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紗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掛住了,我趕緊把面紗扯回來,想要戴上,突然一隻手拉住了我,我想都沒想就反身一腳將他踹翻在地,“臭流氓!你幹什麼!”
“你……”他摔在地上,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你不是阿穆?”
聽他這樣一說,應該是認錯人了,我心頭的怒氣多少消了一些,隨即冷哼一聲,朗聲宣佈:“我是他姐姐,我叫杜若。”
“姐姐?”
顯然,他認識了辛子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他還有個姐姐,不過也容不得他不信,這張臉不管怎麼看,也跟辛子穆脫不了干係。眼前這呆子還半天反應不過來,那模樣着實讓我心情大好,也懶得再跟他計較。
“你和子穆什麼關係?”
“算得上是從小認識了……”
想來關係也差不到哪裡去,不然不可能大街上就抓手,我想想也就釋懷了,畢竟我和子穆長得太像,不知者無罪,我一下子想到了什麼,趕緊把面紗戴上。
那呆子性格是極好的,帶我去酒樓吃了頓飯,算作是賠禮道歉,我在西城見慣了粗枝大葉的漢子,初次見這溫文爾雅的書生,印象還真不錯。
其實他風趣健談,笑起來很暖心,爲什麼叫他呆子呢?因爲他總是在發呆。
我還記得那時候喝的酒,跟我平常喝的都不太一樣,清雅而甘甜,食之清淡,過之濃郁,當真是好酒,我便問了他這是什麼酒。
他說這是忘初酒,是忘初花身上唯一無毒的花蜜所釀,這酒是種很奇怪的酒,初食十分醇香,倘若心中有思念的人,再次喝這酒時,便會變成另一種味道,甜中帶苦。
我覺得好笑,便道:“那豈不是喝兩口,就知道自己心裡是否有人了?”
明明是句玩笑話,他卻好像當真了,還認真地點點頭,這書生果然是個呆子,無趣得緊。世上若真有如此靈性的東西,還能有這麼多人看不清自己的感情?
我此次回來也不過呆個一兩個月,是因爲子穆說他要成親了,我作爲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理當算作高堂,也應該來走一趟,可我習慣了西城的氣候,這四季如春的北故反而令我渾身不舒暢。
因爲我有一個難以啓齒的秘密,我對花粉過敏。
我最討厭的季節應該就是春夏兩季,所以我纔會呆在西城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二十年,我從不取下面紗,便是害怕風會把花粉吹到我臉上來,然後我這張花容月貌的臉,就會腫得跟豬頭一樣。
可偏偏子穆成親的日子就在春天,我千萬個不願意,還是來了。
弟媳我曾見過,是個值得託付的人,我曾以爲子穆會找一個才貌無雙的女子,足以和他比肩,可和那戈淵相處過一段時間,也覺得還不錯,至少是個靠得住的人,子穆也這般喜歡,我也只能祝福他們。
眼看着婚期將近,我只盼望能早早地結束了這事,我好回那西城去,說實話國師府着實無趣,子穆陪着戈淵沒什麼功夫理
會我,倒是那呆子經常過來,偶爾也替我解解悶。我那段時間正好臉上過敏,奇癢無比,怕別人見着我的醜模樣,一直都戴着面紗,可面紗戴着不透氣,臉上就更癢了,時常抓幾下,總有被他注意到的時候。
“你臉上怎麼了?”
我着實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便道:“蚊子咬的。”
那人果真是個呆子,竟然信以爲真了,隔天給我帶了皁角,說是可以驅蚊止癢,我只得哭笑不得地收下。
我本來就不是被什麼蚊子咬了,那東西當然對我無用,他發現了這一情況,有些擔心我是不是被毒蟲咬了,非要拉着我去看病,我只好坦白,說是花粉過敏。
他似乎對我這張臉特別在乎,第二天收羅了一堆藥過來,內服外敷,五花八門,我拗不過他,只好任他在我臉上胡來,誰想還真讓他給治好了。
我這張臉一腫起來,連我自己都不想看見,可他倒是不介意,每次給我敷藥的時候都特別認真,我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長,皮膚很白皙,只要我一笑,他就會臉紅,不敢看我,我想,這呆子莫不是喜歡我吧?
婚期將近,戈淵似乎心情變得煩悶,子穆便帶她去狩獵,想讓她放鬆一下心情,他們小兩口子的事情我向來不太願意摻和,便沒有跟去,更何況我這臉纔剛好,我可不願意又腫得像豬一樣。
後來聽說那呆子也去了,和戈淵一起出了事,至今下落不明。我格外後悔那天爲什麼沒有去,如果我去了的話,也許就不會這麼糟糕了。
戈淵是被子穆抱着回來的,渾身都是血,一直沒有醒過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呆子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叫他,他像是沒聽見了,從我身邊走過去,後來,他就很少來國師府了,十天半個月也看不到他一次。
我感覺自己就像害了病一樣,整日茶飯不思,提不起精神,戈淵的身體也逐漸大好,婚期定在了春末,正好踩着春天的尾巴,我其實是有些期盼的,因爲我知道在那天我一定會再見到那個呆子。
子穆似乎很高興,喝了很多酒,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歡戈淵,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守得雲開見月明。
我到處在找呆子,等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喝得爛醉了,我廢了很大的力氣纔將他扶到了房間裡,他一直纏着我不放手,胡言亂語,我爭不過他,就任由他拉着,給他脫衣服,他卻忽然將我拉到了牀上。
我一直都覺得呆子喜歡我,他總是變着法子哄我開心,我一生氣,他就急得不得了,我一笑,他就臉紅,不敢擡頭。
“我喜歡你……”
“我一直都好喜歡你……”
他幾乎是哭着說這些話的,我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被他融化了,任由他親吻着我的臉,任由他胡作非爲。
我不後悔那天的事,我杜若一輩子從來不會做後悔的事,只是一想起他醒來後的神情,心裡就有些刺痛。
“怎麼是你?”
我不知道他昨晚把我當成了誰,
我只知道從來沒見過他臉色那般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我的眼神簡直像是在一個陌生人,再也沒有往日的愛憐。
“我可以對你負責,我可以娶你。”
“我不想嫁給你。”
他狼狽而逃,從此就再也沒有來過國師府,我想,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心裡難過得想哭。
我臉上又過敏了,奇癢無比,就像是從心裡生出來的那種癢,這世上再好的良藥也治不了我的病。我又去了那次他帶我去的酒樓,只點了一壺忘初酒,可能是因爲臉上長了紅點的緣故,那小二沒認出我來,又給我介紹了一遍忘初酒的奇特之處。
我當然知道,因爲我來就是想證實它是不是真如他所說。
喝下第一口,仍然清純爽口,喝下第二口,甜中帶苦,喝下第三口,連整個胸腔都是苦的,再也咽不下第四口,我突然想到那日他坐在我對面的時候,只喝了兩口,一杯酒尚未喝完,他就再也沒有動過酒杯,原來,都是有緣由的。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國師府,已是心灰意冷,我跟子穆說我要走了,他想着法子來留我,後來察覺我心情確實不好,也就沒敢再多說什麼。
離開的時候,我忍不住問子穆:“蘇承爲什麼這麼多年都不娶親?是不是心裡有人了?”
他先是一愣,然後大笑了起來,湊到我耳邊低聲道:“因爲他喜歡的是男人,自然不會娶妻,你可別說是我說的,我答應替他保密的……”
我猛然一震,擡頭望向子穆。
他衝我眨眨眼睛,面朝着陽光,整個人都散發着灼人的光芒。
那一瞬間,我徹底明白了一些什麼。
我說:“我不走了,我要留下來嫁人。”
然後我在衆人瞠目結舌的神情之下,衝到了丞相府,大喊:“蘇承!我要你對我負責!”
不管是誰都抵不住這種壓力,他衝出來阻止我,臉色紅得滴血,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我說:“蘇承,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你不娶我,我就公開出去。”
他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我。
“反正你也不可能娶別的女人,娶了我一可以對我負責,二可以給家裡人交待,一舉兩得,反正我年紀也不小了,隨便找個人嫁了還不如找你。”
他臉色發白,拉住了我,“你別胡來,那天的事是我的錯,我願意把命賠給你……”
我推開他的手,徑直往府裡走,“我想明白了,我要留下來讓你給我治臉。”
他震驚的神情,真的像個呆子一樣。
我知道要讓他接受我很難,他整天想着法子想把我攆出去,可是讓他家裡人接受我卻很容易,我沒有被攆出去,被攆出去的人反而是他,因爲我肚子裡懷着他的孩子。
我已經想清楚了,反正他也不可能喜歡別的女人,就算喜歡,也只會喜歡上我,這樣就夠了,我不怕等,我杜若想要的東西……
絕不退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