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染青試探着說:“玉兒,若你不願做這玉姬,我可試着向太子去提。”她不想這麼一個身世可憐的單純女孩,成了鬥爭的犧牲品。
玉兒神色一窒,百般遲疑後才道:“恩公,玉兒已經無家可歸了,能去何處?在這裡,至少不是什麼奴婢,而是主子,就安於現狀吧。”
染青沉默,沒有再勸。
難得在異國他鄉遇見故人,三人圍在桌邊,上了茶水,邊喝茶邊敘舊。聊到某處,甚覺感慨,染青想,或許南越塵當初忽然改了主意肯收下玉兒,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了吧。現在她有些明白了,玉兒前來不是挑釁,應當是受了他的旨意過來,想調解他們之間的關係,做說客來了。因爲講上幾句,就會有意無意爲他說好話。
忽然之間覺得有些索然,沒了初見玉兒時的驚喜,神色裡的笑也變淡了下來。許是在太子府裡有段時間的原因,以前那個單純的女孩,立即感覺到了她的心思,也不生氣,擡頭看了看外面天色,見要臨近傍晚了,就提出了告辭,說明日再來。
染青笑着頷首,等見人翩然離去後,輕嘆了口氣。寒玉沒發覺主子微妙心思,還在感懷道:“主子,真沒想到在這南紹國,咱們還能碰見故人。這玉兒看來也是個感恩的人,仍舊記得當初主子對她的恩情呢,倒也是沒白救她。”
卻見染青臉上沒了之前的溫和淡然,脣角的笑也隱去了,疑惑地問:“主子,怎麼了?”
染青凝目看着門堂,那裡已經看不見纖細身影了,她輕聲道:“有時候,人心會變,我們看到的只是表面而已。”語帶玄機,卻沒有點透。
寒玉滿臉不解,又聽主子在說:“以後你對玉兒留個心眼就是了。”
“這是爲何?剛纔我們不是相談甚歡嗎?她言行舉止都挺落落大方的。”
染青笑着搖頭,沒再辯解。
人心,永遠都是最深不可測的東西。會隨着環境而改變,會在你不知道的時間或地點,改變了心態。玉兒固然感恩當初她對她的恩德,卻也已經融入了現在太子府的環境裡了。
如今,她不是當年那街頭孤苦無依的玉兒,而是玉姬了。
從她的眼裡,可看出嫉妒還有慾望,對染青的嫉妒,對姬妾身份的慾望。即便可能是南越塵派她前來當一個說客,可卻不是她心之所願。
女人是最會變的動物,心善變,人也善變。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玉兒可能愛上了太子。
一個女人若是愛上了一個男人,有時候,什麼都會改變。或許她不是迷戀這富裕的生活,但是她卻可能會爲了這個男人,改變一切。
愛情面前,女人從來都是那麼的,卑微。
天色暗沉下來,不覺又到晚膳時間,仍是月嬤嬤帶了人過來伺候,卻給染青傳了太子口信,說他今日宿在宮內,讓她無需再等他了。
染青心中一動,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只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等膳食撤去後,她才漸露了笑容,看來是真起到效果了,如果她沒算錯的話,南越塵可能要兩天回不來府裡的。
果真,到了第二日,也沒見南越塵回來,她這廂房很寧靜,沒人過來打擾。就連原本約定今日來訪的玉兒,也是沒過來。第三日,月嬤嬤面帶驚疑的來了,她還帶了個人,只稍一看服飾,就應是宮裡頭的太監。
那人上下打量了下染青,尖細着嗓子道:“寧染青,娘娘有情,跟咱家進宮一趟吧。”
月嬤嬤遲疑了下,還是諾諾開口:“海公公,殿下對姑娘甚爲重視。殿下如今沒在,您看要不等殿下回了,問過之後再帶姑娘進宮?”她怕太子回府見丟了人,要拿她問罪。
海公公眉眼一瞪,怒喝:“混賬東西!娘娘要見人,還要等?殿下就在宮裡,自然是允了的,你這個狗奴才居然敢擋咱家?”說完,就是上前一腳踹在月嬤嬤肚子上,她不敢躲,應聲而倒地。
染青見狀上前一步,淺笑着說:“海公公,莫動怒,月嬤嬤也是不知內情,民女這就跟你進宮。”海公公見她說話甚是有禮,緩了怒容道:“那走吧。”
寒玉自然想跟着上前,卻見海公公似笑非笑地說:“娘娘請的就寧染青一人,這奴婢就不用跟了。”這話一出,寒玉的心沉了下去,她如何能讓主子單刀赴會,看這情形也知來意不善。
染青拉了她的手,輕聲道:“我去去就回來了。”給了個安撫的眼神,就跟着海公公一起進宮了,佈防了這麼久,已經見效,該來的終於來了。
南紹的皇宮,與東雲的相差無幾,琉璃瓦,碎玉石磚,亭臺樓閣,花團錦簇,華麗、貴氣,卻少了人氣。每個宮人表情木然,千篇一律的每天做同一件事,不知人情冷暖。當初她是帶着希望和幸福踏進東雲皇宮,最後碰得一頭的傷和滿心的悽然。
這一次,她絕不會走同樣的路,陷進這深宮之中。
繞過幾道迴廊,終於到了皇后的宮門口,擡頭而望——華鳳宮。輕笑了下,裡面那人的確是華麗的鳳凰,這宮名實至名歸。剛走進大殿,就覺一道灼熱的視線射過來,擡眼可見南越塵坐在那方,那海公公倒沒說假話,他果真在此,她的進宮是得了他首肯的。
轉眼看向主位上首,頭戴鳳冠金釵,身披華服,鳳凰栩栩如生刻在她的錦衣上,象徵着她在南紹的身份地位,她就是華謹皇后吧。眉眼間與南越塵有幾分神似,同樣有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眸,區別只在於她比較柔和些,而南越塵的五官相對更精緻深邃。
南越塵從位置上起來,幾步就到了染青身旁,“母后,這就是寧染青,這回你看到了吧。”
華謹皇后的目光本在打量的,此時輕笑出聲:“塵兒,母后不是吃人的老虎,你這麼緊張幹嘛?”那一笑收了鋒芒,說話口吻也覺慈愛,聲音細柔,很是好聽。
染青溫婉行禮:“參見皇后娘娘。”
“免禮,賜座。”
在南越塵的眼色下,椅子搬到了他剛坐的旁邊。等兩人坐定後,華謹皇后含笑而問:“聽聞寧姑娘琴藝精湛絕倫,不知本宮有沒這個榮幸可聽姑娘彈上一首?”
“母后,這凳子還沒坐熱呢。”南越塵在一旁咕噥起來。染青微微側目,她有觀察到,他在皇后面前,少了一向的冷冽,倒是多了許多放鬆,否則也不會如此說話,可見他們母子關係極好。
皇后佯怒道:“塵兒需如此護短嗎?母后不過是想聽聽那首鳳凰與飛的妙曲而已,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美妙之音讓你動心至此。”此話一語雙關,染青微笑頷首,算是應下。
這皇后都知那曲名名字了,不是南越塵告訴她的,就是太子府裡有她的眼線,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報告了去。估計後者的可能性要多一些,因爲南越塵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快。
琴送來的很快,放在了染青面前的長案之上。她輕試了幾個音後,就開始撥動了琴絃,那夜的《鳳凰與飛》再次響起,淡淡迴旋。弦到高處,染青故意錯彈了幾個音,顯得有些雜亂,到結束時,這曲很是平淡無奇。
南越塵有些懊惱,暗想定是母后突然請人過來,驚着她了。
染青收指入袖,站起來微微俯首道:“請皇后娘娘恕罪,民女琴藝不精,彈錯了幾處。”
華謹皇后若有所思地盯看了她幾秒才笑道:“寧姑娘過謙了,許是見到本宮緊張的緣故吧。這首曲子的意境,本宮能領悟一二,當是首好曲。”
南越塵見機幫腔:“既然是好曲,那母后就讓她坐下吧,不用再這麼罰站了。”
皇后見狀擺手讓人取走了琴,再次讓染青入座,相比之前,神色緩了許多。看來剛纔她有意撥錯弦還是明智的,當初與南越塵彈琴舞劍爲的是引華謹皇后見自己,現在達到了目的,就得收斂鋒芒,否則極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海公公從門外走了進來,有事回報:“啓稟皇后娘娘,皇上傳旨,請太子殿下去正殿,有國事相商。”華謹皇后眼中閃過精光,面上不動聲色道:“那塵兒快些過去,莫讓你父皇等。”
南越塵沒動,染青還在此,他怕自己離去,母后可能要爲難於她。
卻見華謹臉拉了下來,聲音驟冷:“母后是怎麼教你的?凡事都以國事爲重,寧姑娘在母后宮裡,自然會好好招待,何需你擔憂?”
南越塵見她動怒了,只好作罷,安撫地看了眼染青就匆匆離去。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始終帶着淺笑,每一分都恰到好處,不會太過。南越塵的離開,早就在她的意料之內,既然進了宮,這華謹皇后必然會找機會與她單獨說話。
好戲正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