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官分爲上等尉官、尉官、下等尉官,全國上下只有三人。
在南嶽國,尉官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官職,隸屬女皇,除了負責照顧女皇之外,還負責傳宗接代的重任。
能夠成爲尉官的人,必須斬斷感情,只效忠於女皇陛下一人。
從小時候開始,他與許許多多要成爲尉官的人生活在孤獨的宮殿裡面。
在那宮殿裡面,他們習武,識字,學習陰謀論,醫學,甚至巫術。
同樣也是在那宮殿裡面,他們從小被灌輸了唯命是從,隨時隨地執行女皇陛下的命令。
從上千人中,寥峭從候選到備選,從備選到下等尉官,再到尉官,年紀輕輕的他成了女皇的心腹。
從來,他只會鐵面無私地執行女皇陛下的命令。
但是這一次,見到月光下的蘇鳳藻,他的內心深處泛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那種感覺他根本無法形容。
那是一種悸動,一種想要守護,想要保護的奇特的感覺。
那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寥峭摸了摸胸口,似乎有些疼。
蘇鳳藻將刀子狠狠地扎到歐陽寧次身上的那個瞬間,他的心也像是被刺中了一樣。
風吹動他的長袍,灰色的長袍沾染了蠟狀的痕跡,斑斑點點的,很是狼狽。
夏日的太陽很是毒辣,寥峭站在竹林外的小船上。
他用手遮住眼睛,斑駁的陽光透過指縫照耀到他的臉上,精緻的臉頰上一片茫然。
那種奇特的感覺像是蟲子一般吞噬着他的心,心臟裡面,也像是被下了蠱蟲一般。
“大人。”那羣人面面相覷。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猶豫,如此迷茫的寥峭,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回去吧。”寥峭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一個無奈的笑,“我累了。”
他說完這句話,伸出手,小船倏然劃出去很遠。
灰色的背影倒影在清澈的湖面上,有風吹過的時候盪漾成一地斑駁。
小船剛剛靠岸,便有幾個黑衣人在岸邊等候他。
看着那幾個黑衣人,寥峭臉色大變,這些黑衣人全都是女皇陛下的影密衛。
他們出現的話,就代表着女皇陛下距離這裡不遠了。
“參見大人。”那幾個影密衛見寥峭上了岸,忙跪下行禮。
“女皇大人十日之後到達。”他們將一個金黃色的卷軸遞給寥峭。
那個卷軸上面刻了古老的圖騰,在陽光下極爲刺眼。
“我知道了。”寥峭一臉冷漠地接過卷軸,雙手微微顫抖。
“女皇陛下特別吩咐,陛下與寧王有要事相商。”
黑衣影密衛說完這句話在原地散開,片刻便消失了蹤影。
影密衛消失後,寥峭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寧王這邊剛剛出事,女皇陛下便要來螢度島,事情真的有這麼巧合嗎?
影密衛親自將卷軸送過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卷軸中講述的事情必定是南嶽國的機密。
想到這裡,他眉頭一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住處,將門窗關好之後,將卷軸打開。
這金黃卷軸採用了七級加密,是女皇陛下親手書寫的。
只有南嶽國最高機密纔會採用七級加密,這卷軸上的
內容到底寫了什麼?
寥峭雙手有些顫抖。
所謂的七級加密,是採用了七層密碼。
每一層的密碼對應不同的解碼方式,南嶽國有秘密的密碼系統,這密碼系統非常龐大,足足有上千種。
七層加密是在這上千種密碼中選擇七種,解開了第一層密碼之後才能解鎖第二層密碼,如此層層遞進,一直解鎖到第七層才能打開卷軸。
每一層密碼對應着特殊的符號,即便是敵人得到了卷軸,得不到符號的對應方式也是無能爲力的。
若是強行打開卷軸,便會觸發卷軸的機關,機關裡面的強酸會將裡面的內容腐蝕掉,卷軸中暗藏的利劍也會刺死破壞卷軸之人。
寥峭皺着眉頭打開最後一層密碼的時候,卷軸上的內容令他大吃一驚。
那上面只有短短几個字。
“戰亂起,需與寧王商議。”
這幾個字非常潦草,應該是女皇陛下在相當震驚的情況下寫得。
女皇陛下親自到螢度島,這說明情況非常嚴重。
寥峭將卷軸燒掉,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
女皇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寧王還有用處,現在還不能死。
也就說,他已經沒有必要和蘇鳳藻對立了。
“呵。”寥峭將身上的長袍脫掉,一躍跳到浴池裡面。
清涼的水浸沒他的身子,昨日的蠟化令他渾身疲憊,全身都浸透到冰涼的水池中時,他突然笑出聲來。
從他記事起,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也從來沒有這麼真心地笑過。
寥峭突然意識到,原來發自內心的笑容是這樣的。
他就那麼任身子沉浸在水中,慢慢地閉上眼睛,昨日被蠟化的地方逐漸恢復知覺。
“大人,紅棗燕窩粥已經燉好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的聲音將寥峭吵醒。
“加了什麼?”寥峭從水中站起來,將中衣脫掉,露出結實精壯的胸膛。
左側的胸膛上雕刻着一隻類似古老圖騰的紋身,隨着他身上的水珠散落,那圖騰一般的紋身也開始隱去。
他重新穿上衣服,長長的頭髮披散着,只用一根髮帶簡單束起。
“遵照您的吩咐,什麼都沒加。”那僕人說完,寥峭打開門,將那碗粥接過來。
“將御醫帶到流螢小築。”寥峭嚐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倏爾又舒展開來。
他端着那碗粥來到湖邊,早已經有小船停泊在一旁。
在離開流螢小築的時候,他便將小築裡面的機關全部關閉。
所以,他走到竹林面前的時候,機關並沒有開啓,他沿着那條小路,走了片刻便來到了宮殿裡面。
從窗戶裡往裡看去,裡面的人似乎並沒有醒來。
蘇鳳藻失血過多,臉色看起來依然有些蒼白。
寥峭慢慢地走到她身邊坐下,用枕頭將她的身子墊高,用勺子挖了粥,一勺一勺送到蘇鳳藻嘴裡。
蘇鳳藻也着實餓了,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在喂她吃東西,便一口一口吞嚥下去。
不到一刻鐘時間,一大碗紅棗燕窩粥便見底了。
蘇鳳藻吃得心滿意足,她側着身子翻了一下,臉上浮起一個淺淺的笑。
那個笑容,和昨日的笑容完全不同。
昨日的笑容多半是清冷與自信,今日的笑容,卻是一種調皮和開心。
看到那個笑容的時候,寥峭心中一動,嘴角扯了扯,學着她的樣子也做出一個微笑的笑容。
“你知道什麼叫做東施效顰嗎?”蘇鳳藻睜開眼睛的時候,恰好看到笑容僵硬的寥峭。
“不知道。”被人抓了個正着,寥峭臉一紅,冷冷地撇到一邊。
蘇鳳藻咯咯笑了兩聲,“從前有兩個女人,一個叫西施,一個叫東施。西施是個絕世美女,她自來便有心病,所以時常皺眉。她皺眉的時候如捧心一般,美麗絕倫。”
“那名叫做東施的醜女見西施皺眉如此受歡迎,便也學着她皺眉,結果把來看她的人都嚇跑了。所以就有了東施效顰這個詞。”
寥峭站起來,轉過身,留給蘇鳳藻一個冷漠的背影。
“既然你醒了。”他深呼吸一口,將心中那種異樣感壓掉,“我只想告訴你,我不會再對寧王下手了。”
“嗯?”
“女皇陛下有要事與寧王相商,所以,寧王……”寥峭長身玉立,灰色的長袍隨風飛舞,“我不會再對寧王下手了。”
“哦。”
蘇鳳藻輕輕地笑了笑,“那就好。”
寥峭蹙着眉,突然轉過頭盯着蘇鳳藻的眼睛,“你不怕我?”
“我爲什麼要怕你?”蘇鳳藻輕輕一笑,“你多了隻眼睛,還是多了只鼻子?”
寥峭伸出手,那手很長,長長的手指上長滿了繭子。
“你應該知道。昨天晚上,你那點雕蟲小技根本難不倒我的。”寥峭說這句話的時候,眉宇間帶着一股濃濃的悲傷。
蘇鳳藻被這股悲傷嚇了一跳。
“整個螢度島都是我的人,若是我真要殺你的話,你是絕對逃不過的。”他的手落在蘇鳳藻的臉頰上,雙眉緊蹙。
距離這麼近,蘇鳳藻這才發現,寥峭下眼角上,左右各有一滴淚痣。
他笑的時候,那淚痣微動,像是在哭一般。
他的臉色非常白,是一種不正常的白。
“我至少有一千種方法將你殺死。”寥峭說着,手指捏住蘇鳳藻的下巴,“不管是你,還是寧王。”
“我爲什麼要害怕?”蘇鳳藻躲開寥峭的手指,“橫豎不過一死,努力過之後再死,總比沒努力就死要來得甘心一些。”
她頓了頓,“你剛纔,是在學習怎麼笑嗎?”
寥峭臉色一變,他似乎沒想到蘇鳳藻會突然轉移話題。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笑。”
“爲什麼?”蘇鳳藻晃了晃頭,眼前有些恍惚,周圍的景色又模糊了一些,經過昨日的折騰,眼睛似乎進一步惡化了。
寥峭搖搖頭。
“不過現在,我好像知道了。”
他嘴角動了動,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
“笑分很多種,但終歸有兩類,一種是發自內心的真笑,一種是流於表面的假笑。”蘇鳳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你是屬於哪一種?”
寥峭沒有說話,他整理了一下略帶潮溼的長髮,那張雪白的臉頰上一如第一次見到的那般面無表情。
他轉過頭,長衫飄然,長長的頭髮散發出淡淡的清香,緩帶輕衫,狀若驚鴻,“十日之後,女皇陛下會駕到螢度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