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有些暗沉,半彎月亮悽悽慘慘地掛在空中,好不悲涼。屋子裡的油燈已經快燃盡了,看書的人卻渾然不覺。風從半開的窗戶外吹進來,吹得燈火搖曳,軒轅昱川只是隨意關了雕花窗戶,又沉入了書中。強有力的手腕半撐着腦袋,修長的指尖偶爾劃過書頁,翻動出悅耳的篇章。他看得格外認真,連門被推開了也渾然不知。
戈淵推開門進來,一眼便看到了那人,不明的燈光靜靜灑在他的身上,鍍上一層不食煙火的光亮,勾勒出他冷清的背影。戈淵再也邁不動腳步了。那暗紅色的身影,她曾見過無數次,也夢過無數次,魂牽夢繞。
整整六年的時間,物換星移,而始終不變的也只有那人了。
戈淵心裡輕輕嘆息,忘了關窗,一陣風忽然襲來,吹得紙頁翻飛,驚醒了那人。軒轅昱川皺眉,擡頭看向她,戈淵瞬間手足無措,愣在了原地。軒轅昱川見到是她,輕輕笑了,衝她招招手,“你怎麼想着來看我了?過來。”
那一瞬間好像做夢一般,戈淵又想起了他曾經教她寫字作畫的光景,修長白皙的手指包裹着她小小的手,有些溫,又些潤,輕輕帶動着她的手在潔白的紙上滑動。那片潔白是她此生也不敢觸碰的聖潔,墨汁落在紙上暈開了一片,也在她心裡泛起了深
深的漣漪。
在她爲數不多的記憶中,他是極愛作畫的,卻不畫美人仕女。可是無論畫什麼,那筆尖底下的霸氣總是磅礴肆意。他畫羣山,雄鷹展翅;他畫峭壁,瘦骨嶙峋;他畫滄海,驚濤拍岸。左璞玉每次看罷都會忍不住地搖頭,說他的畫裡透着一股戾氣。
可戈淵就是喜歡這樣的他,她喜歡他的隱忍,喜歡他的從容不迫,也喜歡他骨子裡的輕狂。
回過神來之際,戈淵已經走到書案面前了。軒轅昱川向她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她瞬間像是被誘惑住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然而那溫潤的手只是輕輕一帶,就鬆開了。戈淵沒來由的有些失落。
“有許久不曾見你寫字了,不知道還是不是同以前一樣像我的字跡。”
戈淵微微一頓,想起第一次寫字的光景,情不自禁落下了兩個字。
軒轅昱川看罷,笑了,“我記得你第一次寫的也是這兩個字。你是因爲看了我梅花圖上的落款,依葫蘆畫瓢吧?不過寫得真像,簡直都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了。”
是了,她第一次寫的那兩個字不是戈淵,而是昱川。那人的名字自那日起,便像生了根一般,再也拔不掉了。
軒轅昱川指尖撫過宣紙,嘆息着道:“你這一手好字,竟是
連我這本尊都分辨不清咯。”調笑一般的語氣,卻莫名帶着寒意。他轉頭看着戈淵,目光意味不明,“想必你這幾年在軍營,也沒有廢了你的字,這幾年……辛苦你了。你爲我征戰,一戰便是三年,而我,卻什麼也給不了你……”
戈淵心裡一驚,“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軒轅昱川連忙扶她起來,“你這是做什麼?快起。”
戈淵用力搖頭,依舊沉默着。
軒轅昱川再次嘆氣,“我知你不會怨我,可我怨我自己。”他負手而立,神情有那麼一瞬間的落寞,“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如今皇上已經活不了幾年了,然而各位皇子羽翼尚未豐滿,太子上位已成定局。這是太傅所希望的,卻不是我的。太子從來都不是我認定的明君,況且他眼裡容不下我,我將來的處境必定艱難……”
戈淵垂下頭,再次跪下,跪得義無反顧。
“你不必如此……”軒轅昱川皺眉,再次扶起她,“太子與我結怨,並不關你的事。”
戈淵不起。
“哎。”一聲嘆息入兩人耳,徒留兩份惆悵,“我要怎樣才能讓你明白,我與太子是天生的仇人。”
有些人的敵對,從一出生就決定了,鮮血相溶、互相廝殺才是他們唯一的救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