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大炮轟鳴起來。趙謙跟着張岱的三千餘步軍推進到樹林前方,打到樹林裡的開花彈立即爆炸開來。這場面讓趙謙有些失望:明朝的炮彈和近現代以黃火藥爲基礎的化學系炸藥威力實在差了太遠,聲音大,爆炸的威力卻很小。
如果是現代大炮十幾門輪番轟炸這片樹林,也不用步兵了,炸就得炸殘他們。
步兵開始用各種發射器械向樹林投放霹靂炮毒火球,叢林中頓時硝煙滾滾,四處煙霧瀰漫。張岱對傳令兵道:“令,斥候營時刻注意樹林周邊狀況,賊人逃出,羅伯晏石之騎兵立刻攻擊掃蕩;令火統上藥列陣待命。”
“得令!”
叢林中,被霹靂炮毒火球的煙霧籠罩的地方,衆人又是咳嗽又是流淚又是嘔吐,而且出現了頭昏頭疼的症狀,有人難受得把腦袋埋進雪中,用冰冷的積雪刺激腦部,以求好受點。
這種毒氣彈都是“綠色毒物”,什麼巴豆砒霜狼毒之類的毒物,雖然比較毒,可是和近現代使用的化學毒氣相差甚遠,雖然大大削弱了敵手的士氣,戰鬥力(中毒者頭暈渾身發軟),卻不能達到毀滅的效果。
不過如果任他們這樣毒下去,戰敗是遲早的事,田鍾靈一時想不到辦法,但是她心中一直記掛着東邊那支騎兵,就像一柄利劍懸在田鍾靈的心頭,所以她立刻對旁邊的親兵說道:“命令兄弟們不得出林!”
旁邊的大漢孫副頭領叫道:“頭領,衝吧,痛痛快快殺他一場!”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全部不得出林!”
孫副一臉焦急道:“讓那些兔崽子這樣薰咱們,一會大家都薰軟了,他們衝進來如何抵擋啊?”
田鍾靈的手緊緊握着刀柄,這大冬天的,手心裡竟也滲出汗來。孫副說的一點都沒錯,她雖然對自己的隊伍軍紀很放心,不擔心他們受不住了私自逃跑,不過官軍的幾千人還在那裡,誰規定別人不會先把你薰昏了再衝進來?
大炮轟了幾輪之後,田鍾靈估計只有十幾門炮,大家現在都藏身叢林中,那炮的威力有限,不算太恐怖,最大的威脅還是樹林邊上那些投毒火球的。田鍾靈當機立斷道:“叫大夥準備出擊,燒燬那些毒火球立即退回來!”
傳令兵一輪輪傳了下去,田鍾靈“刷”地一聲拔出鋼刀,“殺!”衆人立即操起傢伙向外面衝了出去。
樹林邊上,突然出現了無數賊衆,個個手提利器,飛奔而出,喊殺聲震天響,還夾雜着各種污言穢語。張岱見罷急忙大喊:“令火器輪射,羅伯之騎兵出擊!”
因爲發射毒火球的器械射程有限,此時張岱的步兵距離樹林差不多一百步(130米),正是火槍的射程,負責指揮火器的畢千戶大叫道:“一輪發射!”
“噼裡啪啦……”一陣巨響,明軍隊伍中濃煙騰起。此時前排站了兩排火槍手,一排單膝跪地,一排站着,跪着那一排剛剛發射了彈藥,黑火藥的煙霧實在大,使得兩排人都立時變成了大花臉,和非洲兄弟有得一拼。而對面衝在前面的賊寇立時飲彈死傷一片,“啊呀……”慘叫不絕於耳。
樹林那邊,弓箭手邊衝邊舉起了弓箭,“刷刷……”無數利箭破空而去。
“二輪發射!”站着那一排立即扣動扳機,將點燃的火繩擊入火槍發射池,又一陣噼啪的巨響,不過此時對方的弓箭已經射到,明軍陣營倒地一片,隊形開始變形了,畢千戶大叫道:“後退者立斬!”
趙謙見着眼前互有死傷的情況,十分失望,還以爲熱兵器對冷兵器,那不是壓倒性優勢嗎?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實際上此時的黑火藥槍械射程就只有100多米,百米內可穿鐵甲鐵盾,超過百米威力就明顯減弱,比弓箭強不了多少。話說“百步穿楊”,可見弓箭能射到一百步,一百步就是130米,火槍也就這個距離。所以野戰的話火槍遇到鐵騎,特別是騎射,是一點優勢都沒有。
大家可能就會納悶了,火槍上藥還慢,還不如弓箭啊,爲什麼明軍大批裝備火器呢?這個問題很簡單,火槍兵有他的好處,一是就是訓練時間短,訓練一個火槍手的成本遠小於弓箭手。一個火槍手訓練月餘便能上戰場,不到幾年就能練成神槍手,而訓練弓箭手的時間幾乎十倍於火槍手。
二是如果隊伍軍紀好,用三排輪射,對付步兵還是很強悍的。《鹿鼎記》中提到的那個沐家,祖上的沐某人,被朱元璋派去鎮守雲南那位。三排循環發槍就是他創建的陣法,只因他長期在雲南,這種陣勢沒有推展到全國各地。而且他訓練火槍手很有心得,他的火槍兵非常厲害。雲南就因爲他在,那些少數民族才服帖。
明末,由於腐敗等各種原因,明軍府兵戰鬥力很弱,什麼衛所的軍戶大部分和農奴差不多,都在種地呢,真正拉上戰場的基本是募兵。募兵就是募來的兵,原來不是兵,而且大明的經濟是農業經濟,不像人家遊牧民族,馬背上生活的,平民拉過來就會弓馬騎射,這些募兵要重新訓練,當然訓練時間越短就越好,火槍兵就成了明軍遠程的主要兵種。
還有火槍的好處,剛纔也看到了,聲音特大,挺嚇人的,對士氣有影響……
畢千戶又大喊道:“二隊上前!”此時賊寇的人羣已經衝進五十步以內,明軍這邊第二隊的人哪裡願意換到前面去送死?頓時隊伍有些亂起來。這個原因就是畢千戶手下的兵平時就軍紀鬆弛,剛跟了張岱,還沒歷練出來。
畢千戶見罷沒有辦法,大叫:“擂鼓!出擊!有停步不前者,執法隊立斬!”
雄壯的鼓樂響了起來,還配有號角的“嗚嗚”蒼勁的聲音,就像一曲悲壯的交響樂。軍中的百戶軍官們拔刀大叫:“殺!”身先士卒衝了出去,親兵們還得保護軍官,軍官的性命可是關係自家腦袋的。還有一些人怕被自己的執法隊一刀砍了,只得嗷嗷叫着衝了。然後隊伍推進起來,願意不願意的,都得隨着人流衝出去了,不然就得被踩死。
轉瞬之間,雙方就短兵相接,展開了白刃戰。這白刃戰可不是開玩笑的,沒點膽量腿都要嚇軟,你想想,那刀子可是貨真價實的鋒利,一刀弄到身上,立刻見紅,斷胳膊斷腿就更別說了,死又死不了,疼得你哇哇慘叫。
戰場上喊聲震天,不是說大家有多勇猛,那是在給自個壯膽,太瘋狂了,不叫兩聲精神就得崩潰。
趙謙以前還想不通爲什麼古時中國武力上長期不如北方蠻夷,現在終於想通了,咱們天朝物產豐富,禮儀教民,就連宗教比如佛教都是教人向善的,如此心地善良的人,滿腦子“仁義道德”,在這樣瘋狂野蠻的廝殺中,如何有人家在苦水裡熬出來的嗜血野蠻之徒強悍?
官軍明顯打不過別人義軍,幸好盔甲武器厲害,所有人都頭戴鐵盔,胸前帶着護心鏡,胸部肩膀手臂等關鍵部位也戴着鐵玩意,稍微有點職務的,就連親兵都身披鐵甲。還有火炮也調整了方向,轟擊義軍後部。這才使得官軍沒有“一觸即潰”。
趙謙就見到前面兩個人在那對拼的過程:一個義軍士兵一刀捅向面前的一個鐵甲軍官,那軍官還沒來得及躲閃,胸前就捱了一刀,誰知“哐”地一聲,那一刀沒捅對地方,正好捅到人家的盔甲上面,好像那義軍士兵也不是什麼“身長八尺天生神力”的角色,那一刀力量也不怎麼樣,硬是沒捅進去,那軍官被搞得後退幾步,可能也受了點傷,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過手上沒停,揮刀一刀就把那義軍給砍了。
饒是自家裝備牛,官軍仍然被打得步步後退,幸虧正在這時,東邊響起了“轟隆隆”雄壯的馬蹄聲,騎兵到了。
田鍾靈見罷大呼:“將毒火炮燒掉,立刻退進樹林!”
亂軍之中,騰起了大團濃煙,濃煙附近的人被薰得頭昏腦脹咳嗽不已,還得防着別人冷不丁捅自己一刀,真是苦不堪言。
騎兵團在一百五十步左右,就開始向義軍側翼衝鋒,馬蹄轟鳴聲勢不小,這個時代,平原上還是騎兵牛!
義軍開始邊打邊退,可惜騎兵速度超快,轉眼已經殺入戰團,衝擊着義軍的陣腳,猶如坦克一般壓過義軍的陣營,義軍已經開始混亂,又得到了撤退的命令,有人可以用逃命來形容了。
那些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兵士,居高臨下,不斷劈砍,幾乎只有一個動作,和電影中的場面拼來拼去叮噹作響完全是兩碼事,沒有一點花俏好看的動作,要麼就一刀把別人劈了,要麼沒劈中就奔出老遠,要麼就中了長矛弓箭,滾落下馬。
趙謙身着官服,本來是躲在後面的,奈何官軍一直後退,讓他和官軍攪在一起了。他騎在馬上,左右看了看,張岱和他的親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殺人去了,頓時有點害怕。媽的這些人都是瘋子,老子纔不和他們一起瘋。
與之相反的是,敵首田鍾靈不僅指揮有方,更是勇猛了得,早已殺到了最前面,和趙謙躲在軍中屁事沒有的樣子完全是兩碼事。
“小姐,快走,大家都退了。”旁邊的侍從急道。
田鍾靈真是心有不甘,把官軍恨得咬牙切齒,如果不是那支騎兵,自家不僅能燒掉毒火炮,還能擊潰明軍,何苦還要躲回林子裡去?
親兵侍從邊打邊退,可惜後面蘿蔔石頭的騎兵已經橫穿義軍隊伍,切斷了前面一批義軍的退路,前方明軍步兵也是士氣大振,反壓了上來。田鍾靈回顧四周,大部分是明軍官兵,沒想到她手下那些人關鍵時刻跑得也很快,這也怪不得他們,雖然號稱義軍,也就是講義氣的軍隊,可大家不都是人嗎,都會害怕,小命顯然比義氣重要。後面跑掉那些人完全不顧首領,實際上場面已經很混亂了,他們也不知道首領在哪裡。
田鍾靈心中又氣又恨,氣得是自己手下平時對自己百般恭敬,生死關頭卻自顧逃命,恨得是明朝官軍,恨什麼就不知道了,恨人家爲什麼不讓她打敗?女人的心胸確實沒有男人寬,你看先前那兩個被伏擊的千總,臨死也能哈哈大笑,吟唱一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生死都能看開,可見心胸如海。
田鍾靈無意間看見身穿藍色官袍的趙謙,看來是個文官,她聽爹爹說官軍中文官最大,當時她還不屑地說:怪不得他們不禁打。此時後退無門,見着“最大”的趙謙,終於找到了發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