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井中噴出的黑氣遇到明火之後猛烈地燃燒起來,一股火焰衝向天上,另一股火氣衝入井底,井下傳出隆隆的空洞扯風聲。井口同時在雷擊下向內倒塌,地面現出一個在下陷中擴大的坑道。
安清源已經撲到殿內,只差幾步就到鄧堯身後,他看到鄧堯和藍素素施法封井的時候,穆拓閃到一旁,在地上拾起一段半尺粗一丈長的巨大斷樑,狠狠地向鄧堯背後掃去。安清源剛纔注意力一直在井中的黑氣上,他不知道穆靈已經死去,更不知道穆拓有如此大的恨意和狂性,看到穆拓出手的時候,要叫住他已經來不及,只好劍氣一轉削向穆拓手上的巨樑。
巨樑在劍氣的切削下應聲斷開幾截,但是去勢絲毫不減,依然以十成力道撞向鄧堯的背後;當斷樑飛出時,另一節更重重打到跪在鄧堯身邊的藍素素後腦上。兩人正在全力封井,想不到背後有人偷襲,頓時失足向井坑中摔去。傑克剛剛清醒一點,睜開眼就看到鄧堯和藍素素摔出,他隨手捉住一個人想扶住,不讓他摔到地上,可是他卻發現自己被扯入一個無底深洞,身體在洞壁上碰撞打滾不停下墜……
穆拓明顯在極度的狂燥之中,他雙手尾指相扣交叉在胸前,食指張開結成降三世明王印,聲調暴怒地喝出一串咒語:“曩莫悉底哩也他尾迦南怛他櫱哆南,暗!”左腳向內側提起再展開,重重地頓到地面,殿裡地面隨之一震,揚起半天塵土碎屑,面前的井坑比剛快塌陷得更快更猛烈,以至於把四周的斷樑碎石都快速吸入井中。
安清源一手搭在穆拓的肩上喝止他:“快停下!”
“尾羅示尾羅示摩訶聽羯羅縛日羅哩娑哆娑哆……”穆拓不管安清源,只是不停地念着咒語,他的右腳又提起來,向內劃一圈後再次隨咒語重重頓在地上,殿中的地面再次震動,震出的氣浪把安清源逼退幾步。他看到那個井口吸入了大量的殘牆碎石,居然已經被埋平,他再次撲到穆拓面前雙手捉住他的肩膀大叫:“停下!我叫你停下!”然後向他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穆拓終於停了下來,他恨恨地看安清源一眼,馬上回頭跑到穆靈死去的地方,在地面上用雙手猛挖瓦礫,很快就把穆靈屍體挖出來,抱到伏魔之殿外面的空地上放好。他急急忙忙把穆靈的臉擦乾淨,關切地叫道:“哥,你醒醒,哥,聽到嗎?哥哥?”
安清源看看殿裡的地面,已經找不到一點井口的痕跡,藍素素他們也生死未卜。不過他很清楚這裡是天獄之地,地下很可能有千奇百怪的洞穴讓她逃脫;而且他也很清楚藍素素的八字,這個庶出的妹妹八字雖然很弱,可是命帶貴人,要她死還真不是容易的事,只要不是親眼看着她死在面前,都不用太過擔心。再說如果藍素素重出地面,他也可以用閻王吊魂咒很快找到她,現在當務之急是重整隊伍找到《龍訣》,想到這裡安清源放下心情出去看看穆拓。
穆拓看到安清源跳到身邊,對他安慰了一句“節哀順變”,他雙手抱着穆靈的屍體問安清源:
“國師,宮裡的喇嘛大師都說我們可以建功立業繼承爵位,我哥怎麼就死了?怎麼可能?我們的八字是一樣的,我怎麼沒有死?”
安清源擡頭看看天上的黑氣,那股黑氣正順着北風向南方漫延。他腦子裡已經有太多解決不了的事情:葬下了洪家老爺的潛龍吞金穴卻找不到《斬龍訣》;家裡弟妹父親的安置沒有一件可以做妥當;鄧堯的變節和穆靈的死讓自己無法向欽天監交人;魔氣的泄出南飄使湖南廣東廣西雲南各省都有了謀反的先兆,只怕會發生比當年梁山泊更猛烈的造反;他不只是不能向朝廷有所交待,現在幾乎不能向任何一方有所交待。他緊緊閉着嘴脣,不想再回答穆拓這種無聊的問題。
可是穆拓的心思就繞在這裡,他坐在地上,雙眼無辜地看着安清源說:“國師,你是朝中最強的玄學家,你還沒有給我們算過命,你告訴我,我們兄弟出什麼事了?”
安清源一路以來把這兩兄弟帶在身邊,就是因爲他們是王爺的親屬,王爺說想孩子們歷練一下,出門前親手把兩人交到他手上,另一方面很明顯的是朝廷在執行一向的傳統,大清朝廷從來不會讓一個機構完全由漢人掌管,何況這是漢人官員單獨出門出執行秘密任務,這兩兄弟對他來說也是一雙盯梢的眼睛。
他不想自己回京交不了人,所以有點危險的事都讓漢官去做,這兩個少爺帶在身邊由自己護着。這兩兄弟說不上是驕生慣養,也可說是驕橫跋扈,從小在京城就橫行霸道,現在長大了霸氣依然不改。做事認真打仗勇猛是一大優點,可是感情用事狹隘衝動又讓自己總是要想辦法控制,一路上都不知道是誰在照顧誰,現在死一個,安清源心裡反而有莫名的放鬆。回京城的時候當然是免不了有**煩了,可是眼下……
穆拓還在期待着答案,安清源從上向下看着穆拓冷冷地說:
“你以爲什麼事情都會問一問就有答案?問一問就會有人回答你?不過你是小王爺,清源不敢不答……我告訴你吧,只要是外貌有一點差別的雙胞胎,都會一個吉一個兇;陽時出生長子兇,陰時出生幼子兇;你們倆是哥哥死了,你們是陽時出生的對不對?”
穆拓一臉不解地說:“是啊……我們是寅時出生,可是……可這麼多年怎麼沒有人告訴我們,從來沒有人說過,人人都說好?人人都說好!”穆拓越說越激動,最後競然擺着穆靈的屍體追問安清源。
安清源深深吸了一口氣,以極大的耐性對他說:“你們是小王爺,你們的爺爺就是王爺,誰敢得罪你們家?誰敢在你們家面前說難聽的話?我告訴你,你以後要是當了王爺也象現在這樣的性子,你一樣聽不到真話!”
穆拓想不到從安清源嘴裡出來的答案如此殘酷,他呆呆地看着安清源。安清源看他無話可說,自己回答這麼多,情面也給足了,於是喝道:
“穆拓聽令!你和樑把總馬上打掃戰場回南昌城休整候命,七天後沒有我的消息回來這裡打探,再沒有消息的話自己回京覆命!”
穆拓表情木訥地應了一聲“喳”,仍然抱着穆靈呆坐在地上。安清源正要吹銀哨呼叫金立德,就看看到金立德提着刀氣勢洶洶地跑過,一邊叫道:“國師怎麼樣?捉到叛匪沒有?”
“少廢話,你看不到嗎?跟我來!”安清源向地上和穆氏兄弟打個眼色,很會做人的金立德眼睛一瞄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提了提眉毛馬上閉嘴,跟着安清源迅速去到道觀廟羣的入口。
堀田正睦等四個日本武士一直守在道觀的入口甬道,可是他們並沒有閒着。丹羽如雲一直在緊張地運算着結果,宮部良藏早已用飛索上了破殿屋頂,之後一直在各個殿頂之間跳躍,跟蹤着全過程。當黑氣沖天,藍素素等人被埋入井中,宮部良藏飛快地回到堀田正睦身邊彙報了看到的情形,在丹羽如雲對衝天黑氣的講解下,大家都知道了中國將要發生什麼事情。
對堀田正睦更重要的是,知道了安清源在爲《龍訣》而戰。《龍訣》是什麼他們並不知道,可是他們知道,在安清源和大清皇帝的眼中,《龍訣》比《海國圖志》更重要。對他們而言,這一次來到中國,如果得到不《海國圖志》,有機會得到大清國師拼死搶奪的《龍訣》也算是不枉此行。耐心等待就有機會,他們不動聲色地等安清源回來。
安清源帶着金立德三幾步就閃現在堀田正睦等人面前,他對四人拱拱手說:“麻煩各位在這裡壓陣……”
堀田正睦欠欠身回了禮之後,關心地問道:“剛纔裡面一直有槍聲和雷聲,清源兄還好嗎?”
安清源說:“堀田兄有心了,現在我們要去找龍兒,不知道各位是否方便……”
堀田正睦說:“清源兄是大將軍,我們聽從你差遣。”堀田正睦嘴上是這麼說,其實以現在心裡對《龍訣》的好奇,就算安清源馬上送他們回日本,他們也會折返回來調查《龍訣》的真相。
安清源說:“那就有勞各位了,我這裡有一束龍兒的頭髮,丹羽先生有辦法追蹤到他嗎?”
丹羽如雲微笑着點點頭說:“只要有他的毛髮和指甲,可以用陰陽術找到他,安先生真是深思熟慮,我們先到山下備好馬如何?”
說完六人就匆匆下山上馬,走到山下時,丹羽如雲從身邊摸出一張方形的符紙,抽出一條龍淵獨有的黃色頭髮折在符紙中。他捻起劍指在符紙上憑空劃出一道符,雙手向空中一放,那張符紙竟變成一隻白蝴蝶飛出他的掌心。
安清源不禁讚歎:“東洋陰陽術真是另有一番風采……”
丹羽如雲以招牌的平靜微笑對安清源說:“我們跟着蝴蝶跑就會追到龍兒。”說完大家同時縱馬跟向白蝴蝶飛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