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聲音一出,他踏地而起,長劍凜冽刺來,帶着剛強的殺氣。戈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看着劍到了眼前,下一秒就能刺穿她的喉嚨。孤毅眼神一變,用力控制住自己的劍,偏了一分,強大的劍氣還是在戈淵脖子上割了一條口子。
有溫熱的東西從脖子上流下來,酥酥麻麻,戈淵只是看着面前的那個一身殺氣的人,眼底冷漠一片。她終於明白他身上的氣息爲何如此熟悉,因爲他們根本就是同一種人,黑衣裹身,劍染鮮血。
“拔刀!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孤毅再次怒吼,舉劍往她最脆弱的脖項砍去,戈淵手指微微一動,抽出的彎月刀瞬間就擋在了他的長劍,“鐺”的一聲巨響,戈淵只用一隻手扣住彎月刀,就不動如山,刀與劍碰撞的瞬間幾乎摩擦出了火花。
孤毅目光中散發出了嗜血的東西,他雙手用力再次一砍,單純比拼力量,戈淵另一隻手同時抽出第二把彎月刀,兩把刀交叉抵擋住了他的攻勢。手臂用力一震,強大的力量將孤毅震了開。
孤毅不死心,再次躍起來用一種強硬的姿態從上而下,簡單幹脆地刺出自己的長劍,每一劍都直抵要害。戈淵下腰,躲過他致命的一擊,彎月刀抵住他的長劍,輕輕一個旋轉,就將長劍化去,撥開。
孤毅瞬間便變幻了進攻的方向,身體一個騰空翻身就攻向了她的另一面,戈淵另一把刀擋住了他的攻勢,“鐺鐺鐺”,幾個進攻就交手了數次。
戈淵拿的是雙刀,她的身體速度快且靈活多變,無論孤毅出手有多凜冽很辣,她始終能靈活的抵擋,隨之化解,讓他的攻擊變得棉軟無力,沒有落手之處。孤毅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環環相扣,只要他的進攻一旦發起,沒有人能有那麼快的速度和靈活度去躲避,而戈淵卻做到了。
“鐺鐺鐺”,又是數次交手,孤毅仍然沒有近她的身一分一毫,再次被她霸道的力度彈了開,在地上滑行數米,用長劍穩住了身體。孤毅眼睛有些腥紅的顏色,像一隻被惹怒的野獸一樣迸發着殺氣,“爲什麼不還手?”
戈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收起了彎月刀插在腰間,便轉身一步步地離去。
“站住!”孤毅撐着身體站起來,“我們之間必須分出一個勝負!我要讓你知道,即使你死了,我一樣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戈淵停下了,卻並沒有回頭。
孤毅驟然而起,再次揮舞着手中的長劍,每一次出擊皆是指向要害之處,一次被擋,勢必躲不過下一次出擊,沒有人能躲過他的殺招,可是戈淵做到了。她就像是他的剋星一樣,專門針對他的優勢,兩把彎月刀配合得默契神會,沒有漏掉他的一次攻擊,她的速度一旦比他快一步,那麼每一次都是快一步,無一例外。
“鐺鐺鐺……”山谷都被他們的擊打聲震響了,彷彿無休無止一般,連綿不絕。
“爲什麼不出手?”孤毅飛身一擊,帶着他的全部憤恨和怨氣,直直將戈淵逼退到了一株古鬆之上,拼盡了他的全身力氣和戈淵抵抗。
戈淵目光冷冽,依然不肯出手,任由他將自己逼到了死角,兩把彎月刀除了抵擋,絕不傷他一分一毫。他是王爺的得力侍衛,倘若傷了他,誰來替她保護王爺?
古鬆在猛烈的撞擊之下,終於不堪重負裂開了,戈淵心裡一驚,擡腳踢開他的長劍,一掌打在了他的肩上,將他擊飛。孤毅倒在冰冷的地上,吐了一口鮮血,擡頭用一種冰冷的眼神盯着她,“就算你不還手,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離開了危險的古鬆,戈淵站在孤毅面前,依舊不出手。
孤毅用盡全身力氣,撐着長劍爬起來,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你的存在,讓首領陷入危險之中,也讓主上陷入兩難,既然他們都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就讓我來解決掉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他的話,就像一支極細極長的針,緩慢扎進她的血肉,越扎越深,越扎越疼。
孤毅再次舉起長劍,所向之處,皆是狂風呼嘯,冰雪抖動,他像一道凜冽的風猛地刮過來,帶過來的風是帶着冷意的,冰冰涼涼的雨點飛進了戈淵的脖子裡,沁心的涼。
那一瞬間,她竟然在想,死了之後會不會冷呢?然後所有的思緒好像都飄到了九霄雲外,只剩下了一張笑臉,梧桐樹枯葉翻飛,美得如詩如畫……
“噌……”整個山谷好像都因爲這個聲音而寂靜了。
孤毅的長劍就刺在戈淵的心窩之處,噴涌出的血跡斑斑點點,落在帶着冰霜的地上,灼熱的溫度將它們都化成了水,和鮮血匯成了一片,紅得刺目。
彎月刀滑落在了地上,戈淵緩緩擡手,抓住他的長劍,解脫一笑,然後一點點地用力將它拔出,沒有預料中的鮮血噴涌,她跪在地上,就像是一個身體被掏空了的人,已經流不出鮮血了。
孤毅愣愣地看着,握劍的手顫抖了。
“孤毅!你在做什麼!”百里愁生渾厚的聲音傳來,還混合着幾個人雜亂的腳步聲,戈淵知道在她的身後有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她心心念唸的王爺。
她努力撐起身體,想回頭看一眼,心窩處一陣鑽心的疼,讓她再次跪在了地上。
一地的鮮血,刺眼的紅色,天空開始飄了零星碎雨,冰冰涼涼的。軒轅昱川靜靜地看着,然後擺擺手,百里愁生帶着楚樂天恭敬告退,還有重傷的孤毅也跟着走了,走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看着一個將死之人。
王爺……
戈淵張了張脣,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大口大口的鮮血往外吐,紅豔豔的一片,讓她模糊的視線只看到了一片腥紅。
軒轅昱川微微動了動腳步,卻不知道爲什麼只覺得分外沉重,每靠近那個血泊中的人一點,就感覺離她遠了一分。猜忌,已經讓他不敢再留她,爲她準備好了生路,她卻往死路上一去不回,他還能怎麼辦呢?
一個背叛過他的人,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都不能再用,更不能再留。更何況……軒轅昱川的目光越來越冷,想到戈淵放走了他痛恨之人,就沒有
辦法再對她有一分憐憫。
腳步聲停在了她的身後,便戛然而止,隨後傳來清清冷冷的聲音,就像這冰雪一樣寒冷,“你還有什麼遺言?”
雨中夾雜着冰,落在肌膚上冷得刺骨,怎麼也驅趕不了那一抹寒意,她感覺身體裡的熱度正在流失,她慢慢地會冷得沒有一點熱度,變成一具屍體……
我沒有遺言,我只想說……戈淵想轉過身,又倒在了地上,她看着地上流淌着的鮮血,忽然想到了張元。那天他也是這樣倒在了她的腳下,鮮血噴涌,死不瞑目,然後成爲她這一輩子的噩夢……
終於輪到她了嗎?她忽然想哭,張元死後還有她爲他立墓,而她死了之後,只有在這懸崖之上,寒雪埋骨。沒有人會記得她,也不會祭拜她,她會孤零零地呆在這裡,一直呆着,然後變成孤魂野鬼。
王爺……我想、想……
她抓住他雪白的衣袍,想爬起來,鮮血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會用一種怎樣的態度來對待自己,不過都不重要了。
王爺……王爺……
她想發聲,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口腔,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袍不肯鬆手,滿身鮮血,狼狽不堪。
“你喜歡安靜,我不會讓別人來打擾你的,你……安心走吧。”他伸出同樣冰冷的手,輕輕拍在她的手臂上,然後不帶一絲留戀地抽身離開。
有雪花落在了戈淵的睫毛之上,她顫抖着,眼睛裡一片刺痛。戈淵不知道他的心該是有多冷,才能說出這樣冷的話,然後冷漠地轉身離去。她倒在地上,手上還抓住他的衣襬,不肯鬆手,指間全是鮮血,將白色的衣袍染得髒亂不堪。
雪花越落越急,鵝毛大的雪說下就下,紛紛揚揚,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就這樣落下了,來得毫無預兆,來得毫無準備,來得肝腸寸斷……
軒轅昱川重重嘆了一口氣,“阿淵,不要再折磨我了,這輩子是我欠了你,下輩子通通還你。”他說完這句話,停頓了一下,然後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殘忍地一步一步離去。
衣襬從手中抽出,她的整個世界好像都被抽空了一樣,那個冷漠的背影,比冰雪還要冷上萬分,漸漸地就消失在了冰雪之中,再也看不見了……灼熱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流下,落入鮮血之中,她的身體慢慢地開始失去知覺,失去意識。
七年時間,她生在大雪天,死在大雪天,一無所有的來,然後一無所有的走,乾乾淨淨。
胸腔裡的那顆心就像是被狠狠地碾壓了一遍,被人肆意地蹂躪,她痛苦地蜷縮起身體,無力地趴在地上,顫抖的脣一直在動,終於從胸膛中噴發出灼熱的鮮血,伴隨着一聲嘶啞斷續的殘鳴:“……王……爺……”
她最後想對他說的那句話,他已經聽不到了。就像當初承諾的那樣,她依然想對他說:王爺,我想保護你一輩子。
大雪紛飛,無情地飄落着,埋葬着無人問津的屍骸,冷漠無情地俯瞰着這個世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