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的所謂頭頭是道的分析,不過就是先前滿心鬱悶之時的靈光一現。婁訓陰陽怪氣,她也忍不住刺激婁訓一番,而且她還在殘枝敗柳上有意加重了語氣,來了個一箭雙鵰,依婁訓的狹隘和冷酷無情,聽了此話還好意思再寵幸寧棠兒嗎?杜絕隱患及早的剔除有可能的後宮中最大威脅。若不是婁訓這陰沉沉的盯緊自己,爽兒差不多都要喜形於色,爲自己的機智拍手叫好了。
婁訓了麪皮抽搐了幾下,鬆開了爽兒轉身便走。爽兒對着婁訓的背影露出了嘲弄的微笑,她快步跟上婁訓,重新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問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說錯話了,臣妾口無遮攔罪該萬死,皇上你可千萬別生臣妾的氣呀。”
婁訓不答,在快要走到御花園之時放緩了腳步,慢悠悠的問爽兒道:“那依你之見,朕應該怎麼處置這件事呢?”
“皇上的意思,是指該如何安置寧棠兒吧?”爽兒明知故問道:“寧棠兒曾深得皇上的寵信與眷顧,爽兒卻是一介外人,又豈知皇上當初是怎麼跟寧棠兒許諾的,自然不好多言,這件事該如何處置,恐怕還得皇上你早拿注意,早做決斷纔是,以免被吳王搶佔了先機,將此事傳揚出去,那將不知有多少流言飛語冷嘲熱諷,鋪天蓋地的襲來,令皇上成爲市井弄民茶餘飯後的笑柄。”
“夠了!”婁訓惱羞成怒的打斷了爽兒,“朕是否會成爲笑柄還輪不到你來提醒朕,既然問了你的意見,朕就沒有拿你當外人看,你又何必推三推四過於小心謹慎,便是搪塞之詞,朕也一定要聽你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爽兒耳根一紅,暗想有誰陪在你婁訓身邊,敢不小心謹慎的嗎?如果自己不是這麼故作姿態一下,而一經詢問便忙不迭的吐露真言,說說自己的想法和意見,還不得立刻就被你婁訓識破了用心。
“皇上,瞧您說的,臣妾哪敢搪塞皇上呀。”爽兒面露窘迫,討好般的解釋道:“其實皇上心裡比誰都清楚該怎麼做,只是皇上面冷心仁,不忍處置寧棠兒罷了,所以皇上才讓臣妾來做歹人,非要聽臣妾親口說出處置辦法,臣妾說也可以,但是若說得有不對之處,或是不甚合皇上的心意,還望皇上千萬別怪罪臣妾。”
“哼,你放心吧,”婁訓冷冷的嗤鼻道:“現在又不是在朝堂上,只有你我兩人,你就當是和朕私下裡說說體己的話,不論說對說錯,朕盡都恕你無罪便是。”
“那臣妾就先謝過皇上了。”爽兒拜了個萬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臣妾是覺得,皇上若不想因寧棠兒而淪爲笑柄,要麼就徹底抹除寧棠兒的痕跡,反正寧棠兒被發現被帶回宮來的秘密,只有吳王一方和我們知道,只要寧棠兒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了,那無論吳王怎樣造謠生事撥弄是非,也無法真正損害到皇上的威嚴和清譽呀,相反我們還可以反指吳王信口雌黃,卑鄙無恥。”
“你是讓朕滅了寧棠兒的口,”婁訓微微一笑瞥了爽兒一眼,面上的表情卻是格外複雜難測,叫人揣摩不透。
爽兒見此,一顆心頓時懸在半空,她拿捏不準婁訓到底是在贊同她呢,還是在故誘她的話,停了停爽兒硬着頭皮又道:“皇上若還念舊情,不忍傷及寧棠兒的性命,那就只能將寧棠兒像臣妾一樣藏匿起來,等到整件事情都過去和平息之後,再另行考慮寧棠兒的去處。”
婁訓沉吟了好半天,然後才道:“本來這也是個好辦法,可是既然何寧把刺殺朕的地點都選在了黃老廟,說明黃老廟的秘密,對吳王來說已不再是秘密,如果再將寧棠兒安置進黃老廟,豈不是等於告訴吳王此地無銀嗎?”
“哎呀皇上,”爽兒噘了嘴道:“皇上事事精明,怎麼這件就犯上糊塗了,天下又不止黃老一間小廟,就算京城附近,沒有合適的廟宇或道觀,咱們還可以將寧棠兒藏的遠一些呀。離京城遠一點,最好是偏僻之地的小廟野觀,只要咱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寧棠兒送過去,吳王想再把寧棠兒找出來,豈不宛如大海撈針。”
“愛妃說的對呀!”婁訓兩眼放光道:“朕恰恰就知道一處,正像愛妃所說的小廟野觀,就是朕的姑母白志蘭以前出家混飯的地方,若不是她在那兒,朕怕永遠也不會曉得,就那麼個窮鄉僻壤的鬼地方,居然還有小廟觀能存立下來,好,簡直是太好了,愛妃可算是幫朕解決了一個棘手的大難題呀。”
爽兒的腸胃一陣抽搐,天那,她真不該出這麼個主意,看來婁訓的的確確是不想殺寧棠兒,如此留下寧棠兒,就真的是她爽兒最大的隱患了,爽兒想起自己在黃老廟之時,婁訓雖然一直未曾答應將她重新接回皇宮,可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婁訓的態度已不像最初之時那麼堅決,或者說雖未同意,卻也沒有斷然拒絕,故而刺客行刺未遂,倒使她因禍得福終於如願以償,重返皇宮。
自身的經歷告訴爽兒,只要給對手留下一線機會,遲早寧棠兒怕也會像她一樣,再次佔據皇上的心,奪走皇上的人,並奪走她好不容易纔抓住的榮華富貴,爽兒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不,絕不能縱虎歸山,爽兒在內心裡暗暗發誓,寧棠兒一定要死,才能徹底絕了婁訓的念頭,只是恐怕得另想辦法,悄悄的找人暗中解決掉寧棠兒,切記不能讓婁訓察覺到,自己和寧棠兒的死有半點關係。
事已至此,爽兒勉強打起精神強顏歡笑道:“能爲皇上分憂解難是臣妾的榮幸,能見到皇上開心,亦是臣妾的幸福。”
“哈哈…愛妃呀,”婁訓似乎心情大爲好轉,再次牽了爽兒的手,朗聲笑道:“你這小腦瓜子是越來越聰明,都快趕上朕了,你這小嘴也是越來越會說話,越來越多甜言蜜語,你放心朕早就說過,只要是對朕忠心耿耿的人,朕就一定不會虧待他,等到紛亂平些,朕就昭告天下,正式封你皇妃,怎麼樣這下該滿意了吧。”
“等到紛亂平息,”爽兒臉上的笑容越發勉強,幾乎已經快掛不住了。“那得到什麼時候啊,皇上爲何不能現在就封臣妾?”爽兒小聲的哀求着,“臣妾跟皇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總不成若天下一直不太平,皇上就一直讓臣妾沒名沒分吧,沒名沒分臣妾可以不計較,可皇上就真的忍心眼看着,臣妾受那些宮人們的冷嘲熱諷百般欺負嗎?”
“呵呵,依你的精明,哪個宮人敢欺負到你的頭上來呀?”婁訓不以爲然道:“再說了,還有朕爲你撐腰呢,誰敢對你不恭敬,朕就將他推到鬧市口千刀萬剮示衆。冊封皇妃是件大事,之前朕在倉促中冊封了一個假的寧妃,鬧了個大笑話,朕已經悔之不迭了,再冊封自然要謹慎和鄭重些,否則不也是對你的不公平嗎,愛妃呀什麼事都有水到渠成的時候,千萬急不得。現在的局勢你也清楚,朕已經很焦頭爛額了,便是朕有心冊封你爲皇妃,朕也很難有心情和你共享富貴呀,還不如等形勢緩一緩,給朕一點時間籌備籌備,爲愛妃辦一場隆重盛大的冊封儀式不是更好嗎?”
“花言巧語!”爽兒在心中痛罵了婁訓一句,面上卻也不得不言不由衷道:“多謝皇上的厚恩,皇上能對臣妾有此番心意,便是立即讓臣妾爲皇上死,臣妾亦心甘情願在所不辭。”
“嗯,還是愛妃善解人意呀。”婁訓笑呵呵的領着爽兒,走進御花園內的涼亭中坐下,隔桌對爽兒道:“朕就喜歡愛妃這種直率的性格,難怪你從前的主子給你起名叫爽兒,說實在的,如今也只有你敢在朕的面前,毫不避諱的表露自己的貪婪和慾望。貪婪和慾望並不可怕,亂世紛爭,人的貪婪和慾望皆如狼虎,可怕的是那些明明懷有狼虎之心,卻偏偏裝作正人君子的人,所以爽兒你我纔是真正的一根繩上的螞蚱,只有朕坐穩了皇位,也纔有你的榮華富貴,所以你可千萬別揹着朕,自爲聰明的偷偷摸摸打你自己的小算盤,懂嗎?”
“臣妾,臣妾哪有什麼小算盤?”爽兒連忙失口否認着。
一陣冷風吹過,御花園中的幾株殘梅,梅瓣紛紛拂落於泥濘中,滿目盡是瘡痍與蒼涼之感,好好的皇宮現如今竟都成了這樣,爽兒在內心裡暗暗的感嘆了一聲,現在的皇宮還是她當初曾經憧憬和夢寐以求的嗎?
一個人的身影浮現在爽兒的眼前,他穿着素衣布鞋,培土種花忙個不停,弄的從頭到腳滿身泥污,還衝着她憨憨的笑,曾經她是多麼鄙棄這笑容,爲此她咒罵他千萬次孱弱無能,甚至一看到他像農夫花匠的樣子,就忍不住的反胃,恨避之不及,然而此刻想起來,他的笑容竟是冬日裡一抹微弱的陽光,輕薄透明的浮過她的心頭,漸漸遠去消失不見。
也許這一生,她都將永遠的,和白駒過隙般的澄澈的陽光告別了吧,爽兒無比黯然的閉上了雙眼,酸澀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