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潞州之戰(二)

更新時間:2014-9-2 11:11:21 本章字數:5288

金帳中死寂一片。

八天了。

自從她到了潞州八天中從未與他說過一句話。今日兩人終於將心中的話說出,恨的也好怨的也罷總算是說出口。

李天逍撫上她流淚的清顏,手中一緊將她摟入懷中。雲羅身子一僵,慢慢依在了他的胸前默默流淚。

“朕終究一天會掃蕩四海,一統天下。你相信朕好麼?”他聲音低沉,透着一股君臨天下的霸氣甾。

她看着他冷峻的臉色,終是無言。百年亂世,亂了百年,當真會終結在他的手中嗎?羣雄逐鹿,他有雄心壯志,他讓她信他,當真能信嗎?……

他看到她眼底的異樣,輕嘆一聲。

“雲羅,你到底在怕什麼呢?”他問,“朕知道你自從樑國來晉國就不快活。朕以爲你是因爲華家的事,可是現在朕覺得你心中一直在害怕什麼。難道連朕都不能讓你覺得心安嗎?銅”

她怕什麼?

她自然是怕的。她怕戰禍紛起,怕那滿地如蝗的流民,一個個面有菜色,神情木然的人。他們所過之處如蝗蟲過境,寸草不生。這是她深藏在幼時記憶中最可怕的一幕。

仇算什麼,恨算什麼,死了空空如也,都是虛。她怕的恨的是這亂世,是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亂世!

她在他寬闊又溫熱的懷中輕輕顫抖,低聲道:“我只要大哥活着。”她擡起頭,哀哀的問:“皇上,派人去救大哥吧。”

“會的。”李天逍衝她安慰一笑:“你大哥不會有事的,而且你不是千方百計說服朕讓鳳朝歌領兵嗎?以朕對他的瞭解,他是不會輕易死在鳳朝陽的手中的。”

雲羅看着他自信滿滿的笑容,連日緊繃的心絃終於稍稍釋緩。

她靠了他一會,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在了他的懷中。她微微一怔想要掙開,腰間卻是一緊。她不由擡頭看去,只見李天逍眸光深幽靜靜看着她。

他的眸光太過犀利,彷彿能洞悉她的心思。

雲羅垂下眼簾,問:“皇上想要治臣妾的罪嗎?”

李天逍緊繃了幾日的俊臉終於露出朗朗笑意,反問道:“你覺得朕要治你一個什麼罪名才能服衆?”

雲羅黯然。她私自前來衢州,這幾日與他賭氣冷戰又有蔑視聖上的嫌疑。若要說起來當真是死罪都不爲過。

耳邊一點溫熱落下,她吃驚擡頭,對上了李天逍深邃的俊眼。她在他眼底看到他明亮的笑意。

她臉微微紅了,輕嘆一聲,勾上了他的脖子,柔聲問道:“皇上金口玉言,想治臣妾什麼罪就是什麼罪。臣妾無半句怨言。”她頓了頓,加了一句:“只要大哥平平安安的就好。”

李天逍忍不住哈哈一笑,低頭佯裝恨恨地道:“你就是這麼求朕的嗎?”

連承歡邀寵她都要惦記着她的大哥。真不知道在她心中到底他這皇帝到底值得幾錢幾兩。

雲羅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低低一嘆,吻上了他的薄脣。輕淺一吻,算是安撫了他受傷的自尊。

涼涼軟軟的脣相接,他忽地深吸一口氣緊緊吻住了她的脣。脣舌交纏,氣息相接,滿滿的馨香令他難以放手。他不由將她緊緊扣在胸前,加重這個吻。

懷中的人嚶嚀一聲,柔柔勾住了他的脖子,將自己緊貼上他修長健壯的身軀。他的氣息陌生又熟悉,清冽如松柏,芬香好聞。她漸漸沉醉其中。

彼時已是日入夜,潞州一如既往,士兵們來來回回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可以休憩一個個都沉入了夢鄉中。四周安靜得可聽見戰馬偶爾的輕嘶聲。

雲羅伏在李天逍的懷中,薄薄的衣衫抵不住他身上傳來的熱意。

他扣緊她纖細的腰肢,在她耳邊聲音抵啞地道:“你要怎麼補償朕?”

雲羅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輕解羅衫,馨香的氣息撩過他的面上,嘆道:“臣妾都是皇上的人,自然什麼都是皇上的……”

她話音剛落,眼前陰影覆來,李天逍已將她打橫抱起放入了軟榻上。他低頭痛吻她嬌嫩的脣,身下是她柔若無骨的嬌軀,他伸手探入她單薄的衣衫中,輕撫過比綢緞還光滑的雪肌上。

嬌軀入懷,相思得解。可是心底卻是長長一嘆:他該拿她怎麼辦呢?

愛着卻又恨着。愛她捉摸不定的性子,愛她那藏在溫柔嬌弱表象下剛烈不屈的靈魂,也恨着她對他若有若無的防備,在她心中,家國不重要,他這個皇帝夫君也不重要,連她自己都不重要。

到底什麼纔可以在她心中留有一席之地?那傾城的面下又是藏着怎麼樣一顆遙不可及涼薄的心?

衣衫褪去,他灼熱的身子熨帖着她微涼的嬌軀。拿慣了刀劍的手掌輕撫過她光滑的背引得她微微輕顫。他吻上她鎖骨,一點點延綿而下。眼前是她白如蓮的身軀,彷彿一道清光可以破開眼前這混濁世間。

她一雙明眸幽幽,映着他的俊顏,帶着往日不曾見過的脆弱無聲地向他祈望。

她的眸光如春水流波,堅冰都能融化。她如柳枝般的纖腰在他的掌心不盈一握,修長的四肢緊緊攀附在他修長的身軀上。兩兩糾纏,契合如天生。

他低低一嘆:“雲羅……”

話音落,他用力一挺深深沒入了她的身體中。她不由弓身迎上,低聲喚道:“天逍……”

帳影繚亂,佳人淺吟低迴,是最纏綿的情意,令人魂牽夢繞都無法忘懷……

……

山寺鐘聲悠遠,薄暮入山,一抹素色身影坐在雅苑的園中花叢中喃喃自語。

“乾卦,坤卦……”她看着地上畫着的圖,嘆了一口氣:“怎麼算得今天有不吉的事發生?這密雲寺中還有什麼壞人不成嗎?”

“不算了!不算了!”她一腳將自己方纔算的圖統統掃得乾乾淨淨,坐在地上惱道:“要死就死吧!左右活着都沒趣!師傅師兄都嫌我笨。連華姐姐都騙我!”

她越想越是心頭火起,恨恨踢着腳下的石子。她不知,不遠的樹上靜靜站着一抹藍影,霞光萬丈將他身影照得模模糊糊。他看着那嬌小的身影,淡淡垂下眼簾。

夜深了。李曲兒躺在牀上只覺得悶熱異常。

“來人!”她喚了幾聲都沒有聽見有下人應,無奈只能自己起身。

“睡得還真的死沉沉的!”她嘟噥着,打開了窗戶,窗外月光如水,山間清涼的夜風吹來,將燥熱頃刻吹走。

李曲兒雙手托腮趴在窗前的案几上,對月黯然輕嘆:“月兒啊月兒,你說華姐姐到底找到了她的大哥了嗎?她一定和她大哥感情很好,不然也不會騙了我出宮。可是爲什麼她要拿晉公子的事來騙我呢?”

“晉公子到底怎麼樣了……”

她喃喃自語唸叨着,不知不覺伏在了案上沉沉睡去。一道黑影閃過,黑暗中有一根竹竿一樣的事物伸來,淡淡的煙霧從竹管中瀰漫了整間屋子。

李曲兒在睡夢中皺了皺眉,漸漸昏昏沉沉。

過了一會,一道黑影從窗戶中輕巧躍進。他露在面巾外的一雙三角眼閃着兇光,看了房中一眼,迅速從身後包袱中拿出一個水囊模樣的東西開始在屋中四周潑上火油。一切做完,他掏出火折一晃。

火折落地,火光冒起。黑影飛快躥出窗戶。

他剛躥出正準備逃之夭夭,忽地定住身形,只見月下清清冷冷站着一道翩翩藍影。

“你再走三步,人頭必落地。”那藍衫男子冷冷地開口。

那黑影沒料到有人守在了李曲兒的房外,此時房中火光已躥起,不走就再也來不及了。他猛地向前躥起,只聽得“咔嚓”一聲脆響,他前進的身軀還保持着向前的姿態,人頭卻已和身體分離。

他無聲的掙扎倒地。

一聲輕嘆,黑暗中的藍衫男子走上前在黑暗中輕釦,一根釘在樹上與窗口間的琴絃被他慢慢收入手中。藉着月光,這窗口四周不知什麼時候已被他暗中拉了好幾條的琴絃。

方纔那黑衣人一進房中再出來就是名副其實的天羅地網。

房中的濃煙越來越多,他看着伏在窗邊沉沉昏睡的李曲兒,眉頭一皺,終是躍入了房中一把將她拉出。他抱着昏迷不醒的李曲兒,皺眉冷冷道:“要不是你知道雲羅的下落,今日我也不想救你!”

火光終於衝上天際,被驚醒的山寺這時才驚慌失措地敲鑼打鼓地喊“走水了!走水了!”。

他抱着她如魅沒入了沉沉的夜色中……

……

李曲兒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她只覺得喉嚨乾澀得難受,不由起身劇烈咳嗽起來。可是等她咳嗽着睜眼這才發現自己竟到了山中一處瀑布水潭旁。

昨夜她不是睡的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到了這裡?……李曲兒捂着發痛的喉嚨邊咳邊急目搜尋。

只見眼前天光燦爛,綠蔭繁花遍地,山泉淙淙,流水潺潺,像是一處世外桃源。她喉嚨痛得緊,看見泉水想也不想撲上前連連喝了好幾口這才勉強將喉嚨中的劇痛壓了下來。

正在這時,山中傳來一道淙淙琴音,悠遠平靜,令人心曠神怡。李曲兒聽着心中一震,眼中更是一亮急忙循着琴音而去。

終於在一處臨水的山石旁,她看見了那一抹藍衫身影。他盤膝端坐在山石上,膝上放着古琴,修長的手輕撥,琴音如有生命一般從他指尖流瀉。

李曲兒眼中頓時溢滿了淚水,不由歡喜哽咽道:“晉公子!……”

琴音乍停,他慢慢轉頭,眉眼如昔,陰柔俊美如隔世見的那一人。他神色清冷,如萬古不變的一湖水,寧靜悠遠,世間塵囂都不能擾了他一分平靜。

“真的是你……晉公子!”李曲兒不顧喉嚨劇痛,歡喜淚泣。

蘇晉淡淡轉了眸,道:“昨夜有人要對公主不利,對公主下了迷|香,放火燒屋。晉剛好看見。現在公主既然無事就可以回寺中了。”

李曲兒見他還活着,心中悲喜交加哪肯就這樣回去。她急忙上前,拉着他的長袖,歡喜泣道:“是晉公子救我的嗎?”

他長衫衣袖被她扯住,不由一皺眉,冷冷掙開道:“晉不是來找公主的。晉是來找雲羅的。聽說她與公主來了密雲寺,可是爲何我沒瞧見她?”

李曲兒一聽頓時怔忪了下。

原來蘇晉是來尋雲羅的,恰好看見有人要來加害她,順手就救了。

李曲兒心中掠過黯然,不過很快她就振作精神,破涕爲笑道:“晉公子沒事就好了。我聽說嚴明寺那一次晉公子下落不明。”

她在一旁說着,卻沒發現眼前藍衫男子淡淡垂眸看着手上的一道赫然的傷痕。

那一日他接着下墜的雲羅撞上了山石,又滾落湍急的水中。他本以爲自己定是死定了,沒想到命不該絕,長衫在下游掛在了一處凸起的石旁,等他清醒過來便進了山中養傷。

經此一事,他心灰意冷,得知了雲羅回了晉京中,便在四周郡縣遊蕩。

可是終究還是放不下那一份擔心,當他得知雲羅與弄玉公主李曲兒去了密雲寺中祈福做法事,於是便跟了過來。他原本想見她一面卻發現密雲寺上下都看不到她一片衣角。

也是因緣巧合,那一夜被他發現了密雲寺四周的可疑人,便多留了幾分心。這才救了李曲兒。

“喂,你怎麼不說話?”李曲兒喉嚨被煙燻得劇痛,又說了好一會話,見蘇晉只是一聲不吭,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問道。

蘇晉最不喜有人碰觸,眉一挑,冷冷道:“公主可以回寺中了,就此告辭了!”

李曲兒見他真的要走,急道:“喂喂!你別走!你要去哪呢!”

蘇晉抱起琴,看也不看她,冷冷道:“我要去與公主何干呢?”

他說着長袖一振就要離開。

李曲兒知他武功極高,留也留不住他,急忙喚道:“你不是要見華姐姐的嗎?你你……你要去哪裡?”

蘇晉猛地頓住腳步,回頭皺眉問:“她在哪?”

李曲兒生怕他又走了,連忙跑到他跟前,瞪着一雙清秀的大眼,道:“你答應我先不要走,我就告訴你!”

蘇晉抱着琴冷冷看着眼前纔到了他胸前的小丫頭,冷哼一聲:“你不說我也能找到。”

他說着越過她向前走去。李曲兒急忙踉蹌跟上,蘇晉走得很快,不見得他怎麼邁步就已在前面一兩丈。李曲兒跟得氣喘吁吁,喉嚨又幹又痛,難受之極。她看着他冷然的身影,不得不喊道:“喂喂!你別走啊!你走了……我去哪裡找你!”

“你等等我。我告訴你華姐姐在哪!”

終於那抹翩翩藍衫身影停在了原地。他看着李曲兒踉蹌走來,冷冷看着她。

“晉公子……你……你要找華姐姐是嗎?我告訴你。但是你不要把我丟在這山林裡!”李曲兒費力嚥了一口唾沫。

“說。”蘇晉薄脣中吐出一個字。

李曲兒嘆了一口氣:“華姐姐說……她要去衢州救她大哥!我就知道這些!”

蘇晉聞言,臉色劇變,手中的琴鏗然落地。

“衢州……她怎麼去了那裡!”他顫聲道。

耳邊衣袂風動,李曲兒擡頭再看時眼前已沒有了那片藍衫身影,唯有地上的一把古琴提醒着一切不是夢。

李曲兒抱起古琴,氣得眼眶發紅,跺腳罵道:“好你個言而無信的蘇晉!你居然真的把我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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