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憑什麼在這裡打人!”
“哪個小兔崽子敢管老子!”這個傢伙一擡頭,就看到了張廷蘭,只見他身上穿着齊整的軍裝,一看肩章,還是上校,後面又跟着幾個荷槍實彈的警衛,這傢伙頓時就感到手腳發麻,這年頭最惹不起的就是當兵的。
他急忙跑了幾步,到了張廷蘭的近前:“長官,小的有眼無珠,沒有看到您,您老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當個屁放了吧!”
“哼,有眼無珠不要緊,就怕連良心都沒有了!”張廷蘭面色陰沉的說道:“誰給你的權力在大門口吊起來打人,還不趕快給我放下來!”
“是!”這傢伙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將被吊起來的工人放了下來,這個時候張廷蘭他們也看清楚了這個工人,他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骨瘦如柴,裸露的胳膊上都是鞭痕,新傷壓着舊傷,臥在地上,一動不動。
張廷蘭讓兩個警衛去檢查一下少年的傷勢,然後他冷冷的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對一個孩子也下得去手?”
“長官,您老千萬不要誤會啊,別看這傢伙年紀小,但是卻狡猾着呢,做工的時候偷奸耍滑,要是不好好教訓,其他工人都被他帶壞了,小的就不好管理了!”
“教訓也不能把人往死裡打啊!”熊夢遠比較熱心腸,這時候已經過去,把那個少年抱了起來,這個少年遠比想象的還要瘦弱,身體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分量。這要多狠的心腸才能對這樣一個半大孩子,下這麼重的毒手。
“這位少爺,我這都已經手下留情了。他父母把孩子交給我,就已經把生死交到我的手上了,他不好好幹活,打死了那是活該,我就吃這碗飯的!”
“你的飯碗沒了!”張廷蘭冷冷的甩下了一句話之後,直接就向機器局裡面走去,其他幾個人也都跟在後面。鄺榮光說道:“拙言,那個傢伙就是俗稱把頭,負責監督工人幹活,要是稍微有些怠慢。他們非打即罵,有些手上還沾着人命。”
張廷蘭點點頭,對於這些行會的把頭也有所耳聞,目前工廠管理理念極爲落後,完全指着一幫把頭。包工頭來管理。這些人基本上都是黑幫惡霸出身,他們把工人當成了會說話的牲口。採取強迫式的勞動。狠狠壓榨工人的血汗錢。
因此工人處境極爲艱難,更爲倒黴的是一些學徒工,他們的生死甚至都不在自己的手上,稍微有點錯誤,非打即罵,而且就算被打死了。那些工頭師傅也沒有什麼責任,只能怪自己倒黴。
“鄺先生,在完全強迫之下,怎麼能生產出質量優良的東西。這些把頭就是工廠的毒瘤,必須清除乾淨,要引入新的管理模式,激發工人的勞動熱情!”
“張先生說得太有道理了!”陳啓銘也在一邊說道:“西方企業最初也有這樣的工頭,不過這些年早就摒棄了,改成了計件工資的制度,幹多得就賺得多,乾的少賺得就少。”
“激勵比懲罰更有效果,就從奉天機器局開始,走出改變的第一步。”張廷蘭來到了機器局,已經驚動了裡面的人,負責奉天機器局的劉同光慌忙跑了出來。
一見到張廷蘭,急忙笑着說道:“張團長,您大駕光臨,怎麼不提前知會一聲,我好迎接您啊!”
劉同光滿臉都是笑意,這傢伙早就聽說了張廷蘭是張作霖眼前的大紅人,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這可是得罪不起的任務。
“劉總辦,張都督下達的命令你接到了麼?”
“接到了,接到了,正等着您過來,拿主意呢!”
張廷蘭點點頭,然後說道:“奉天機器局要進行徹底的改革,分離出一個專門的造幣廠,造幣廠直接歸軍方管理,你們就不要插手了。另外剩下的機器和員工重新整頓一下,組成奉天兵工廠,以後專門負責生產和維修軍火!”
奉天機器局從滿清開始就負責製造大洋和銅圓,張廷蘭認爲鑄幣工作應該和軍工分開,因此他把官銀號的印刷紙幣的工作和機器局製造大洋的職能統一到一起,設立專門的奉天鑄幣廠,直接採用軍事化管理。
至於剩下的機器和工人則專職生產軍火,這個方案早就得到了張作霖的支持,已經勢在必行。不過劉同光聽到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尷尬了,誰都知道這種改革就是一次重新洗牌,利益也將重新分派,自己這個工廠總辦該何去何從啊!
張廷蘭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不過絲毫沒有在乎,兵工廠是奉系軍閥的命根子,必須抓好,就算得罪再多的人也值得。張作霖同樣知道兵工廠的重要,因此才特意讓張廷蘭出馬,把兵工廠的框架搭建起來。
這些天張廷蘭也在醞釀如何改革,如何讓兵工廠儘快發揮作用,給奉軍提供源源不斷的軍火物資。現在手頭有了可用的人才,張廷蘭立刻決定要大刀闊斧改革,把工廠弄起來。
而且從美國訂購的機器也快要運到奉天了,很快這裡就要爲美國人生產槍托和子彈夾,不把生產工作理順了,什麼事情也辦不成。
“劉總辦,你去把所有工人都叫過來,我有話和他們說。”
劉同光也不敢不聽,很快大院之中就站滿了人,一共有七八十號,黑壓壓的站滿了整個院子,這些工人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變化,只是戰戰兢兢的站在院子中。
張廷蘭先讓熊夢遠將那個少年工人放在了大家的面前,有幾個認識這個孩子的,一見他被打成這樣,都有些心痛,大多數已經習以爲常,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常見了,又有誰沒捱過打呢。
“各位,我來到的時候。就看到把他吊在大門口,狠命的抽打,今天就在大家的面前,把事情說清楚,看看究竟誰有道理!”
那個工頭這時候也感到了不妙,兩腿不住的顫抖,勉強說道:“小人多少年來,就盡心盡力,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懲罰他們也是多年的規矩。小人自問沒做錯什麼啊!”
那個小工人此時也緩醒過來,勉強掙扎着說道:“長官,我一定好好工作,您千萬別趕我走,我家裡頭還有弟弟妹妹要照顧呢!”
“你別害怕。慢慢把事情說清楚。”鄺榮光年紀比較大,和年輕人打交道也比較有經驗。語氣溫和的問着話。
“老先生。我叫小春兒,我這不是做工不努力,就是這兩天加工槍托,要打磨硬木,我吃不飽,就沒有力氣。完不成規定的數量,就要經常捱打。”
張廷蘭從美國人手中弄來了做槍托的工作,雖然美國的機器還沒有完全運到,但是爲了讓他們熟悉一下工序。也提前開始生產槍托了。
“年紀輕輕的,捱餓捱餓可不行啊,你的工錢都哪裡去了,難道不夠買吃的麼?”
小春兒被問到了酸楚的地方,眼眶之中有淚水滾動,低聲說道:“老先生,我是學徒工,工錢只有人家的一半,還要交給孫工頭一半,剩下點錢還要給家裡頭送點,不然家裡人就都餓死了!”
聽到這裡大傢伙也都弄明白怎麼回事了,張廷蘭掃了一眼在場的衆人:“大家都聽見了吧,我相信小春兒的情況並不少見,大傢伙賣力的工作,大半工錢都要落到這些工頭的手中,自己卻連家人都養活不了。或許就如這位孫工頭說的,這些年來都是這樣。不過我要告訴大家,這很不合理,你們付出勞動,就要獲得足夠的報酬,至少讓你們吃得飽,穿得暖,家裡人也不用忍飢挨餓!”
說別的東西都是空的,最能打動這些工人的就是實實在在的利益,因此大家都把耳朵豎了起來,仔細聽着張廷蘭的話。
“機器局馬上要改組成奉天兵工廠,負責維修槍支,生產武器彈藥。新的工廠的管理模式也要改變,以後不會有壓榨大家的工頭了,你們工錢都會提高,而且我會在銀行之中給你們安排專門的賬戶,你們可以直接去銀行取工錢,不用擔心任何人會剋扣!”
張廷蘭幾句話說完之後,大傢伙都沸騰起來,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啊,因此大家都議論紛紛。一旁的劉同光臉色越來越差,咳嗽了一聲說道:“張團長,我說句不恰當的話,您可不能光顧着當好人,做善事啊,要是這麼辦了,這些工人誰還努力幹活啊,到時候任務完成不了,誰都沒法交代啊!”
“劉總辦,你放心吧,以後我們的工錢會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基本工資,一部分是獎金,大家只要完成規定的數量,就可以拿到基本工資。至於獎金則要看大家的本事,你們完成的數量越多,質量越好,拿到的獎金就越多,簡單的說,就是多勞多得。如果有人連基本的數目也完成不了,只要達到三個月,就直接開除,我相信兵工廠的工錢會讓無數人垂涎三尺的,你們不努力,外人就會搶了你們的飯碗!”
熊夢遠和陳啓銘都在仔細聽着,他們很熟悉西方企業,採取了計件工資,多勞多得,完全靠勞動數量來決定,顯得有些不近人情。而張廷蘭將工資分成兩部分,基本工資和獎金,這樣既能夠保證一定程度的公平,又能促使工人努力工作,兩全其美。
管理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如何設計合適的管理制度,更是考驗着一個管理者的智慧,張廷蘭舉重若輕,將方案的分寸拿捏的很到位,他們頓時就對這個年輕人欽佩起來。
難怪鄺榮光會願意跑到奉天,跟着這樣一個人物,才能夠讓他們實現報國的理想。
張廷蘭接着說道:“很快我們要替美國生產步槍零件,在這之前,我們要制定出具體的管理考評辦法,還要擬定出工藝流程,大家都要辛苦一些。我先宣佈兩項決定,第一就是額外發放兩個月的工資,讓大家先解決一下家裡的困難。第二就是從今往後兵工廠提供免費午餐,大家可以隨便吃。”
張廷蘭宣佈了這兩項福利之後,在場的所有工人都歡呼起來,簡直比過年還高興,不過孫工頭等人臉都綠了,這也意味着他們永遠失去了吸血的機會。
新官上任三把火,張廷蘭一上來就宣佈了改革方案,提高了工人的待遇,一下子就把底層人的心拉攏住了,這樣一來劉同光之流的管理層就被孤立起來,想要換人也比較容易了。
張廷蘭隨後和鄺榮光等人又檢查了一下機器局的情況,他們越看心裡越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