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陌!
這位上人不知用什麼手段,殺死了原本的白皇洞主,曾與清原鬥過一場,但被清原打退,藉着那一身灰袍,才得以遁走,保全性命。
他受了傷,於是來到了坎凌鎮。
也正因爲受了傷,青牛便要給他準備更多的童男童女,用以招待。而傷他的是清原,於是,這也就成了清原的一分微末的因果。
因果之事,虛無縹緲,玄奧難言,可謂是十分虛幻,既可說是有,也可說是無。
若在平常時候,這點所謂淺薄因果,或可忽略不計,但當世正值封神,對於因果之重,比以往任何時代,都更爲沉重。並且,清原自身已經到了觸及上人境的地步,肉身將要越過人身的極限,真氣將要化作法力,而魂魄也將凝成陰神。
到了這個境地,這場所謂的因果,若是不予理會,心中有愧,就會成爲心障。有了心障,單是魂魄凝就陰神這一關,便不甚好過了。
恆陌雖是上人,但是散人出身,只怕連他也未有意識到因果二字,但清原出身不同,知曉恆陌此舉,實則是無意間,給他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桎梏枷鎖,阻礙了清原踏破上人境的道路。
“恆陌。”清原遙遙看着那個並不算熟悉,也談不上仇怨的上人,神色冰冷,過了許久,才道了一聲:“你終於現身了。”
恆陌笑道:“如何不敢?”
他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看似輕鬆,實則心中不免還是凝重的。
原以爲引來了這年輕人,到了這坎凌地界,憑藉這老牛四重天巔峰的道行,足以輕易將之打殺。
卻未有想到,在白堪山時,自己都認爲可以順手抹殺的這個三重天的後輩,不但本領遠勝於自身,竟也能夠與這頭青牛爭鋒,且還佔得了便宜。
想到這裡,他再想白堪山時那場鬥法,自身得以逃得性命,不禁暗道僥倖,心有餘悸。
清原嘆了聲,道:“其實你這所謂借刀殺人的計謀,可算是十分粗淺,也就只能欺瞞一下這些腦袋不太靈光的老牛了。”
青牛聞言,毛髮微鼓,眼眸中的神色,愈發陰沉。
恆陌瞳孔微縮,然而臉色不變,說道:“什麼借刀殺人,莫名其妙。”
“你逃來坎凌鎮,投了青牛,但多半是交情還不夠深厚,因此不能說服青牛,前去白堪山殺我。於是你只得用些心機,放走蘇相,讓他去尋我幫手。”
清原說道:“想來你是覺得,我若聽聞坎凌鎮之事,心中勢必意氣難平,要來降妖伏魔,解去坎凌鎮世代苦痛。到時與青牛爭鬥,最終被它所殺?”
“此外,你爲了避免我不去理會這些俗事,又在蘇相身上添了一縷氣息。”
那一縷氣息,是恆陌故意依附在蘇相身上,助他脫身,也是給清原挑釁,可算是戰書。只不過,清原並未將這一縷氣息放在心上,他真正在意的,終究是那一份因果。
說到這裡,清原看着他那陰沉的臉色,緩緩說道:“可惜,你借的刀還不夠鋒利,殺不動我……”
青牛聞言,身子一抖,毛髮微張,似乎愈發惱怒。
而恆陌則沉默不語。
“當然,用計時,你幾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清原說道:“即便我不予理會,沒有到來,使得你這借刀殺人之計落了空,可你也不會有所折損,想來這借刀殺人之舉也是心血來潮,實則並未太過在意?”
恆陌看了青牛一眼,再看向清原,哼道:“你這挑撥離間的把戲,未免也太拙劣了。”
清原笑道:“總比你這拙劣的借刀殺人,要好一些。”
恆陌心中微凜,目光掃過青牛一眼。
青牛沒有什麼動靜,龐大的身子立於水上,依然沉靜無聲。
恆陌見它低沉無言,心中微微一凜,添了少許戒備,暗道:“果然是頭牛,腦袋不靈光,終究還是被那小子的話影響了。”
然而就在這時,青牛還是動了,它邁開牛蹄,踏在水上,朝着清原而來。
“老牛與恆陌也有二三十年的交情,怎是你這小輩可以輕易挑撥的?”
青牛嗡地一聲,十分沉悶,“都說人族奸猾狡詐,本以爲修道人都會靜心,此刻看來,你也不過是個玩弄這些把戲的奸猾之輩!”
恆陌聞言,心中大喜,笑道:“任你把戲玩得再好,終究也是要死在這裡了。”
想起那青牛和這年輕人爭鬥時,屢屢吃虧,先是頭頂捱了一腳,又中了一掌道術。第二次相鬥之時,又是斷了半截尖角,再是中了邪異道術,幾日間都頗受消磨,惱怒至極。
這牛脾性,既是吃了虧,怎是那般容易消去的?
這場鬥法,不殺掉這年輕人,老牛怎會罷休?
恆陌哈哈大笑,拂塵掃去。
而青牛張口,銅環化作金光,朝着清原打去。
一觸即發!
清原古鏡一翻,落在胸前。
銅環金光打在古鏡上面,剎那沉了進去。
恆陌心中一驚,他與老牛交情不算淺薄,知曉這銅環法器的厲害,見狀,不禁倒吸了口氣。
反倒是青牛,依然是低沉幽深的模樣,仰天怒吼一聲,從它身上,忽然生出大片迷霧。
迷霧朦朧,看不真切,隱約有着許多水汽,極爲溼潤,極爲粘稠。
當前之狀,正如那壁畫之中所刻:神現於世,有龍吟伴隨,有迷霧縈繞,雨雹相隨。
河邊兩岸,盡是迷茫一片。
神威浩蕩。
清原把古鏡往前一照,鏡光閃爍,照澈眼前,一片光亮。
就在這時,一道拂塵從中甩了過來。
那是恆陌的手段。
“恆陌!”
清原鐵棒迎去,打在那拂塵上面。
拂塵乃是柔軟塵絲,當即把鐵棒裹住,而末梢更險險劃過清原的臉頰,隱約有刺痛之感。
迷霧那邊傳來少許冷笑。
但清原臉上的笑意,則愈發暢快。
他要的就是這個局面。
鐵棒被纏住,而對方的拂塵也同樣不能脫手。
清原心念一動,當即小臂浮現雷紋,鐵棒末梢放出雷光。
迷霧那邊的恆陌,似乎也有所察覺,暗罵一聲,鬆了手,竟是棄了這拂塵法器,藉着灰袍橫移三丈。
雷霆險險劃過,但恆陌反應太過迅疾,終究逃過去了。
清原暗道遺憾,卻也沒有追擊,只因還有一頭更爲厲害的青牛,還須防備。
然而就在這時,恆陌陡然發出了一聲慘叫。
那叫聲之中,充滿了驚恐與不安,淒厲與怨毒。
“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