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大學生簡直比熊貓都要珍貴,他們每一個都是可造之材,而且由於年輕,心中熱血還在,也沒有沾染楊述慶之流的惡習,這幫年輕學生還是渴望改變這個國家的,甚至願意爲此付出鮮血的代價,這點以後的歷史一再證明了,只是這些學生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而已。
張廷蘭也願意多和他們說一些,能影響他們最好,別讓他們白白浪費了一腔熱血。
“同學們,楊述慶宣揚的那些東西至少犯了兩個致命的錯誤,一個是他把人類的劣根性當成了中國人的劣根性,貪婪、自私、盲目、軟弱這是人類共有的,不是中國人特有的。第二是他把發展變化的問題看成了不變的,諸如民衆的素質,經濟落後,官員貪腐等等問題都是靠着發展來解決的,窮生奸計,富長良心,如此而已。漢唐宋明,中國站在世界之巔,中華禮儀就是四夷學習的表率,那時候怎麼沒人狠批民族性呢?”
辜鴻銘一直在旁邊聽着張廷蘭的話,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他學貫中西,自然知道中國文化沒有那些文人說的那麼不堪,西方也沒有那麼好,只是他無法解釋西方強大,中國落後的現實。
辜鴻銘行爲乖戾偏激,甚至還留着小辮子,其實這不過是內心痛苦掙扎的一個反應。當他聽到了用發展解決問題,就如同醍醐灌頂一般,頓時開口說道:“真知灼見,一針見血,好一個發展二字,道破了事情的關鍵啊。就拿倫敦爲例,幾十年前街頭也是屎尿橫流,污濁不堪,現在變得光鮮,自然是發展的結果。而所謂的人口素質也是如此,社會越發展,受教育的人越多,素質自然就提升了。”
“那我們又該怎麼發展呢?”
“西方之所以領先我們,是因爲他們能做到我們不能做到的事情,簡單的說就是他們擁有強大的工業,能生產出各種先進的工業品,我們不得不花大價錢去購買,錢都流到了他們的腰包,闊起來的西方人自然能把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纔有了俯視我們的本錢。而我們要想追上他們,自然要從工業上追趕,等到我們的工業品追上西方,甚至超過列強,他們還能高高在上麼?”
發達國家之所以發達,不是因爲他們有選票,也不是他們的民主,因爲不論怎麼投票,也換不來資源,也打不開市場。歸根到底還要通過貿易來賺錢,能做出利潤豐厚的高端產品,就能佔據廣闊市場,財富和地位自然就來了,一言一行就成了世界的表率。
“同學們,據我所知,你們大多數都是學的文科專業,數理化都被忽視了,學校也沒有設置這類專業。但是中國強大的法門就在工業上邊,需要大家親自動手,用智慧和血汗建立起工廠,撐起民族的脊樑。至於吟詩作賦這些事情不過是錦上添花,等我們闊氣了,或許有用,但是在填不飽肚子的時候,真是有些多餘!”
學生們都在靜靜聽着張廷蘭的話,每個人的心中都產生了不小的震撼,張廷蘭的說法沒有那些教授響亮的口號,激揚的文字,但是卻入情入理,大家都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鄺榮光也一直在一邊聽着,他的感受和別人又大不相同,身爲第一批留美幼童,他自然瞭解西方強大的工業,回國之後,也想有所作爲。不過他卻處處面對排擠,那些傳統讀書人根本不把他當成學者,只是看成一個工匠而已。
就那大學專業設置來說,文史哲佔據了絕對優勢,能夠加上法律,醫學,新聞學之類的就算是綜合性大學了,至於發展工業急需的採礦、冶金、機械、電子、化學等等專業都被嚴重忽視了。
甚至有些學者主張將這些學科都放到專科學校,在他們看來大學和以往的國子監差不過,應該用來培養預備官員,就算不能當官,也要當一個吟風弄月的文人,總之是不能成爲和工匠打交道的泥腿子,那樣只會辱沒斯文。
別的教授都住在專門的別墅,鄺榮光卻被安置在了這個不起眼的大院,待遇的差別也很說明問題
現在張廷蘭站出來給理工科說話,讓他覺得無比親切,原本他還是處於王永江的情面,才願意見張廷蘭,現在一見之下,鄺榮光又有了雄心,迫切想和張廷蘭好好聊一聊。
“諸位同學們,張先生講了這麼多,大家都好好思考一下吧,不要辜負了張先生的一番心意!”鄺榮光將戀戀不捨的學生打發走了,院子之中只剩下巴玉藻,辜鴻銘,還有張廷蘭幾個人。
鄺榮光拉着張廷蘭的手,親切的將他請到了屋中,大家都坐了下來。鄺榮光笑着說道:“廷蘭,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楊述慶何等能言善辯,都不是你的對手。”
“鄺先生,說實話我不願意招惹這些人,只是他們胡說八道,又眼高於頂,瞧不起理工科,實在是讓人討厭啊!”
“討厭歸討厭,你以後可要有麻煩了!”辜鴻銘笑着說道:“別看你現在把楊述慶問得沒話了,但是你要知道他們可不是一個人,很快就會羅織一大堆的罪名,然後呼朋喚友,在報紙上把你徹底搞臭,這幫人都是屬狗的。”
“哎,隨便吧,反正我過幾天就回奉天,他們總不能跑到奉天去罵我吧。”
張廷蘭並不願意和這幫文人過早的發生爭執,但是奉天大規模建設在即,兩種觀念必定發生碰撞,索性就早點捅破,也好試探出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鄺先生,我這次前來拜見,就是希望您能到奉天,我準備籌建一批工礦企業,張作霖師長也極爲支持。不過我們都是門外漢,空有想法,而無法落實,所以找到了您。”
鄺榮光想了想,然後說道:“本來我是不想折騰的,不過沖着廷蘭今天的這番見解,我就知道你是真正能爲國家做事的人,去奉天,我也能一展拳腳,我馬上就準備過去!”
“張兄,其實我也有心去奉天,只是學業還沒有完成,一時不知如何取捨啊!”巴玉藻早就感受到了國內對理工科的排斥,好不容易遇到張廷蘭這麼一個頭腦清醒的,能這麼看重理工科,而且又聽到張作霖也願意支持辦工廠,巴玉藻也動了心思。
“巴兄,你有心去奉天我自然是歡迎,不過你既然學業沒有完成,就應該先完成學業,咱們的高級人才本來就不多,你該珍惜這個學習的機會。你放心奉天的大門隨時向你開放,另外我向保證,只要你學成歸來,我就給你準備一百萬元的科研經費。”
張廷蘭一開口就許諾了百萬經費,巴玉藻眼睛都有些放光了,想要搞科研,就要拿錢砸,不過中國政府的情況他也清楚,就算是北洋政府,能拿出十幾萬投資科研就不錯了,絕對,沒有這麼大的手筆,因此他十分興奮。
“張兄,咱們可說定了,你不能反悔!”
“放心吧,廷蘭哥闊着呢,只會更多,不會少了!”張學良也在一邊插話了:“廷蘭哥剛剛和朱爾典談了一個合作協議,第一筆訂單就有五十萬英鎊啊,以後只會更多!”
晚宴的事情只有參加的上層人物知道,鄺榮光他們一聽說,頓時也來了興趣,張廷蘭也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情況,鄺榮光和巴玉藻都仔細聽着,他們再一次瞭解了張廷蘭賺錢的本事,如果跟着他,只怕永遠不用爲經費發愁了。
一旁的辜鴻銘都頻頻點頭:“廷蘭,洋人的錢賺的越多越好,如果你不缺錢,我建議你多培養一些人才,發展工業都離不開。”
“沒錯,我也想找機會向海外派遣留學生,只是打通關節需要時間,還要找到合適的學生才行!”
現在派遣留學生可沒有後世那麼容易,要和外國政府打好招呼,還要對這些學生進行有效的管理,不然中外差距太大,他要是學成不會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麼!
“張兄,要不你安排幾個人和我一起去美國吧!”巴玉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這次回國,發現咱們在工業上幾乎是一片空白,想找個打下手的都沒有,我這幾天擺弄東西都要自己來。要是可以,你安排幾個人給我,我平時儘可能的教給他們技術,然後送去工廠培訓,回來之後,當個技工不成問題,也能配合我工作,節省培養的時間!”
巴玉藻可是真正清楚中西方的差距,在歐洲隨隨便便就能找到配件工廠,就能招募到合適的工人,而中國則是什麼都要靠進口,這麼薄弱的基礎,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開。
張廷蘭聽到他的提議之後,眼前突然一亮,巴玉藻提醒了自己,以往張廷蘭總想着派遣留學生,進入大學深造,但是他現在才發現,中國最缺的其實是中下層技術工人,這些技工就好像工業的地基一般,沒有他們的支撐,再高端的東西也無法變成實實在在的工業品。
“巴兄,你的提議非常好,我專門設立一個海外學習基金,既資助那些有心報國的理工科大學生,也資助那些想要到西方工廠學習技術的工人。暫時定爲五十萬,只要需要,可以隨時增加,你也幫我留心一下,海外華人青年要是有心回國效力的,也可以納入資助範圍,總之奉天需要一切與工業有關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