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拈花話裡藏着的意思,戈淵並不願過多思索,在皇宮裡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的拈花,處事必定比寧德還圓滑,甚至比寧德更加老謀深算。
“夫人是透徹的人,奴婢還是有話直說吧。”拈花的眼睛裡始終帶着溫和的笑,讓人無端覺得親近,“我此次前來,是想弄明白一件事。”
戈淵動作頓了一下,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什麼事。”
“夫人曾經懷的那個孩子,是不是皇上的?”
戈淵一震,“什麼孩子?”
“夫人怕是還不知道吧,你進宮的時候便帶有兩個月的身孕,前些日子小產了,寧公公怕刺激到你,便讓宮裡人隱瞞着,但是這件事對奴婢來說很重要,必須要弄明白……”
腦袋裡嗡得一聲變得空白,戈淵臉色難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怎麼可能……”
拈花定定地看着她,眼睛裡一閃而過銳利的光,“聽夫人這語氣,是被矇在鼓裡很久了。”
那天夜裡的哭聲又侵入了她的腦海裡,久久不散,戈淵恍然擡頭,強硬道:“不可能,你騙我。”
“奴婢可沒有騙夫人,這是隴陽宮全都知道的事情。”拈花頓了一下,見戈淵情緒激動,便弓身作了一個揖,“這件事很重要,奴婢必須要弄清楚,還是等夫人冷靜一下,我再來吧。”
拈花消失在了面前,戈淵卻許久都沒有回神,以往的畫面不斷在眼前閃過,她企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整個腦袋卻被攪成了一團,無法思考,頭痛欲裂。
什麼孩子?什麼小產?什麼隱瞞?
“夫人?”
戈淵渾渾噩噩地轉身,眼睛卻落不到實處,什麼也看不清楚。
白刃在騙她?辛子穆在騙她?宮裡人都在騙她?
辛子穆朝她走了過來,深藍色的宮服裡夾雜着暗紅色,像血一樣,戈淵有些恍惚後退了一步,碰倒了身後的架子,“咔”的一聲巨響猶如驚雷在她心裡炸開,戈淵驚得落荒而逃。
“戈淵!”
呼喊聲像奪命一樣,直擊她的胸腔,她像瘋了一樣往前跑着,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只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停下來,害怕真相會血淋淋地擺在自己的面前。
辛子穆衝過去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強行拉回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冷靜一點!”
視線終於落在了辛子穆臉上,他擔憂的目光突然像針一樣紮在戈淵心裡,她忍不住鼻子發酸,認真地看着他,“阿穆,你有沒有騙過我?”
辛子穆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舌頭僵住着答不出話來,可是他的神情足以回答她的話。
“你爲什麼總是騙我!”戈淵用力甩開他的手,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角掉落下來,睫毛被打溼了,讓人心疼,“我一直覺得奇怪,明明三個月都到了,我爲什麼還活着,爲什麼那天夜裡會有哭聲,爲什麼第二天我就恢復了內力,爲什麼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
“小啞兒。”辛子穆拉住她的衣袖,“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解釋啊,我聽你解釋。”戈淵抓住他的衣服,哭着跪在了地上,“你告訴我,你爲什麼不救我的孩子?”
辛子穆握住她的手,卻感覺到了不真實,他明明是該解釋的,卻彷彿連聲音都變得不是自己的了,“它……不應該留下來。”
“我有權利知道這一切,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是你瞞着我,是你不救它!”戈淵哭得肝腸寸斷,癱坐在地上,用力抓住他的衣服,用力拍打着,可是她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足以將一切都毀滅掉。把她心裡的堅定打碎,把她鼓起的勇氣磨滅,把她所希翼的一切都打回原形。這會讓她覺得,這輩子都沒有辦法逃脫死的詛咒。
辛子穆僵硬地擡手,輕輕拍着她的背,眼眶都紅了,“你別這樣對我,我很怕。”
“我也害怕!”戈淵大哭了起來,“你爲什麼要來皇宮,爲什麼不離開,爲什麼……”
手停下了,他靜靜地說了三個字:“爲了你。”
戈淵擡頭看着他,淚眼朦朧,“那爲什麼還要騙我。”
辛子穆勉強笑了一下,輕輕拍着她的頭,“還是爲了你,從我離開北故的那一天起,所有都是爲了你。”
戈淵埋頭,哭得雙肩顫抖,不願意發出一點聲音,辛子穆蹲下身體,心疼地將她抱進懷裡,“無論我做了什麼錯事,都是爲了你,你不要不理我,我很害怕。”
那一句很害怕,說進了戈淵的心裡,她其實也很害怕,害怕辛子穆進了這皇宮便再也出不去,也害怕他嫌棄自己,讓她一個人面對所有的一切。戈淵抓緊他的手,將頭埋在他的懷裡,真的什麼也不願去想,只想這樣和他直到天荒地老,只依靠他一個人。
戈淵的手越握越緊,眼睛裡全是晦暗,“那你認真告訴我,你是不是很介意,因爲孩子是王爺的,所以你不願意留下它……”
辛子穆的目光變得憂鬱,“就當是我容不下它吧。”
戈淵漸漸鬆開了手,像看陌生人一樣看着他,啞然失笑,“你終究還是介意的。”
辛子穆不敢看她的眼睛。
戈淵退後,跌坐在地上,辛子穆沉默地抓住她的手,不肯讓她離開。
“阿穆,你真的能讓我依靠一輩子嗎?我不想再這樣擔驚受怕了,你放棄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再也不要管我了好不好?”
辛子穆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不要跟我說放棄,我早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你和我在一起能得到什麼?”戈淵大聲尖叫了起來,將他推開,“我這樣的女人你也要!你現在說不能放棄,將來又能持續多久?你總有一天會厭倦了我,你總有一天會發現自己錯了!趁現在回頭吧,也求你給我一份安寧……”
辛子穆沒有等她說完,然後出乎意料地將她攬進懷裡,“我會向你證明,你剛纔說的纔是錯的。”
戈淵不說話,一直哭。
“我這一輩子都活得很清醒,別人或許會笑我瘋癲,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將來又會面對什麼,我什麼都不怕。”他吻了她的額頭,“我不怕刀山火海,不怕身敗名裂,唯一怕的,就是你不顧一切地將我推開,不願意讓我來爲你遮風擋雨。”
“可是,你是真的喜歡我嗎。”戈淵的睫毛不停地顫抖着,像她蒼白的脣一樣,“你容不下那個孩子,以後也是容不下我的。”
辛子穆嘆了一口氣,仍然是什麼也不願意說,“我知道你沒有安全感,如果這個孩子的離去,讓你不再信任我了,我可以彌補。”
戈淵只是用力地搖頭,聲音沙啞,“你不明白,你心裡若有心結,遲早會越來越大……”
有腳步聲靠近這個角落,是白刃,他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們面前,用一種接近冷酷的聲音道:“辛子穆,告訴她吧。”
辛子穆頓時緊張地抱緊戈淵,眉眼如冰,“閉嘴!”
戈淵察覺到了什麼,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流轉着,巨大的欺騙感在她心底蔓延,像毒一樣啃食着她的心,“這一切都是你們聯手做的,你們在隱瞞我什麼。”
白刃直言道:“我可以全部告訴你。”
“白刃!”辛子穆凜冽地出聲阻止。
戈淵情緒激動地推開他,“你讓他說。”
白刃頓了一下,繼續道:“子蠱一旦離開母蠱,就會不斷吸食你的精血,倘若……”
“夠了。”辛子穆拉住戈淵的手,情緒終於失控,“只需要信任我不就好了嗎?爲什麼非要追尋真相!”
“可是我不敢信你。”
驚雷在頭頂炸開,將昔日裡的相依爲命都炸得四分五裂,辛子穆禁不住後退了一步,冷靜之下藏着腥風血雨,“你什麼時候能夠像曾經信任軒轅昱川一樣信任我?還是說無論我怎麼做都沒有用?”
“戈淵你真的誤會他了。”白刃嘆氣,“你肚子裡懷的是主上的血肉,子蠱會優先選擇它的精血吸食,這也是你三個月都沒有病入膏肓的原因,是因爲你的孩子替你擋了一劫,而它是沒有辦法成型的,我們不是不願留,而是不敢留。”
“什麼意思?”戈淵不敢置信地看着白刃,神情愣愣的,“我怎麼聽不明白。”
“戈淵,你別逃避了,孩子是因爲子蠱而死,跟我和辛子穆沒有任何關係,它是被主上間接害死的,跟你、還有別人,沒有任何關係,是主上害死了他和你的骨肉。”
睫毛不能控制地顫動着,戈淵的身體繃緊,從胸腔裡發出冷笑聲,“你是說,王爺不僅想要我的命,也想要他親骨肉的命?”
“戈淵,你別這樣。”辛子穆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企圖讓她放鬆。
戈淵用力搖頭,臉色慘白,“我沒事,我沒事。”她一邊說一邊後退,身體單薄得像紙一樣,突然就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