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滿清開始,中國的政治人物就習慣了抱殘守缺,北洋集團也從滿清的官僚身上繼承了這個基因,對於洋人有着從骨子深處涌出來的恐懼感,這種恐懼甚至是沒有來由的。
曹錕和徐世昌一聽吳佩孚主動請戰,他們本能感到了不妙,曹錕急忙說道:“子玉,你要請什麼戰,難道是和奉軍一起作戰不成?”
吳佩孚點了點頭:“大帥,張拙言從嶄露頭角開始,就一直奉行強硬路線,力爭主權,我最初還有些想不通,攘外必先安內,像奉軍那麼走鋼絲繩,實在是太冒險了。可是我現在看出了一點端倪,中國人被欺負了近百年,最需要的就是強有力的人物保護他們。從收復中東路開始,到海蘭泡,到六十四屯,到外蒙古,再到外東北,如果真讓奉軍把北方邊患都解決了,到時候不用他們來打,我們就要滾出北京城啊!”
吳佩孚的確不簡單,攘外必先安內,這是一個看起來非常理想的辦法,內部安定了,集中力量,再去和列強周旋。但是這其中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列強會不會允許你集中力量!要知道一個四分五裂,任人魚肉的中國,纔是最符合西方利益的。
攘外和安內其實是一體兩面,想安內,就要有排出外患的本錢,要是不清除列強在華利益,他們就會不斷的扶持代理人,國內又怎麼能安定!
而有了攘外的本錢,國內統一又會順理成章,連最大的敵人都阻止不了,一些小蝦米又有什麼作用呢!想真正統一中國,就必須同列強拼一把。這在歷史上已經徹底證明了,當聯合國軍被擋在了三八線之外的時候,中國才徹底安定下來。
這就是不可改變的宿命,吳佩孚已經開始明白張廷蘭爲什麼和俄國人死拼了,因此他也有了參戰的想法。
“身爲中央政府。在維護國家主權的時候,我們已經落後於奉軍,要是還不能採取果斷措施,出兵助戰,天下的老百姓會怎麼看我們,誰能承受民心盡失的結果啊!”吳佩孚痛心疾首的說道。
曹錕和徐世昌卻是面面相覷。十分的爲難,半晌曹錕才說道:“子玉,維護國家主權,是軍人的使命,可是我們現在要弄清楚一點,和俄國人拼命。究竟能不能勝利,如果失敗了,又會割地賠款,到時候我們更是威風掃地,只怕連滿清都不如!”
“沒錯,其實還有另一個難題。”徐世昌也說道:“對俄作戰是奉軍主導的,如果我們派兵過去。肯定要處於從屬地位,假使張廷蘭居心不良,把我們當成了炮灰,讓北洋精銳都拼光了,我們又該如何!”
吳佩孚一聽曹錕和徐世昌的擔憂,也有道理,但是這種想法本身就落了下乘,國家主權之爭,是不得不戰的事情,不管輸贏。都要死戰到底,派系得失必須放在一邊。
可是吳佩孚雖然有這個想法,但是他也不能下定決心,因此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大總統。大帥,我們不妨把事情分開,先以政府的名義宣佈廢約,並且爲奉軍提供一切可能的幫助。我率領一個聯絡團過去,和張廷蘭協商出兵事宜,同時也是觀察一下戰場的情況,最後在做出決斷。”
曹錕一聽,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他垂頭喪氣的說道:“夾在了列強和民意之間,本來就是風箱裡的耗子,兩頭受氣。現在又多了一個能折騰的張廷蘭,可讓人怎麼活啊!”
吳佩孚也顧不上曹錕的自怨自艾,急急忙忙帶着親信北上,前去面見張廷蘭。而此時的張廷蘭正在滿洲里坐鎮,不算寬大的辦公室裡頭,各種人員往來不斷,前線的戰報,後方的情況,國際的局勢,方方面面,全都要照顧到。
作爲一場大戰的統帥,張廷蘭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有楊宇霆和蔣百里兩大助手,再加上大量的參謀人員,大家共同努力,張廷蘭每天睡眠時間也只有三四個小時。桌面上總是放着熱騰騰的儼茶,全靠這個提起精神。
“拙言,有好消息了!”蔣方震拿着一份電報,送到了張廷蘭的面前,他笑着說道:“馬占山和鍾俊峰他們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消滅了三千多俄國騎兵,正準備打回克穆齊克旗。這下子不只咱們的西線安穩了,還在俄國人的腹部頂上了一把刀,實在是功勞不小啊。”
張廷蘭一聽,也急忙把電報拿在了手中,仔細看了一遍,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很好,告訴馬占山和鍾俊峰,繼續發揮騎兵的優勢,要靈活作戰,不管是境內,還是境外,哪裡有俄國人,哪裡的俄國人容易對付,就打哪裡。爭取把唐努烏梁海一帶變成大泥潭,俄國人把腳伸進來,就別想再拔出去,活活拖垮他們!”
中俄之間的戰鬥就是從唐努烏梁海被襲擊而展開的,當時俄國人搞了調虎離山的把戲,想要快速佔領唐努烏梁海,把戰線南移,保護鐵路安全。同時也是想把奉軍吸引過來,減緩遠東方向的壓力。
這是奉軍根本沒有上當,直接將主要兵力都押在了遠東,對俄國人的方向發動了超乎想象的猛攻,遠東一下子成了主戰場。
不過就算是如此,唐努烏梁海乃至外蒙的戰鬥依舊十分慘烈,比起遠東方面一點不差。鍾俊峰帶着手下人再度出現在了克穆齊克的外圍,遠處是一片霧氣瀰漫的蒙古包,就在十幾天前,他們和俄國人正式開啓了這場戰鬥。
當時的戰況還歷歷在目,俄軍趁亂偷襲了克穆齊克,嚴式超率領着負責守衛的奉軍,展開了艱苦的反擊。
夜色之中炮聲隆隆,小小的土城之中到處都是火光,房屋和蒙古包都不斷被吞噬掉,防禦工事也都被摧毀大半,到處都是殘破的景象。
俄國人像是潮水一般,怎麼都殺不乾淨,在炮火的掩護之下,他們的步兵猛攻正面,騎兵從兩翼突襲,佔有絕對兵力優勢的俄國人像是瘋了一樣,密集的人海讓所有人都感到了心驚肉跳。
嚴式超雖然是文官出身,但是處理一段時間邊務之後,也被逼成了文武雙全,他指揮着士兵,沉着應戰,利用殘破的城牆作爲掩體,和俄國人拼命戰鬥。
“快,投手榴彈!”
轟轟轟……爆炸接連在俄國士兵之中發生,每一團火光發出,就有幾個俄國人被炸得四分五裂,他們哀嚎着,痛叫着。可是後續的俄國人恍若未聞,還是邁着大步,踏着前面人員的屍體,衝了過來,似乎都沒有止境。
隨着戰鬥的進行,嚴式超的心裡頭也越來越涼,他們殺死一個俄國人,就會有兩個,甚至三個補充上來,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殺戮也變得更加殘酷,奉軍的士兵也不斷倒下去。
俄國人終於突入了奉軍的陣地之中,雙方都毫不猶疑的揮動起了刺刀,冰冷的刀鋒惡狠狠的向對方刺過去。戰壕之中的俄國人越來越多,甚至一個奉軍戰士要對付兩三個俄國人。
面對這些人高馬大的傢伙,士兵們並沒有多少畏懼,全都拼盡了全力,手槍子彈打沒了,就用刺刀,刺刀折斷就用手,用腳,甚至用牙齒,戰場上變得越來越血腥,雙方的士兵緊緊的抱在一起,掐住對方的脖子,像野獸一樣,互相撕咬對方的咽喉要害。
有的傷員毅然拉響了手榴彈,和俄國人同歸於盡,奉軍的頑強已經超出了俄國人的想象,這根本不是東亞病夫,當年日俄戰爭之中,日本人也不過如此。
嚴式超也親自擊斃了兩個俄國士兵,但是他卻發現兩翼已經被俄國人突破,洶涌的人流從三個方面壓了過來,所有奉軍都有被包圍的危險。
“長官,手榴彈沒有了!”
嚴式超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心也徹底涼了,從戰鬥開始,他們已經和俄國人拼了大半天,還完整無缺的士兵已經不足三百人了,還有兩百多名傷員,其他的士兵都已經戰死了。
現在軍火又告急了,他們恐怕只有死路一條。嚴式超雙眼灌血,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風度,他大聲的喊道:“弟兄們,捨身報國的時候到了,和俄國人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其他士兵也跟着發出了驚天的怒吼之聲,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俄國人的攻擊隊伍出現了一絲混亂,嚴式超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突然有通訊兵跑了過來。
“長官,是鍾團長帶着弟兄們殺回來了,他正在襲擊俄國人的後路,讓我們快速撤出城中,他會和我們會和!”
“放棄克穆齊克?”嚴式超把眼睛瞪得老大:“你沒有搞錯吧,怎麼能讓俄國人佔領咱們的土地麼?”
“長官,沒有錯誤,這是統帥部親自下達的命令,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要用靈活機動的戰術,將俄國人徹底拖住,化被動爲主動!”
嚴式超聽到這裡,也終於明白上頭的意圖,趁着俄國人混亂的時候,帶領着士兵毅然撤走。
俄國人在付出了大量傷亡之後,終於佔領了克穆齊克,但是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個空前的挑戰,從唐努烏梁海,一直延伸到遠東,漫漫萬里的戰線之上,到處都是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