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也並非鐵板一塊,其中有人支持利用宗社黨之類的勢力,有人則主張收買張作霖之類的地方實力派。只是老張的獨立性越來越強,而且還引入了歐美勢力,平衡日本,讓日本人感到了本能的驚恐,以軍部爲首的勢力開始決定支持宗社黨和革命黨,藉助袁世凱登基的時候,一舉拿下整個遼東半島,甚至把奉天都分裂出去。
原來日本人想着兩條腿一起走路,一面讓革命黨打起護國軍的大旗,反對袁世凱,一面宗社黨打起滿蒙獨立的旗號,恢復滿洲國,結果出師未捷,宗社黨這張牌徹底被打殘。更加要命的是奉軍藉助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對奉天農村勢力進行了洗牌。
日本也是一個即將完成工業化的國家,對於奉天農村疾風驟雨的變化的背後含義,十分清楚,如果任由奉軍這麼搞下去,他們就徹底站穩了腳跟,甚至有進行工業化的能力。
他們哪裡願意在眼皮子底下出現一支強大的奉軍啊,因此本莊繁堅決反對延遲行動,相反他們還要加快籌備,聚集更多的勢力,擁有更強大的戰鬥力。
“何桑,你現在的使命就是召集更多的士兵,奉天政府正在摧毀地主,他們的武裝要爭取過來,宗社黨的殘餘力量也要拉過來,要形成一個強大的聯盟。”
“顧問先生,您的指示我們應該照辦,只是要想大規模的收編部隊。就需要槍支彈藥,需要更多的軍費。要是不能解決,也沒人聽我們的啊。”
何天炯把手一攤,要求很簡單,就是讓日本人出錢出武器,本莊繁卻十分爲難,這次行動的最主要支持者就是軍部,政府方面卻表示反對,因此拿不到資金支持。本莊繁在地上轉了幾圈。
“何桑,你聯繫一下大倉喜八郎先生,讓他提供二百萬日元經費,我會聯繫關東軍,讓他們提供一批裝備。”
這個大倉喜八郎是日本大倉財閥的創始人,在日本軍隊的扶持下,攫取了在中國的採礦權。財力十分雄厚,而且也是侵華的急先鋒,日本在中國擴張的越多,他得到的好處就越大。
何天炯也見過大倉喜八郎幾次,知道大倉十分慷慨,因此欣然同意。本莊繁也要和關東軍聯繫。希望能從關東軍的軍火庫之中拿出一部分,甚至是把一些現役裝備拿出來,誰讓關東軍也極力支持這次行動呢。
日本人和革命黨的緊張籌備,都被張廷蘭派遣的偵查人員注意到了,在莊河周邊聚集的人數超過了兩三千人。而且還在快速增加之中,特別是最近有一些地主武裝被解散了。原本遊手好閒的懶漢無處可去,就都投奔到了莊河,使得革命黨的人數向滾雪球一樣擴大。
而且革命黨一直有一個很好的傳統,那就是和黑幫流氓往來密切,青紅幫哥老會都被視作革命的主力,到了關外也一樣,山賊土匪也大量的混入其中。
“拙言,你現在還能沉住氣,不盡快出兵莊河啊?”楊宇霆有些疑惑的問道:“讓那些雜碎聚集到一起,一舉剷除,我也同意,可是現在情況有些不受控制,他們人數越來越多,背後又有日本人支持,咱們畢竟只有一個團的人馬,我怕超出控制啊。”
“我也怕啊!”張廷蘭笑着說道:“這可怕也沒用啊,他們沒有大鬧起來,我們貿然出兵,這些人要是逃到了旅大,我們想消滅就困難了,因此我想了一個以毒攻毒的辦法,他們不是四處招人麼,我就讓他們招收的更順利一些。”
楊宇霆一時沒明白張廷蘭的意思,他皺着眉頭說道:“別打啞謎了,我是真有些害怕了。”
“鄰葛,說起來也容易,何天炯他們飢不擇食,什麼人都要,我們索性就派一些人,裝成土匪,加入進去。你想想,一幫烏合之衆,內部還有問題,你說他們能成氣候麼?”
楊宇霆這下子算是明白了張廷蘭的謀算,他忍不住把大拇指豎了起來,大笑道:“拙言,你這招真高啊,就算他們能招募再多的人,只要內部亂套了,就不打自破了,有多少人都沒用。”
派遣內奸是戰場上十分常見的辦法,況且何天炯等人爲了擴大勢力,對人員的需求到了飢不擇食的地步,什麼人都要,其中就隱藏了巨大的漏洞,正好給了張廷蘭可乘之機。
“拙言,你都派了誰過去啊?”
“就是那個新投靠的張賀年,我給他改了個名字,叫張海天,又挑選了二十幾個精明的士兵,化妝成了一夥土匪,前去投靠革命黨。”
“那小子一身匪氣,是天生當土匪的料,我看很合適,不過就派一夥有點單薄了,在多派一點人過去吧。”
張廷蘭和楊宇霆在商量的時候,張賀年已經帶着幾十個士兵進入了莊河境內,沒走出多遠,就遇到了一夥人,正好從另個岔路趕過來,雙方撞在了一起。
這夥人身上穿得花裡胡哨,有穿着老羊皮襖的,也有穿着破棉衣的,有兩個人最慘,身上裹着棉被,用麻繩捆着,看起來還有一絲和服的味道。
穿着五花八門,手中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有的拿着土槍,有的拿着大砍刀,紅纓槍之類的,看起來像是雜耍的對於像是土匪的。
領頭的小子三十來歲,瘦小枯乾,兩個黃眼珠滴溜亂轉,他們也早早的注意到了張賀年這些人,他們衣着齊整,手裡頭都拿着步槍,各個二十上下,看起來十分矯健,這個小子就打起了小心思。
“哥們,是去莊河發財麼,在下人送綽號黃狼,在遼南也有一號。這次帶着手下弟兄共襄盛舉,咱們同行如何?”
張賀年也不想瞎撞。能和其他土匪一同行動,還能掩飾他們的身份,因此說道:“黃狼兄,在下張海天,能遇到就是緣分,咱們還能互相照看一下。”
兩夥人合到了一處,隊伍擴大一倍多,黃狼一看張賀年這些人就和普通土匪不一樣。因此問道:“海天兄弟,你們原來是幹什麼的啊?”
“實不相瞞,我們其實是給慶王爺奕匡守衛岫巖的玉礦的,結果奉軍把玉礦全都沒收了,兄弟們都沒有了去處,聽說莊河在招人,就過來投靠。”
黃狼一聽。連忙點頭,怪不得人家這夥人這麼剽悍呢,原來是給王爺辦事的啊,那自然和烏合之衆不相同,黃狼還升起一絲敬畏之心。
“海天兄弟,就憑你們給王爺辦事。就證明都有兩下子,到了莊河之後,一定重用,至少也是一個連長。”
“借黃狼兄的吉言了,其實我們就是想弄點錢。然後到關內的花花世界享受去。”
“沒錯,誰願意拼命。誰就是孫子。這次奉軍幹得太不地道了,他們也都是綠林出身,結果現在飛上高枝兒,反過頭就瞧不起江湖人了。搞什麼民兵,地方上有了民兵巡邏,後面再有官兵壓陣,誰還敢搶劫客商啊,這江湖人還怎麼混下去啊。”
黃狼一路上都是抱怨,張賀年有一句沒一句的答應着,他們又走出一段,接連又遇到了兩夥人,他們一夥是地主豢養的打手,一夥是幫會的人。
大家都聚在了一起,足有二三百號,到了深入莊河境內之後,在路上就有負責站崗放哨的革命黨的人,這些天前來投靠的人也很多了,他們都輕車熟路,簡單的問了問之後,就把張賀年他們安排到了一個臨近縣城的鎮子之中。
這裡已經聚集了三百來號雜七雜八的士兵,全都吆五喝六的,好不熱鬧。張賀年在地主家趕車的時候,就經常和這類人打交道,因此很快就和這幫人打成了一片,他身手好,手底下的弟兄槍法都很驚人,結果還被推舉成了營長。
一連等了十來天,每天晚上都有人過來宣傳,基本上是第一撥人過來將推翻袁世凱,廢除帝制,恢復民國之類的云云。第二波人過來就說要搶回土地,把奉軍還有那幫膽大包天的泥腿子都弄死。第三波就是宗社黨的殘餘分子,他們則是要恢復滿清江山。
這還不算完,有時候日本人還過來,講什麼中日親善之類的鬼話,看得張賀年都十分好笑,這幫烏合之衆就把這些話都當成耳邊風,他們關心的是給自己多少好處,每天的錢糧能有多少,其他的全都是屁話。
張賀年也沒有閒着,利用這段時間,詳細的瞭解各種情況,他知道這樣的屯兵點一共有十來個,總兵力接近四千人,勢力不算小。
折騰了半個月,這天晚上,何天炯和顧人宜一同出現,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幾個日本人,搬運了大量的槍支過來,張賀年這個便宜營長組織着大家領槍支。
這些槍一部分是三十式步槍,還有不少老式單打一,每個人發一條槍,還給十元日本金票。
武器和錢都發放完畢之後,何天炯對着他們說道:“諸位弟兄們,蔡鍔將軍節節勝利,袁世凱就要完蛋了,我們也要行動起來,共同討袁。我宣佈奉天護國軍正式成立,現在馬上出發,攻擊莊河。”
一聲令下之後,這些烏合之衆都一起出發,每個人都舉着火把,離老遠一看,就好像火龍一般,走出了十幾裡之後,其他方向也陸續出現了同樣的火龍,大家都聚集到了一起,將莊河圍困起來。
革命黨鬧了這麼長時間,莊河內的官員早就知道了,現在一看他們終於發動了,這幫人早就跑得差不多了,何天炯和顧人宜親自指揮着這幫傢伙,衝進了城去。
這夥土匪哪有什麼紀律,進城之後,就瘋狂的開始搶掠,看見什麼好,就搶什麼,主要的店鋪,甚至是老百姓家裡都難以倖免。
對於手下人的爲非作歹,何天炯也沒有心思管了,他迫不及待的豎起了奉天護國軍的大旗,並且發表了討袁公告。
有了一個帶頭的,就不愁沒人跟隨,不只是革命黨,其他想渾水摸魚的傢伙也都蹦出來了。除了莊河之外,營口,海城,鳳城,丹東等地先後出現了護國軍的大旗,遼南大地風起雲涌。
身處風暴中心的張廷蘭反倒十分鎮定,沒有太大的急躁,他不緊不慢的調遣士兵,四處清剿那些造反作亂的傢伙,不過張廷蘭有意無意的都避開了莊河,任由革命黨在這裡胡鬧一般。
張廷蘭能穩坐釣魚,不代表其他人也如此平靜,北京的袁大皇帝聽說奉天也出現了革命黨之後,急得幾乎吐血,只有張作霖這麼一個忠臣了,偏偏他的治下還出了問題,這不是天絕洪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