑衣人帶着他越走越偏僻。
到了最後他甚至能聽見北風扯過山谷呼嘯的聲音。
江太醫心中越發不安。難道劉陵帶着他不是去見那位集萬千寵愛一身的女人?
他正想着,終於聽到前頭騎馬的劉陵鬆了一口氣道:“江老太醫。到了。”
江太醫下了轎子,提了藥箱,看了一眼忽然覺得自己今夜當真是來錯了。
這個隱秘的山谷中星星點點的火光,像是夜空中一片浩瀚的星海。這……這是誰的軍營?陵川府方圓百里他從未聽聞過有軍隊駐紮。
他隱約感覺自己像是踏入了一個深深的黑暗漩渦中,再也掙脫不得。
劉陵回頭,扶着江太醫,聲音中帶着隱秘的警告:“江太醫,請——”
江太醫長嘆一聲,提着藥箱隨着劉陵踉蹌走上前……
一處像是主帥的軍帳到了。
帳中有皮革的氣息,還有一股幽幽的淡香,若有若無,十分好聞。江太醫環視了一圈帳中卻沒看見有人。劉陵無聲地上前撩起帳中的簾子。
內帳中,坐着一位年輕的男人。他抱着一位昏昏沉沉的女子。他轉頭,一雙妖嬈鳳眸中通紅通紅的,像是在哭又不似。那年輕男子懷中的女子一頭烏黑的發垂落在他的肩頭,只隱約看見側面如雪玉一樣蒼白的玉肌。
只這一眼便覺得這女子絕色傾城。
那個年輕男子見劉陵來了,眼中亮了亮,問:“太醫來了?”
劉陵點了點頭。
那年輕男子看向江太醫,悅耳的聲音清冷中帶着不易察覺的輕顫:“太醫,救救她。她痛昏過去了,怎麼都不會醒。”
江太醫隱約認出他來,心口大大一跳。傳聞中,那個飛揚的年輕男子三萬兵馬抵了鳳朝陽十萬大軍於小小的衢州之外:傳言中,他紅衣如魔,親自出城千軍萬馬中來回,只爲那一傾城紅顏……
原來傳聞都不是假。
江太醫心中一顫,不敢再往下細想。他上前淨手,道:“將軍……放下她,讓老朽看看。”
那個年輕的男子緊緊抱着那女子不放手,似乎一放手便要生死相隔。
“將軍!”江太醫聲音加重。
半晌他才緩緩將她放在牀榻上。江太醫一看,只見紅顏蒼白,一縷氣息斷斷續續已是十分危急。他不敢再耽擱,急忙拿出藥箱中的銀針認準穴道***……雲羅彷彿在冰火兩重天中翻來覆去,一會兒周身如在冰窖中,一會兒又似在烈火中烘烤幾乎要窒息。唯有身邊那熟悉的聲音切切地喚:“昀兒……昀兒……”
一聲聲,惶急無助。
她想睜開眼,可是眼皮卻似有千斤重。
不知過了許久有人進了帳中,傳來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似乎有人爲她請脈施針。一股清涼感覺從落針處傳來,昏沉的神智漸漸清醒。
她緩緩睜開眼,又看見了那一張俊魅而焦急的面容。
身邊有人歡喜道:“救回來了!”
她長吁一口,看着他,低低道:“朝歌……”
……
第二日,帳中藥香瀰漫。雲羅病懨懨靠在了氈牀上,耳邊聽着外帳中有人說話聲。
“娘娘是因氣急攻心,引發心悸症。以後娘娘一定要平心靜氣,諸事不再多慮。這樣才能慢慢康復。”是昨夜前來出診江老太醫的聲音。
“江老太醫的話宮中太醫們也如此說過。”劉陵溫和道:“只是娘娘這病能根治嗎?”
江太醫嘆息搖頭:“根治不了。但是可以減緩。有了心悸症……以後恐怕不好……”
“以後怎麼樣?”一聲低沉的聲音響起。
帳中忽然安靜下來。
江太醫沉默許久以後,似乎豁出去了,道:“有了心悸症的女子,以後恐怕子嗣艱難。因爲萬一產子的時候心悸症發作……那是母子皆兇險。而且這心悸症以後若是發作了,一次會比一次更痛苦。……將來,恐怕壽命不長。”
雲羅靠在牀上,蒼白的脣一勾,靜靜地笑了。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她忽地擡頭看帳簾處靜靜立着的人。
她輕笑,道:“朝歌,你別聽太醫胡說。我現在好多了。”
鳳朝歌定定看着她的蒼白麪容,忽而上前緊緊將她摟入懷中。
雲羅一怔,手伸出卻慢慢地垂落。一股悲涼在心中瀰漫。
原來,她當真是個沒有將來的女人……
……
雲羅因犯了心悸症又着了風寒所以不能輕易移動以免病勢加重,於是她便暫時在山谷中養病,等江太醫言明可以回山莊便即刻離開。這山谷隱秘,尋常人等一般都不會在這大雪封山時進山。
這一千多的兵一半左右是鳳朝歌的親信護衛,另一半則是跟隨他散在晉國各地的追隨者。
帳中,藥香瀰漫,炭盆散着熱氣,遮擋了外面的風雪。
鳳朝歌接過劉陵熬的藥遞到了她的面前。雲羅接過苦藥,慢慢飲盡。
鳳朝歌要拿蜜餞給她。雲羅搖頭:“不用了。我不愛吃甜。”
鳳朝歌看着碟中的蜜餞果脯,輕笑:“女子都愛吃甜,偏偏你不愛吃。難不成苦藥好吃嗎?”
雲羅亦笑了,輕嘆:“我便是自找苦吃的女人。朝歌,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鳳朝歌看着她明眸清澈,面容恢復些許血氣,笑了笑將她摟入懷中。他慢慢道:“喝了藥明日便送你回山莊。等你在山莊養好了病,就可以回京城了。”
雲羅沉默下來。
她問:“朝歌,那你呢?”
鳳朝歌眸中一閃,道:“我?我當然是儘早回京。”
雲羅仔仔細細地看着他的眼睛,問:“你不會騙我,是嗎?”
鳳朝歌忽地一笑,魅色輕易從眉眼間傾瀉下來,柔柔道:“好,我不騙你。”
雲羅放了心,軟軟靠在了他的懷中。
鳳朝歌輕撫她柔順的長髮,眸色隱隱動……
……
雲羅病稍微好轉便被秘密送到了陵川山莊中。離了苦寒之地,加上有江老太醫的妙手仁心,很快風寒漸好,人也可以下地走動。此時雲川傳來消息。
李天逍已徹底整治了雲川軍營的兵務,不日回京。不過回京之前,他繞到了陵川前來接雲羅回京。
陵川山莊中,聖旨傳來,衆人欣喜。
雲羅看着那道明黃聖旨,神色複雜。
劉陵道:“娘娘回到宮中要多多調養身子。”
雲羅忽然問道:“恐怕他也未料到皇上能這麼快整治了雲川軍務,抽身回京。”
劉陵嘆道:“皇上熟悉軍中事務,自然能很快抽身。”
雲羅低低一嘆,撫着心口道:“我總覺得朝歌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她回頭對劉陵道:“我命你傳的消息你傳了嗎?”
劉陵點了點頭。雲羅眸色複雜,低聲道:“朝歌,別怪我。”
劉陵看着她清冷眉間的一點愁緒,想要勸卻嘆息住了口。
……
過了兩日,果然御駕繞道陵川。雲羅親自前去接駕。陵川城外二十里,她看見錦旗飛舞,一隊長龍逶迤而來。
那金黃色的車駕醒目地在隊伍中。沿途大小官吏看見紛紛伏地跪拜。
御駕到了跟前,雲羅迎上前跪迎。
她纔剛剛跪地,就聽得一聲嬌俏的聲音從御駕側旁響起:“皇上,到了。”
雲羅只覺得周身的血忽然凝住。她緩緩擡頭。只見一位美豔的錦衣羅裙的女子走到了御駕旁,儀態萬千地跪在了她跟前。
李天逍步下龍輦,看見地上跪迎的兩人,笑道:“都平身吧。”
他上前扶起雲羅,仔仔細細看了一眼,道:“雲羅瘦了。”
雲羅一雙美眸卻看着他身側的女子,半晌不語。
李天逍見她神色,眼底掠過難色,正要說什麼。雲羅忽地一笑,上前握住了那女子的手,柔柔道:“沒想到今日竟能遇見四郡主。本宮心中不知有多歡喜。”
殷寐亦是笑了,反手握住雲羅的手,笑意儼然,親暱地道:“又見了蘭娘娘,臣女心中亦是歡喜得很。娘娘最近身子可好些了?怎麼的瘦了呢?”
雲羅笑着握緊了殷寐的手臂,輕嘆:“這天寒地凍的,不小心沾染了風寒。倒是四郡主越發光彩照人了。”
李天逍見兩人熟識親熱,笑道:“要寒暄等回了山莊再說吧。”
雲羅柔柔應了一聲。
李天逍見她身子單薄,對她道:“雲羅陪着朕一起坐龍輦吧。”
雲羅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殷寐,施施然上了龍輦。
龍輦中有一股淡淡的馨香,雲羅坐上後,忽而沉默。龍輦向前駛去,搖搖晃晃地舒適安穩。李天逍見她神色,心中一窒。
良久,他問道:“雲羅生氣了?”雲羅回頭,黑白分明的大眼靜靜看着他,道:“臣妾不生氣。皇上喜歡誰便是誰。只是皇上執意要納了殷寐,是因爲放不開往事,還是因爲只是喜歡她而已?”
她的言語犀利直接,一針見血。
李天逍久久沉默,許久才道:“雲羅,你知道了什麼?”
雲羅絕美的面上掠過疲色,淡淡一笑道:“臣妾知道得夠多了。”
李天逍眸色一黯,緩緩道:“雲羅,你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