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縈拱了拱手“放心吧聶大人,我拿項上人頭保證,決不會讓大軍斷糧。”辭別了聶空,歡縈帶着施風,一路馬不停蹄直奔粟州。
粟州城內,牟鯤已接獲了歡縈要來的消息,他雖有些不以爲然,但隨後又聽說,正是這位奇女子,帶領大軍轉戰千里奇襲北戎。心中頓時不由欽佩,牟鯤是個性情比較直率的人,所以當他真正見歡縈時,很快便跟歡縈一見如故。牟鯤帶領歡縈去視察城防以及糧草等事,所有的安排與設想,歡縈都甚爲滿意,故而隨後的日子歡縈便安心督促城防的加固,以及安排糧草,源源不絕的送往廿州。
半月之後,城防加固的所有項目均已完成,而聶空他們已經拿下廿州,準備進攻下一個城池了,其時糧草轉運的路途更加遙遠,歡縈便更多些的費了些心思在糧草的轉運上。
一月之後錦繡夫人廟建成,卓瑞桐召歡縈即刻回衛。
歡縈臨行前和牟鯤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讓牟鯤再寫一封信以備需用。
牟鯤便按照歡縈的意思擬就一封,信中的內容沒有在像前兩次一樣,對郎定遠進行試探和勸說,而僅僅是表達了牟鯤對郎定遠的感謝以及思念之情,同時向郎定遠介紹,前來拜會的人是自己人,歡縈希望藉着模棱兩可的措詞,以及牟鯤的情真意切,打消郎定遠的顧慮和戒備,至少歡縈覺得,談話若從一開始帶着成見,接下去就會很棘手,很難繼續了。
歡縈迴到衛郡後,發現連聶空也被詔了回來,足見卓瑞桐對祭天一事是多麼的重視了,越是假戲真做,就越要做足功夫,擺足架勢。
卓瑞桐忙裡抽閒告訴歡縈,買回來的雪香瑞被分作兩部分,一部分種在流花亭附近,一部分則種在王宮後園,一片專門給霍山開闢出來的培植園中,雪香瑞經過霍山又一個月的精心栽種,花串和開出來的花朵,都變的碩大不少,連顏色和香味也更加豔麗濃郁,不過在祭天之前,所有的雪香瑞都需要連夜被轉移到早就建好的祭壇上。祭天儀式之後,大部分的雪香瑞也不會再被搬回王宮,而是將被分花與民同慶。所以歡縈可以趁着雪香瑞還未搬走前,再去流花亭和培植園中欣賞一下美景,否則馬上就要看不到王宮中奼紫嫣紅的一派春色了。
歡縈高興的答應,一個人悠閒的信步來到霍山的培植園中。培植園的位置比較僻靜,平時也很少有人會來這裡,歡縈步入園中,四周一片靜悄悄的,她沿着園中小徑走了幾步,蹲下身來仔細的欣賞着兩旁的雪香瑞,果然如卓瑞桐所說,雪香瑞的花串比自己上次見到,長大了不少,顯得圓實飽滿且沉甸甸的。
歡縈四下一望,見園子偏西的方向有一座小屋,猜測那便是霍山的住處,所以一邊賞花,一邊朝小屋走過去。
“霍山你在嗎,屋裡有人嗎?”歡縈叩響木屋的門,屋中卻沒有人迴應。
“霍山,我是特意來看望你的,你若是在就出來吧,我在王宮中待不了幾天,下次來看你,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歡縈對着緊閉的門說道,依然不見任何動靜。
歡縈嘆口氣心想,也許不湊巧霍山真的不在,沒準是出去辦什麼事了呢。歡縈轉頭打量了一下木屋周圍,見木屋前還擺着一方小桌子和一把木椅,便走過去在桌旁坐下,“這可真是個賞花的好地方”,歡縈自言自語道,“若是能有一杯熱茶,一邊品茗一邊賞花,不知該有多愜意。”
正嘟囔着,木屋的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霍山端着茶盤出現在歡縈的面前。
“咦,霍山你在呀,剛纔爲什麼不應我?”歡縈吃驚的發現,霍山的臉上裹着厚重的白布,左一層右一層,只是露出了雙眼和嘴脣,隨即想到這一定是薊餘廣的傑作。
霍山將一杯熱茶擺到了歡縈的面前,然後深深鞠了一躬,就準備退下。
歡縈叫住了他,“別走呀霍山,屋裡還有凳子嗎,搬出來我們一起坐坐吧,這裡又沒有外人,你不用害怕的,我們一起喝喝茶說說話,難得今天風不大,太陽又好。”
霍山猶豫着,站在原地拘束地抱着茶盤。
“那我去幫你搬凳子,”歡縈說着站起身,就想朝霍山的小屋走去。
霍山伸出胳膊攔住她,自己轉身進了屋內。不一會兒果然提了椅子出來,在歡縈的對面坐下。
歡縈重新落座,仔細的打量着霍山的臉,霍山低垂雙目,雙手放在腿間一言不發。
歡縈看了一會兒,莞爾一笑道:“這薊大夫也真是個鬼才,這麼可怕的法子,他也下的去手,你的臉很疼嗎霍山,薊大夫有沒有說還有多久才能治好呢,”說着歡縈伸出手指,想去觸摸一下那些白布到底裹得有多厚,霍山敏感的避開,並將臉扭向了花田。
“嘻嘻霍山,想不到你還是個挺害羞的人,”歡縈笑道:“我跟你開玩笑的啦,你別緊張,剛纔你躲在門裡不出來,是不是怕被我看到你這副樣子呀。”
霍山不吱聲,微微點了一下頭。
歡縈見霍山有迴應,便接着笑道:“其實你現在這副樣子雖然怪異一些,可是畢竟沒有那麼嚇人了,你以前的樣子我都不害怕了,何況現在呢,不過你的嗓子還是不能說話嗎?”
霍山再次點頭。
歡縈此時便明白了,霍山爲何一直不答她的話。於是安慰霍山道:“沒關係,也許只是所用的藥物一時不見效罷了,薊大夫一定能想出辦法,讓你能再次開口說話的。”
霍山垂下頭,似乎對歡縈的安慰無動於衷。歡縈見狀也不好再提及霍山的病情。
停了一會兒,歡縈換了個話題問道:“來王宮一個多月了,霍山你適應這裡的生活了嗎?”
霍山終於又點了一下頭。
“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我知道你會寫字,列出一個單子來,交給那個枚爭,他會幫你一一備齊給你送過來的,衛王和枚爭都是很好的人,你有什麼要求,儘管對他們明說,他們不會因爲你的長相或身份而嫌棄你,對你置之不顧。”
霍山遲疑片刻搖了一下頭。
歡縈就問:“你是沒什麼需要的,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呢?”
霍山仍是搖頭。
歡縈看了霍山一會兒笑了笑,儘管她還不大明白霍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畢竟兩人間已經有了交流和迴應,比起在郊外花田時的排斥與牴觸,彼此間的關係算是有了很大的進步了。
於是歡縈便這麼閒聊般的有一句沒一句的問着,霍山或點頭或搖頭。沒一會兒,本來是有些尷尬和拘禁的氣氛,終於變的輕鬆和融洽起來,最後歡縈提及雪香瑞要被搬走祭天的事。她問霍山:“如果雪香瑞只能留下一小部分,園子裡空下來的地方,霍山準備種什麼呢?”
霍山轉臉看着歡縈目無表情,似乎沒有明白歡縈的意思。
歡縈解釋說:“將雪香瑞分給文武大臣,以及衛郡城中的百姓,讓所有人都能共享上天降下來的祥瑞,這是一件好事,在亂世中它能喚起人心中的希望,也能讓人們更加懂得珍惜擁有,你不會因此而不捨得你的雪香瑞吧。”
霍山搖首。
歡縈便微笑着接着道:“那就可惜你的小園子要變得荒蕪了。”
霍山仍然搖首。
歡縈不解其意,只好笑着猜測道:“對啊,除了雪香瑞之外,你還是可以種別的。”
這回霍山很肯定的點了點頭,他站起身來朝歡縈招手。
歡縈很納悶,不過還是也跟着站起來,“怎麼了霍山,你是要讓我幫你什麼忙嗎?”
霍山不答,徑自向小屋的一側走去,走了幾步停下來,又繼續向歡縈招手。
歡縈只好跟了過去。
霍山帶着她繞到小屋後面。歡縈定睛一看,原來屋後還有一小片地,不過奇怪的是,這片地不僅用細木樁圍了柵欄,柵欄內似乎還搭了架子,架子上蓋着厚厚的草墊。
歡縈一頭霧水的問:“這個,這些是什麼東西霍山,你鋪這些草墊是做什麼用的呀?”
霍山走到柵欄的一側,蹲下身掀開了草墊的一角,並示意歡縈過來看。
幾抹蔥綠從那一角露出,映入歡縈的眼簾。原來是一些葉子細長,形似蘭草一樣的植株,不過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植株的葉片從葉脈處一分爲二,一半深綠一半翠綠。
歡縈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葉片,便問霍山道:“這是蘭草嗎,怎麼和我以前見過的蘭草不一樣啊。”
霍山搖搖頭,轉臉望着歡縈,眼神中似乎流動着一絲興奮。
歡縈滿腹狐疑,就追問道:“不是蘭草,那又是什麼呢。”
霍山低下頭,在周圍的地上搜尋着什麼。
歡縈看見他的舉動,便猜測出了個七八分,她隨手撿起腳旁的一塊小石頭遞給霍山道:“用這個吧。”
霍山接過石頭,用手在裸露的泥土上刨了刨,接着拿石頭寫下了一個字,歡縈凝目一看,“芷……”。
霍山點頭,跟着在芷的旁邊繼續寫下去,霍山寫出一個字來,歡縈便跟着念出一個字“
闌”、“思”、“影”,“芷闌思影?”看着這四個字,歡縈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芷闌思影、闌芷宮,這究竟只是一種巧合,還是霍山想暗示她什麼嗎,歡縈死死的盯着霍山,但是霍山卻是一副茫然不覺的樣子,他用手抹去芷闌思影四個字,接着又寫,“開花後”,歡縈輕輕的念出來,霍山再次抹平泥土,繼續寫道:“送給你。”
“送給我?”歡縈微微蹙眉,盯着霍山一字一頓道:“這種花爲什麼要叫芷闌思影,是它原本就是這個名字呢,還是你另外取的?”
霍山看了歡縈一眼,用手指了指柵欄裡的那一小片植物,又用石頭在“送給你”三個字下,重重的畫槓,然而卻沒有正面回答歡縈的問題。
歡縈深究的盯着霍山,在霍山剛纔的眼神中,她卻沒有看出絲毫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