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收復了中東路之後,奉天大帥府一直都喜氣洋洋,出來進去的人臉上都帶着笑意,就連那些底層的傭人也是如此,大帥這些天心情出奇的好,賞了不少東西,比起過年還要大方,顯然是讓所有人都沾沾喜氣。
可是今天喜悅的氣氛就消失了,奉軍的衆位大員齊集老虎廳,老張的臉色也異常難看,不住的抽着菸袋,大廳之中煙氣瀰漫,透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小鬼子弄出了一個證人,指責咱們主動挑釁,你們看該怎麼辦吧?”
其他人臉色也十分陰沉,找不出好辦法來,日本人突然搞了新聞發佈會,推出了一個俄國的軍官瓦西里,這傢伙原來是霍爾瓦特手下的,負責守衛哈爾濱到齊齊哈爾之間的路段,他突然跳了出來,指出戰火是奉軍主動挑起的,所謂多數黨作亂也是一個託詞,是奉軍爲了陰謀奪取中東路,編織的一個謊言。
如果光是這個消息,還不至於讓奉天上下大驚失色,現在中東路已經落在了奉軍的手裡,無非就是打口水官司而已。但是日本人接下來的表態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赤尻正助宣稱奉軍陰謀攻擊俄軍,作爲俄國的盟友,日本有義務採取軍事行動,保護俄國的權利。
明眼人誰都清楚,盟友情誼是假,想要趁機強搶中東路是真,日本人對東北早就野心膨脹了,想要擴大勢力範圍,現在日本人打着同盟的旗號,就是要把手伸到整個東北。
面對這種局面,奉軍究竟該怎麼應對,如果日本軍隊真的採取了軍事行動,奉軍到底該不該和日本人開戰,開戰能不能贏,一連串的問題都擺在了奉軍高層的面前,大傢伙都不能不好好權衡。
“媽的。那個瓦西里究竟是怎麼回事,俄國的軍官不是都被殺死了麼,他難道是從地縫裡頭蹦出來的不成麼?”
張景惠在一旁連聲的抱怨,參謀長朱慶瀾苦笑着說道:“我已經調查了,問題出在了英順的身上,這個傢伙負責攻擊解決齊齊哈爾和哈爾濱之間的俄軍,結果英順抓到了這個瓦西里之後。並沒有殺死,而是窩藏起來了。”
“他爲什麼這麼做,難道想害死奉軍不成麼?”
“他是滿人,和咱們根本就不是一條心,我想英順是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吧,手裡頭有一個俄國軍官。一旦俄軍殺來,他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奉軍出了內鬼,英順暗中窩藏了瓦西里,等到日本人聯繫上他的時候,英順就偷偷把人交給了日本方面,這也是吳俊升剛剛送來的消息。
張作霖臉色陰沉得像鍋底一樣,在牙縫裡面吐出了幾個字:“滿清餘孽。一個不留!”
老張已經徹底動了殺心,不只是英順,還有巴英額和畢桂芳兩個人,他們都是滿人,不管給他們多少信任,這些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不可能和奉軍一心一意,對於這種人絕對不能姑息養奸。
除了對他們不滿之外。老張對吳俊升也有了想法,雖然中東路是張廷蘭指揮的,但是事情出在了黑龍江的地段,作爲黑龍江的督軍,吳俊升難辭其咎,連手下的軍官都約束不住,實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大帥。英順,巴英額等人絕對不能留,但是火燒眉毛,先顧眼前吧。咱們還是該想想怎麼應對日本人可能的軍事行動吧。如果日本人真要是出兵,該不該和他們硬碰硬啊?”孫烈臣頭腦還是很清醒的,追究責任是必須的,但是還算不上最緊要的任務,還是該討論一下怎麼闖過眼前的一關。
“大帥,如果是一個列強,咱們還能拼一拼,可是現在北有俄國,南有日本,要是兩國一同發難,咱們的處境堪憂啊!”張景惠有些擔憂的說道。
此時不只是張景惠,其他人也都是這個想法,畢竟張廷蘭指揮着護路軍打敗了俄國人,已經遠遠超出了大家的估計,可是在場的人也清楚,奉軍可沒有兩個張廷蘭,而且蒸蒸日上的日本人也不是國家亂成一鍋粥的俄國可比。
一旦日本人決心動武,奉軍的處境絕對堪憂,衆人面面相覷,都拿不出什麼好主意,老張的腦筋也在急速的旋轉,中東路絕對不能讓,讓了奉軍就徹底完了,但是日本人的武力威脅又是實實在在,就擺在眼前。
老張現在也空前爲難,另外一貫鬼主意最多的張廷蘭沒在身邊,其他人對國際上的事情一點不清楚,對列強又有根深蒂固的恐懼,日本人一張牙舞爪,他們就有點承受不住了。
正在老張思前想後,沒有主意的時候,楊宇霆從吉林趕了過來,一路上他也是風塵僕僕,本來他要向張作霖彙報中東路的情況,但是剛下了火車,就得到了消息,日本人已經威脅奉天,準備動武了。
楊宇霆當即來到了大帥府,他趕到之後,老張也鬆了一口氣,楊宇霆本身就足智多謀,而且他某種程度上,還代表着張廷蘭,現在楊宇霆趕了過來,說不定就有主意了。
“鄰葛,日本人把槍口對準了咱們的腦袋,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大帥,我正是爲了這個事情來的,我認爲咱們現在應該做三手準備,第一堅決否認瓦西里的指責。別看日本人抓到了一個證人,但是在開戰的時候,他並不在哈爾濱,他的證詞只能說明他控制的範圍之內沒有多數黨作亂,別的地方他管不到,我們必須要向媒體作出駁斥!”
楊宇霆說了第一點,在場的人就頻頻點頭,這話的確在理,不能讓日本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奉軍也要爭取輿論的主動權。
“第二點能戰方能和,中東路寄託着奉軍的未來,不把鐵路控制在自己的手裡,遲早都是死路一條,因此奉軍上下必須做好戰鬥準備,我們能擊敗俄國人,就一樣能收拾日本人。奉天的軍隊做好準備。把護路軍也調到哈爾濱放心,只要開戰,咱們就搶奪奉天到長春之間的鐵路,讓奉軍的聯繫通暢起來,進攻退守,都會容易很多!”
其實早在對中東路下手之初,張廷蘭就和楊宇霆商量過很多次應對各種局面的辦法。其中就包括了日本人出兵的情況,張廷蘭就提出要率先搶奪鐵路,別看日本人張牙舞爪,他們在中東路沿線駐軍只有一萬多人而已。
況且這些人又分散佈置,奉軍能消滅俄國人,一樣能解決日本人。至少這個態度要展現出來,打仗講究的就是先聲奪人,不能行動還沒開始,就自己嚇唬自己,日本人很強,但是他們也不是沒有弱點,只要打蛇七寸。就有克敵制勝的希望。
楊宇霆說的這兩點,正和老張的心意,張作霖頻頻點頭,然後問道:“鄰葛,那你說第三手是什麼?”
“大帥,前兩手都是尋常的策略。”楊宇霆笑着說道:“關鍵就在第三手上面,日本人打着幫助俄國盟友的旗號,來興師問罪。如果俄國人不承認,日本人也就失去了藉口,這就是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的奧妙!”
楊宇霆說完之後,在座的衆人全都恍然大悟,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可是轉念一想。大家又有些疑惑,俄國人可是被奉軍胖揍了一頓,他們還能替奉軍說話麼,天底下還有這種賤骨頭麼?
大家全都搖頭不信。張作霖也是如此,忍不住說道:“鄰葛,這個想法雖好,但是俄國人不會同意吧!”
“大帥,要想做這種事情,就要看拙言的本事了。”
一提到張廷蘭,在場的衆人又不由得產生了一絲希望,張廷蘭已經帶給大家太多的奇蹟了,而且搶回中東路也是他的主意,張廷蘭就應該有全套的應對策略,說不定真能完成這個不可思議的任務。
“大帥,拙言給我發過電報,分析了幾個列強的鬼心思,俄國人不甘心失去中東路,日本人是想取代俄國,把鐵路都納入他們的控制之內,而英國又不忍看到日本勢力膨脹,所以提出協約國共管。看似列強聯手施壓,但是他們各懷鬼胎,互相之間的提防甚至比我們還嚴重。”
“鄰葛的意思是要以夷制夷麼?”孫烈臣笑着問道。
“沒錯,只要讓俄國人明白,由我們控制中東路,比起日本人控制要好,他們就不會給日本人幫忙。”
以夷制夷是晚清還著名的一個口號,李鴻章等清末名臣都是按照這個觀念辦外交,不過還是敗多勝少,追究其中的原因,並不是方針錯了,而是操作的時候有問題,一方面沒有摸清楚列強的訴求,沒有擊中要害,所以這個方針失效了。
另一方面就是實力太弱小了,根本得不到尊重,沒有人願意爲一塊予取予求的肥肉火中取栗,而現在張廷蘭已經摸準了列強的脈門,又通過戰爭證明了奉軍的實力,也有擁有了撬動時局的本錢了。
老張接受了楊宇霆的建議,整個東三省隨即動了起來,一面發表聲明,堅決否認日本人的指控,另外老張又把軍隊都調動了起來。
孫烈臣率領的二十七師作爲奉軍最強大的一支部隊,直接前出,囤積在了奉天和旅大之間的鐵路線上面,防備的是旅順方向的日軍。重新組建起來的二十八師則是兵鋒直指奉天的滿鐵附屬地,在開戰的第一時間,就把日本人頂在奉天脖子上的匕首解決掉,然後再揮兵北上,將奉天和長春之間的鐵路線拿到手。
另外東邊道的守備師,京奉鐵路沿線的駐軍,洮南的騎兵部隊,統統都調動了起來,擺出了一份和日本人決戰的架勢。
除了軍隊動員之外,東三省的民衆也都被調動了起來,奉天的民衆都很清楚,大傢伙能有現在的好日子,全是奉軍扛住了日本人的壓力,不斷推行新政的結果,如果奉軍倒了,大家也都完了,面對這個生死關頭,奉天的百姓毫不猶豫的站在了奉軍一邊。
城中組建了馬車隊,醫療隊,運輸隊,爲奉軍提供後勤支援,而各地農場的民兵也都行動起來,加緊操練,隨時準備投入到戰鬥之中,去年農場正好豐收,擁有大量的糧食,現在全都被集中起來。
除了奉天之外,吉林黑龍江兩省也行動起來,實際上廣袤的黑土地上面,就在進行一場戰爭總動員,矛頭所指就是日本人的侵略恫嚇。
東三省到處都是民衆踊躍參軍,到處都是捐款捐物的場景,兵工廠也晝夜不停,不斷的生產軍火物資,赤尻正助看到了這個場景,也是嚇了一大跳,根本沒有料到奉軍的組織能力竟然這麼強,居然能讓萬民一心,衆志成城,日本人也是始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