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日光射下來,她下意識伸手去擋,然後從指縫間看到對面數百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剎那間似天際漫過無數霞光,剎那間人羣靜寂無聲,剎那間海枯石爛時間靜止。剛纔那一瞬間,鳳君華從車上跳下來,微微低頭俯身的動作剛好讓人看清她彎腰之時柔軟而飄逸的身姿線條。而午日的陽光灑下,照見她側臉肌膚如雪如玉,從眉眼到脣角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那女子輕靈跳躍的姿態更是敏捷迅速如深海里跳躍的魚尾,蕩起海波漣漪海藻遊曳。遊曳的波紋中,又見似天際紅塵中灑下的一大片紅,那是她的衣裙,火紅耀眼而光色灼灼,鮮豔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然後她擡頭,驚鴻一瞥。
無人能夠形容得出那一眼的風姿,無人能描繪出她那般集清麗妖冶魅惑悽豔各種風情的美,只覺得世間千嬌百媚多儀,人間千姿百態,都似乎在這女子身上盡顯,然而又不敵她分毫。
她擋住自己的眼睛,露一抹嫣紅的脣,譬如晨間染上朝露的玫瑰,讓人想要一嘗其中滋味。
城門前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目光熾熱而驚豔,癡迷而不可置信。百分之一的人,自然是嫉妒和憤恨。這其中,便有慕容琉仙。
原本兩人相隔距離就不遠,此刻日光大盛,她更是將鳳君華的容顏看得一清二楚。
有那麼一剎那,她根本就不敢相信這個貌若天仙的女子是她那個從小就面如鬼魅披頭散髮的醜女人。心裡極度的憤恨極度幾乎扭曲了她的容顏,她扶着丫鬟的手狠狠用力,指甲都掐入那丫鬟的皮膚裡。丫鬟不敢喊疼,只得更低下頭去,嬤嬤忍受她的怒火。
慕容於文僵直着立在原地,目光從驚喜變爲遙遠,恍惚而哀傷,那哀傷如此綿密厚重,以至於讓鳳君華也不由得蹙了蹙眉。
“緋兒…”
慕容於文幾乎是顫顫巍巍的走過去,老眼裡閃爍着淚花點點。
鳳君華下意識的後退,這時雲墨剛好從車廂裡下來,順勢抵住她的腰,牽過了她的手。
“他是你父親。”
他剛纔一走出來,人羣中又是一陣驚豔和抽氣聲,如今又看見他對鳳君華舉止如此親暱曖昧,許多人目光連閃,都想起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原本想着雲墨是什麼人,身份高貴心機深沉,手段狠辣詭異莫測,如何看得上那慕容府顏如鬼魅的三小額?
可如今一看,當年的醜女變成了仙女,甚至比名揚天下的四大美人還要更勝幾分。與雲墨並肩而立,遠遠看過去,還真的是一對金童玉女。
可有人不那麼想,尤其是慕容琉仙,此刻更是恨得咬牙切齒。雖然她喜歡的人是沐輕寒,但對於雲墨這等絕世美男,可以不屬於她,但怎能喜歡那個從小就處處與她作對的慕容琉緋呢?她不甘心!
這時候,沐輕寒也下了車走過來。
“緋兒。”
他看了看蹙眉深思的鳳君華,又看了看老眼淚光閃爍的慕容於文,抱了抱拳。
“義父。”
慕容於文原本見女兒對他疏遠,難免有些黯然,如今見到沐輕寒,先是一怔,隨後就慈愛的點點頭,
“寒…”他剛開口,忽然想起沐輕寒的身份,連忙改口道:“原來是沐太子,老夫失禮。”
沐輕寒親手扶他起來,溫和道:“義父切莫如此多禮,讓晚輩如何敢當?”他又轉過身,又看了看鳳君華一臉茫然的樣子,回頭對慕容於文道:“義父切莫責怪緋兒,她失憶了,如今誰也不記得。”
慕容於文聽得又是心傷憐惜,點點頭。
“我知道。”
他又向鳳君華走過去,眼神裡寫滿了慈愛和愧疚。
“緋兒,你終於回來了。你娘在天有靈,也會安心的。”
鳳君華蹙眉,看慕容於文這樣子,對她倒不像是虛情假意。
“爹。”
慕容琉仙走了過來,眉眼溫柔而明媚,很溫柔的說道:“小妹失憶了,怕是這些年在外受了不少苦,咱們別在這兒站着說話了,接小妹回家吧。”
慕容於文雖然不喜歡這個女兒,卻也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連連點頭。
“緋兒,跟爹回去吧。以前都是爹沒有好好照顧你,才讓你失蹤那麼多年。以後爹一定不會讓人傷害你了…”他說着就要去拉鳳君華的手,鳳君華卻又後退一步。
慕容於文一怔,眼裡有着憂傷。
“緋兒…”
這時候,慕容琉仙走了出來,關切道:“小妹,你怎麼了?”
鳳君華瞥她一眼,不溫不火道:“你就是慕容琉仙?”
慕容琉仙一怔,還是點了點頭。
“是啊,小妹,我是姐姐啊,你忘了?”
鳳君華眯着眼睛打量她,今日慕容琉仙可謂盛裝而來,一襲煙霞色灑絲月藍合歡花彈綃紗裙,手挽宮錦輕紗,三千青絲束於身後,一簇髮絲搭在胸前,更襯得胸前裸露的肌膚如雪白皙,柔嫩光滑。她眉如遠山眼波如水,一舉一動寫滿了柔弱可人和風情萬種。
東有孟家傾城女,西有公主美嬌慈;不敵南方慕容顏,堪比月中嫦娥仙。
這是民間對慕容琉仙容貌的形容。沒有過於華麗或者浮誇的辭藻,卻用另外兩個美人以及月中嫦娥給予陪襯,更顯得她仙姿國色,芳華絕代,已是最好的讚譽。
“小風。”
鳳君華移開目光,淡淡喚了聲。
慕容琉風立即走過來,“姐。”
他剛纔喚慕容琉仙爲大小姐,轉個身卻認鳳君華爲姐姐,這差別對待,是人都聽得出來。
南陵那一羣奉命來迎接東越西秦倚仗的官員都低着頭默不作聲,大有看好戲的味道。
慕容琉仙指甲都快被磨斷了。
雲墨和沐輕寒一直一左一右的站在鳳君華的身邊,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
鳳君華看向慕容琉風的目光很溫和,“去,把你的馬鞭拿過來。”
慕容琉風不解其意,但還是點了點頭,乖乖的去取馬鞭。雲墨在一邊無奈的搖搖頭,已然明白她想做什麼了。
“慕容大小姐。”鳳君華玩味兒的看着慕容琉仙,聽說雲墨被下藥那一晚這女人厚着臉皮去勾引沐輕寒結果被廢了一身武功啊。
南陵未來的太子妃啊,私德敗壞行爲不撿也就罷了,居然還想要勾引沐輕寒。這女人有沒有腦子?存心想要南陵和西秦開戰不成?還是,她覺得讓兩個天之驕子爲了她打仗會滿足她的虛榮心?她非但不引以爲恥,反倒引以爲傲?
“久仰大名。”
慕容琉仙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只覺得這個妹妹失蹤了十二年,回來以後好像變了些。從前的慕容琉緋囂張自負,如今的鳳君華則是冷漠不近人情,無形之中卻也有一種威嚴和凌厲,讓她也不由得心中有些膽顫起來。
那邊,慕容琉風已經取來了馬鞭遞給鳳君華。
“姐,你要馬鞭做什麼?”
鳳君華試了試馬鞭,覺得拿着很順手,才慢悠悠道:“你以前在慕容府的時候,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慕容琉風一怔,所有人都是一呆,慕容琉仙面色沉了沉。
“姐,你…”
鳳君華瞥他一眼,不怒之威道:“說實話。”
慕容琉風一貫聽她的話,見她有些生氣了,連忙道:“沒有,以前有姐姐你護着我,沒人敢欺負我。”
“那我走了以後呢?”鳳君華扯了扯馬鞭,大有拿人出氣的意思。
慕容琉仙瞧見她動作,臉色變了變。
“比如說…”鳳君華表情不溫不火,目光卻是落在了慕容琉仙身上。
“這個女人。”
她一言落下,所有人面色都是一變,尤其是慕容琉仙,目光睜大,簡直不可置信又滿含憤怒的看着她。
“小妹,你…”
“你閉嘴。”鳳君華冷冷打斷她,“我讓你說話了嗎?沒讓你說話你就給我閉嘴。”據說她從前很是囂張蠻橫無理取鬧,怎麼着失蹤了十二年突然回來性格如果變得太徹底,怕是會引來不少人懷疑。索性她就囂張到底,當然,她也是存心想要教訓一下慕容琉仙。
“緋兒…”慕容於文想說什麼,觸及她冷冷的眼神,還是閉上了嘴巴。
慕容琉仙氣得渾身發抖,鳳君華卻不理他,厲聲對已經有些呆了的慕容琉風道:“沒聽到我在說什麼?”
慕容琉風一個機靈回神,下意識道:“有。”
“是嗎?”
鳳君華嘴角一勾,慕容琉風話音一落面色就有些紅,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承認自己被一個柔弱的女人欺負有點沒面子。鳳君華卻又懶洋洋道:“那你就這麼被她欺負不反抗?”不等慕容琉風說話,她又自動接過話道:“不過想來也是,你那時年紀太小,人家又是公主的女兒,欺負你也是應該的。”
慕容琉仙臉色一變再變,她已經看到周圍那些人目光開始變得奇異起來。從最開始的驚豔曖昧,漸漸就有了些懷疑、鄙夷、輕視…
從小嬌寵長大要什麼有什麼的慕容大小姐,何時在這麼多人這麼沒臉過?當時就氣得白了臉。
“你…”
她剛開口,鳳君華忽然話音一轉。
“不過我的弟弟,怎麼能平白無故被人欺負?”她目光森寒如刀鋒,周圍的人都下意識退開了幾步,很多人也多少知道一些,這慕容三小姐脾氣暴躁易怒,偏偏對這個弟弟很是護佑。如今見她這模樣,顯然是要替弟弟不平了。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鳳君華冷冷道:“今天我就讓你看看,被人欺負了要怎麼還回去。”
‘去’字還沒落下,她手中馬鞭已經揮了出去,力道狠、準、絕,直直打向慕容琉仙。
慕容琉仙嚇得花容失色,驚呼一聲就連連後退,丫鬟連忙大聲喊:“三小姐發瘋了,快,保護大小姐。”
她這麼一吼,周圍的侍衛立即反應過來,齊齊衝過來就要對鳳君華動手。
“住手。”
慕容於文歷喝一聲。
雲墨和沐輕寒同時指尖一點,渾厚罡氣將那些侍衛震得後退倒地不起。周圍那些南陵的官員全都嚇得臉色變了變,鳳君華一鞭子已經揮了過去。知道身邊這麼多人,沒人傷得了她,所以她一鞭子揮出去毫無停滯,而且帶了內力,這一鞭子下去,慕容琉仙不死也殘了。
強烈的真氣溢散,慕容琉仙臉上的面紗被震得脫落。她想要反抗,此時卻想起自己武功早已被廢,如今危險臨近,她不由得暗恨在心。一時心急如焚,索性就將身邊的丫鬟推出去。自己卻連連後退,腳下踩住了什麼東西,她啊的一聲差點倒地,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這一抓就抓住了一截橫木,她擡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退到了明月軒的馬車旁,連忙求救道:“表哥,救我。”
鳳君華冷笑一聲,剛纔被慕容琉仙情急之下推出來的那丫鬟已經被易水雲以掌風送到了安全地帶,有暗衛飛身出來,被她一鞭子擊中,幾聲慘叫倒地身亡。
周圍的所有人臉色再次大變,畏懼的看着鳳君華,生怕她一個生氣會牽連到自己。
鳳君華一鞭子沒有打到慕容琉仙,上前一步冷哼道:“今天誰都救不了你。”
她說完又是一鞭揮了過去,慕容琉仙大叫一聲倒在了地上,眼看自己的人都死了,她咬了咬脣,絕望的閉上了眼。馬鞭帶起凌厲的風聲就要落下,忽然有清淡的聲音響起,如山間泉水,轉瞬將空氣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化散了去。
“小丫頭,別鬧了。”
鳳君華一怔,手上動作卻沒停。然而伴隨着那人說話聲,有輕飄飄的風襲來,她只覺得有強大的阻力破空而來,生生擋住了她的鞭子。
“小心。”
雲墨一揮袖,將那透明結界破碎,然後將鳳君華拉到自己身邊來。沐輕寒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小妹失禮,望五皇子莫怪。”
慕容琉仙本以爲這次必死無疑,沒想到千鈞一髮之時居然有人救了她。她有些訝異,而後聽到沐輕寒的話,下意識看着旁邊的轎子。
明月軒沒有說話,氣息都未曾有絲毫變動,似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掀了車簾走出來,目光淡如遠山秋水,似乎在看鳳君華,也似乎誰都不放在眼底。周圍南陵的官員,包括慕容於文卻都不約而同的低了頭,神色十分恭敬。
“表哥…”慕容琉仙連忙從地上站起來,絕色的臉蛋上掛滿了淚痕,好不可憐。
“多謝表哥救命之恩。”她福了福身,抽泣道:“剛纔若非表哥搭救,琉仙只怕早已命喪…”
“技不如人,就不要埋怨。”明月軒語氣淡淡,聽不出半點諷刺或者偏頗,他甚至都沒有看慕容琉仙一眼。“你當初怎麼對她的,就該有被人報復的自覺。”
慕容琉仙愕然看着他,一張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表哥…”
明月軒卻根本不理她,上前一步道:“本殿奉父皇之命迎接雲太子和沐太子,既然兩位都已經到了,便隨本殿去驛館吧。至於慕容家的家事,兩位若是有興趣,不妨日後再插手不遲。如今日頭大,這麼多人守在這裡也不好看,還望兩位多多體諒。”
這人也是個高手,一番話說得不鹹不淡,偏生又暗含幾分警告之意。慕容家家事,雲墨和沐輕寒兩個別國太子,湊什麼熱鬧?而且還是在南陵境內,行事如此乖張無所顧忌,豈不是打南陵的臉面?
雲墨和沐輕寒還沒開口,鳳君華就慢悠悠的說道:“終於捨得出來了?我還以爲你得躲在那轎子裡一輩子呢。”
她對慕容琉仙發難,除了想要教訓慕容琉仙,也是想要逼出明月軒。
笑話。兩國來使,明月軒作爲迎接大臣,居然躲在轎子裡不露面,明擺着是給雲墨和沐輕寒下馬威。人家無情,也別怪她無義。
她又瞥了眼哭哭啼啼委屈萬分的慕容琉仙,諷刺道:“果然是一家人,人家還沒過門呢,這就開始先護起自個兒嫂嫂了。明月殤要是知道你對他那麼衷心,想必也會萬分欣慰的。”
一個風流浪蕩不知廉恥的女人,明月殤只怕巴不得慕容琉仙早死早超生纔好吧。
明月軒對她的諷刺充耳不聞,淡淡道:“十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個性子,得理不饒人。”
鳳君華眼神一跳,聽明月軒說話的口氣,似乎跟她很熟啊。
“青鸞。”
雲墨走上來,示意她適可而止,然後對明月軒點了點頭。
“五皇子說得對。既然如此,那就勞煩五皇子給我等帶路。”
明月軒點點頭,也沒再坐轎子,而是讓人給他牽了馬過來。上馬的時候,他吩咐了一句。
“來人,送慕容大小姐回宮,奏稟皇祖母,就說慕容大小姐受不得寒暑,請皇祖母傳太醫看診。”
慕容琉仙渾身一抖。
明月軒在暗示,不許把這裡發生的事告訴太后。
她暗自咬牙,卻沒有說什麼,由兩個宮女扶着上了另外一頂似乎早就準備好的轎子。
鳳君華眯了眯眼,明月軒好像知道自己會對慕容琉仙動手,早早的就準備了轎子擡慕容琉仙回去。他到底什麼意思?好像要利用自己對付慕容琉仙激怒太后將自己趕出南陵,卻又好像在幫她脫罪。
這個人,從初遇開始,她就看不透他。
他做的事總是凌厲不足,矛盾有餘。既想讓她死,又想要保護她。她自來到這個世界開始,還沒遇到這樣深沉而矛盾之人。
“走吧。”
雲墨拉過她的手,向車駕走去。
“緋兒。”慕容於文此時纔回過神來,連忙喚了聲,面色隱有幾分發白。
鳳君華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叫鳳君華。”
慕容於文臉色又變了變,尤其看到雲墨牽着她的手,想起他剛纔那一聲‘青鸞’,心中駭然更甚。緋兒的小字,除了他和千影,便是沐輕寒都不曾得知。雲墨怎麼會知道?
緋兒貼身佩戴的那塊血玉…
難道是…
他想到了什麼可能,眼神沉了幾分。
雲墨接近緋兒到底有什麼目的?
“侯爺。”
易水雲走過來,輕喚了聲。
“三小姐如今失憶,她不記得你。依在下看,你還是暫時不要接她回慕容府了,以免三小姐對您心生芥蒂。”
慕容於文眼神複雜,也知道易水雲說得有道理,便轉身,邊走邊嘆道:“先生,你不明白。緋兒她,她跟雲太子…”
“易某懂。”易水雲截斷他的話,看了看周圍,低聲在他耳邊道:“侯爺,那件事,可是當真?”
慕容於文起初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反應過來以後臉色變了變,隱有幾分驚異和隱隱的瞭然。
“先生也知道?”
易水雲眼底閃過了然的嘆息,“侯爺之前萬般叮囑,易某便心中懷疑,只是未曾得知真相,不敢告之三小姐。如今得到侯爺確認,易某總算是明白侯爺爲何讓易某無論如何阻止雲太子和三小姐在一起了。”
慕容於文沒說話,眼神裡隱有哀嘆和悵惘之色。
易水雲又搖了搖頭,“只是可惜了。”他負手邊走邊道:“侯爺你可能不知道,在下這段時間沿途倒是看得真切。雲太子對三小姐,的確情深意重。若非…”
“先生。”慕容於文打斷他的話,面色凝重而晦暗。
“你既然知曉箇中緣由,以後這種話切莫再說。”他頓了頓,眼神又多幾分深沉。“而且我懷疑,雲墨接近緋兒,目的非同尋常。”
易水雲挑了挑眉,而後若有所悟,倒是笑了笑。
“侯爺多慮了。在下這段時間仔細觀察過,雲太子雖然心機深沉手段狠辣,但絕非卑鄙小人之輩。他對三小姐,沒有惡意。”
慕容宇文並沒有放下心來,有些事情易水雲並不知曉。
“先生。”他低聲道:“我素知你也精通岐黃以及封印陣法之術,不知先生可否讓緋兒恢復記憶?”
易水雲搖搖頭,“三小姐身上的封印很複雜,而且印中有印,稍微不慎就會傷及三小姐性命,不可貿然爲之。”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侯爺不要擔心,據在下所知,雲太子已經答應給三小姐解開封印,到時候三小姐就會想起一切。”
慕容於文點點頭,悵然道:“但願緋兒想起了一切後,會遠離雲墨。”
易水雲沒再說話。
大隊人馬緩緩進城,繁華的街道上,兩旁百姓在竊竊私語。顯然剛纔城門口發生的一切早已傳到城內,大多百姓知道慕容家三小姐回來了,還當着衆人差點殺了自己親姐姐。原本她名聲就不好,隔了十多年,本來人們都差不多快要忘記這個人了,沒想到她一回來就鬧出這麼大風波,當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見百姓對她有多麼深惡痛絕了。
只不過礙於雲墨和沐輕寒的關係,人們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罷了。
鳳君華坐在車上,之前因受傷阻塞的經脈已經恢復,也能用內力了,自然也就聽見街道百姓對她的指指點點。
“看來我以前的確不招人待見。”她嘴角勾起淡淡諷刺,如今她才知道,之前在東越和金凰的時候,雲墨將她保護得太好,幾乎沒讓她聽到多少關於她的流言或者謾罵。如今到了南陵,這些人可沒什麼顧忌。雲墨再強勢,那也是東越的太子,總不至於在南陵的地盤對南陵的百姓出手吧?
雲墨對她溫聲道:“世人愚昧,聽風就是雨,你不用在意。”
他沒告訴她,若非明月軒事先下了命令,這些人會說得更難聽。在她恢復記憶之前,他不想那些事擾亂了她的心。
至於明月軒。
他眯了眯眸子,眼神有些暗沉。
鳳君華靠在車璧上,淡淡問:“小鶯和雲裔住進了驛館?”
“嗯。”雲墨道:“你很快就可以見到她了。”
鳳君華眼神有些朦朧而迷離,“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南陵。”
雲墨笑了笑,“你遲早都是要回來的。”頓了頓,又輕聲道:“即便是爲了你娘,你也得回來看一看。”
鳳君華不置可否。
雲墨眼神又暗了暗,“這兩天我會用藥物給你調養身體,三天後便爲你解開封印。”
鳳君華點點頭,又想起什麼,道:“解開我的封印,會對你造成傷害麼?”
雲墨眼神裡有笑光閃過,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無妨。頂多有些傷元氣,休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謊話要三分真七分假,才能更讓人相信。
鳳君華不說話,火兒突然從她袖口裡跳出來,睜開了有些惺忪的眼睛。難得剛纔在城門口鬧得那般大的動靜,這小東西還能不受影響的呼呼大睡。
“醒了?”
火兒一看倆人這親暱的姿態,很萌的眨了眨眼睛,心想不愧是狐狸殿下,那麼快就把主人搞定了,生生將一個冷美人變成溫順的貓了。
它很識趣的自己跳到小几上去,自己給自己剝了葡萄,津津有味的吃着。想着果然是跟着人類太久了,以前它都不吃甜食的,這些年卻吃得不少。
鳳君華看着它的樣子,嘴角勾起幾分笑意。
“我先睡一會兒,到了你叫我。”
“好。”
她閉上眼睛,此時正好有清風吹來,窗紗被風撩起一角,露出車內相擁的男女。男子一身黑衣眉目如畫,眼神溫柔的看着懷中女子,女子紅衣似火灼灼芙蕖,垂下的眉眼精緻而絕美。兩人相擁的姿態溫馨唯美,自成美卷。
大街上人人屏息,目光驚豔而癡迷。
窗紗落下,方纔那般景象頓時顯得朦朧而幻滅,更添旖旎之光景。
人們看的更加癡然,倒是忘記了剛纔還在說道那紅衣女子的是非。
走在最前頭的慕容琉仙,原本聽着街上那些人對鳳君華的指點說道,心中得意而暢快,如今見那些聲音越來越少。她心中奇怪,便撩開車簾,卻見大街上人人眼神驚豔癡迷,甚至隱約羨慕。那是曾經在她身上纔有的榮光和待遇。
她恨得咬牙切齒,用力的一甩手,面色陰沉似水。
“賤人,你今日竟然膽敢讓我受如此屈辱。哼,等着吧,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
旁邊街道上,某一座茶樓雅間內,有白衣男子凝眸下望,目光似穿透了那車輛看清裡面女子嬌顏如花,神情如水。他恍惚而微喜,暗淡而心痛。
緋兒,到這一刻,我們是否真的便成陌路了?
身後有淡淡白色霧氣凝聚,“宮主,破天十二衛以及驚影七十二靈已經命喪三位長老手中,但他們也因此受到重創。”
玉無垠眯了眯眼,並沒有太大意外。
“看來還是要我親自去一趟才行。”
身後人很是震驚,甚至原本模糊的人影都更清晰了幾分。
“宮主?”
他神情淡淡,“你隨我去一趟。”
雲墨要給緋兒解開封印,不能讓任何人阻撓。
身後人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道:“是。”
他再次向下看了眼,眼神裡隱藏着刻骨眷念和柔情。淡淡煙霧自腳底而起,他漸漸消失在空氣中。
……
到了分岔路口,慕容於文向後看了一眼,想說什麼,終究還是默默的回去了。
鳳含鶯早就聽說鳳君華今日要抵達京城,要不是看雲裔也算是爲了她才受傷的份兒上,她早就跑到城門去迎接了。如今聽說鳳君華已經進城,她連午飯都沒吃,就跑到走廊上等着了。遙遙看着明月軒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跟着一溜的侍衛車隊,她眼睛一亮。
“來了。”
雲依剛好走出來,凝眸見到明月軒,心中一跳,臉頰微微泛起紅暈。
鳳含鶯回頭看見她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就不由得嘆息。
“依依,早就告訴你了,明月軒不適合你,你不是他的對手,玩不過他的,收起好你那些心思吧,不然最後吃虧的還是你。”
雲依面色變了變,眼神有些黯然,卻仍舊固執的咬脣低聲道:“夜姐姐,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
雲裔板着臉走出來,恨鐵不成鋼的瞪着她,沒好氣道:“你什麼人喜歡不好,非要喜歡明月軒那個冷血無情的?”
雲依有些怕他,氣勢弱了幾分。
“他不是冷血無情。”
雲裔眼睛一瞪,“你還幫着他說話?”
鳳含鶯一看這兄妹倆要掐架,趕緊走上來勸。
“行了,你也別說她了。這事兒說到底還不是怪你。”
雲裔又回過頭來瞪着她,“你說什麼?怪我什麼?”他又陰測測道:“你不說我還忘了,當初是誰劫走依依把她帶到南陵的?”
鳳含鶯一噎。
雲裔難得見她啞口無言,氣勢立即就高漲了上去。
“要是她跟在我身邊,也不至於落到明月軒手裡,不也就沒有這檔子事兒了嗎?說來說去,你也有責任。”
鳳含鶯不服氣,“你別總是把她當做長不大的小孩子。她已經十五歲了,你總不可能永遠把她鎖在家裡以後隨便找個門當戶對的人把她給嫁出去吧?這樣就是對她好了?還有,當初不是你關了我,我能把她劫走嗎?再說了,是你自己要帶她來南陵的。反正早晚她都得見到明月軒。”
她抱胸睨視着被她一連串的質問堵得說不出話的雲裔,慢悠悠又無限感慨道:“感情這事兒,是不分時間和先來後到的。她要喜歡誰也阻止不了,不過早晚而已,你那麼氣勢洶洶幹嘛?”她越說越覺得有理,上前一步叉腰道:“再說了,我倒是覺得依依眼光不錯。雖然明月軒深沉了點,冷血了點。但好歹也是一絕色美男子,而且武功又高,還是皇子,如今又還沒有娶妻,依依喜歡他有什麼不好?”
“你——”
雲裔氣得臉色鐵青,鳳含鶯不服輸的瞪回去。
“瞪什麼瞪,比誰眼睛大?”
“你…”雲裔被她一番強詞奪理堵得啞口無言,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臭女人,本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
鳳含鶯哼了聲,看向雲依,不免又嘆息一聲。
“依依,雖然那花和尚說話過分了點,但這回你可得真聽他的。”
雲裔原本還在生氣,一聽她這話,倒是有些訝異,臉色也好了不少,走過來沉聲道:“你給我收起那些心思,等姜太后壽宴過後就回東越。”他頓了頓,聲音和緩了些。
“母妃早逝,父王也粗心,我這些年又四處遊歷,忽略了你的婚事。”他眼神暗了暗,有些意味深長道:“別忘了,你可還有婚約在身。”
雲依面色煞白,眼睛裡已經含了淚花,卻倔強的不肯掉落。
鳳含鶯有些驚異,她倒是不知道有這事兒。
“哥,我不嫁…”
雲依終究忍不住落下淚來。
雲裔聽了這話原本又要生氣,但見她淚眼婆娑一副柔弱可憐的樣子,又有些心軟。到底是從小疼寵的親妹妹,又早年喪母,雲依小時候很依賴他這個兄長,是以兩兄妹自小感情就好,平時雲依要什麼他都會給她。好在妹妹聽話懂事,不會恃寵而驕刁蠻無狀。
如今看她這麼傷心的樣子,雲裔也心疼。便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
“依依,哥不想逼你,但你和永昌侯世子的婚約是母妃定下的。若沒個正當的理由,你就此悔婚,不止讓父王不好做人,也讓皇伯伯難做。你懂嗎?”他嘆息一聲,“我和父王都不想讓你參合朝堂上那些是是非非,原本以爲這樣,你日後可以過得安靜幸福些。但現在看來,我和父王都錯了。”
他眼神黯淡,語氣有些疲憊。
“依依,若你真不願,哥便是想方設法也不會逼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但你要知道,如果你是因爲明月軒才據婚的話,那性質便不同了。我知道把政治和家國因素加在你身上太殘忍,但明月軒真的不適合你。”
雲依啜泣着,臉都哭花了,顯然十分傷心。
鳳含鶯看得不忍心了,一把推開雲裔道:“行了,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麼?說白了都是你們倆父子的錯。早幹嘛去了?她是王府的女兒,是郡主,能和政治脫得了關係嗎?你早點給她灌輸這些事情,說不定她也就成熟點,不會那麼容易對一個陌生男人動心了。虧你還知道自己殘忍,哼。”
雲裔不說話了,神色愧疚而不忍。
“夜姐姐,你別罵哥哥。”雲依抽泣着,拉了拉鳳含鶯的衣袖,“父王和哥哥都是爲了我好,我明白。”
不遠處,鳳君華抱胸斜睨着旁邊的明月軒。
“看夠了?”
明月軒神色淡漠,“這裡是東越使者的居所,慕容三小姐可以選擇住在這裡,也可以選擇和沐太子住在皖鬆閣。或者三小姐喜歡安靜,本宮可爲三小姐另闢院落。”
鳳君華看他神色沉靜雲淡風輕的樣子,就知道他對雲依無意。皇家人,果真是冷血無情。
“不用了,我就住這裡。”
明月軒什麼話也沒多說,轉身的時候忽然在她背上若有似無的拂了一下。雲墨目光一轉,想要阻止,而後想到什麼,眼神漸漸沉了下去。
明月軒已經收回了手,悠然離去。
鳳君華瞥了他一眼,絲毫沒有察覺到剛纔剎那間他那個幾乎微不可查的動作,又看向身邊的雲墨。
“那小丫頭中毒不淺啊。”
雲墨眸色微深,然後拉着她走了過去。
那邊鳳含鶯原本還在安慰雲依,一擡頭看見鳳君華,眼睛一亮立即奔了過來。
“姐,你終於來了。”
她一把抱住鳳君華,神色興奮。
“我都等你好久了。”
雲裔也看了過來,撇了撇嘴,對雲墨說了一句。
“我還以爲你會死在路上了呢。”
雲依擦乾了眼淚,走過來對雲墨福了福身。
“太子哥哥。”
雲墨揮了揮手,也不在意雲裔的諷刺,“你什麼時候那麼大意了?一個陣法也能將你傷至如此?沉醉溫柔鄉太久疏於練功了?”
鳳含鶯原本還在和鳳君華敘話,一聽這話,臉色立即沉了沉,而後又笑嘻嘻的轉身道:“是啊,前些日子不是還在金凰和那個什麼五公主在戰場上廝混嘛?不過那公主太笨了,這麼容易就被玩丟了命去,真是可憐啊。”
雲裔沒好氣的瞪她一眼,而後似想到什麼,目光閃了閃,反脣相譏道:“你還不知道吧,自從你離開後,明月澈那小子爲了你茶飯不思,形銷骨立,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得一命嗚呼了。”
鳳含鶯面色微變,雲裔見了,語氣又冷了幾分。
“先人說得果真沒錯,紅顏禍水。”
他說完就拉着雲依走了進去,邊走還便說道:“依依,以後別跟這女人走得太近了,小心近墨者黑。”
鳳含鶯對着他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齒,“雲裔,你——”
鳳君華拉過她的手,“怎麼幾個月不見,你脾氣變得這麼暴躁了?”
“姐…”鳳含鶯氣得跺腳,而後看見她身邊的雲墨,眼神一閃,立即將她拉到一旁,小聲而曖昧道:“姐,這段時間我可是聽說了你跟雲墨不少事。怎麼樣?看你們倆現在這樣,不會是私定終生了吧?”
鳳君華瞪着她,臉色卻有些不自然。
“別瞎說。”
“哇,姐,你臉紅了哎。”鳳含鶯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眼睛熠熠閃閃,深覺這裡面有八卦。剛要問,雲墨就走了過來,輕聲對鳳君華道:“你們姐妹也許久不見了,在這裡敘敘話,我現在要進宮,晚上再來找你。”
鳳君華點點頭。
雲墨正準備轉身離去,鳳含鶯衝他招招手。
“嗨,未來姐夫,放心去吧,我會看好我姐的,不會讓其他男人給搶走的。”
鳳君華嘴角一抽,雲墨一頓,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多謝。”想了想,他又道:“你很有機會和你姐做妯娌。”
鳳含鶯一怔,雲墨卻已經擡步離開。
鳳君華忍不住嘴角揚起淡淡笑意,鳳含鶯好不容易從雲墨那句話回過神來,嘀咕道:“什麼妯娌…”忽然看見鳳君華嘴角的笑容,她驚得目瞪口呆,話都不會說了。
“姐…你…”她結結巴巴了半天,忽然伸手去摸她的額頭,一臉擔憂焦急道:“你沒事吧?生病了?發燒了?腦子不清楚了?還是受刺激了?”
鳳君華臉色一黑,很不溫柔的拍開她的手。
“我很正常。”
鳳含鶯臉色更是不可思議,“不會吧,姐,你以前從來都不會笑的,可你剛纔…”
鳳君華一怔,想起在那晚在金凰,花燈會上。人頭攢動,煙火肆意,巨大曇花盛開,點亮了夜空,一霎繁華錦繡,雲端繚繞。曼珠沙華花燈從他溫柔的指尖遞過來,燭火搖曳而溫柔,照亮他同樣溫柔深情的眉眼。
她在這樣極致的美景和溫柔的眼神下,露出十二年來第一次笑容。
“姐,你怎麼了?”鳳含鶯察覺到她心緒變動,不由得輕聲問道。
“沒什麼。”鳳君華搖搖頭,“進去吧。”
鳳含鶯皺眉,總覺得她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八成跟雲墨有關。
算了,她聳聳肩,反正她遲早得知道。正想走進去,忽然想起剛纔雲墨臨走之前說過的話,她面色又有些怪異起來。用力甩開腦海中煩亂的思緒,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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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月上中空。
鳳君華早早的就睡了,雲墨打開門走進來的時候,她已經沉入夢香。他坐在牀邊,手指溫柔的拂過她的眉眼。前段時間她老是做惡夢,他給她配了安神的藥,這幾天才睡得安穩一些。
今天明月軒離開的時候那淺淺一拂可不簡單,那是他用自己的真力驅散了她體內的鬱結之氣。那是她從前練功不當,又沒時間調息以至於走火入魔積壓在心口的痼瘤。他一直在用藥物和內力給她驅散,還剩下最後一息。只要突破了,解開封印便能更容易些。
明月軒看似只是輕輕一點,實際上已經耗費了大半的內力。
原本這種方法他也想過,但終究覺得太危險,顧慮太多,怕用法不當反倒是傷及她根本,猶豫許久還是決定用藥物來疏導,雖然緩慢了些,但總歸安全。
明月軒比他乾脆決絕,也正好讓她在解開封印之時少受點苦。
原本還需要三天,但現在,已經足夠。
他手指從她眉眼中劃過,眼神無限流連而眷戀,然後低頭,在她脣邊落下一吻,久久不曾離去。
這一天總歸是要來了,罷了,就此給她解開封印,也省得她茫然掙扎,他痛苦矛盾。倒不如,給他們互相一個解脫。
已經下了決心,他便扶着她坐了起來,在她身上連點幾下,然後一揮袖,屋裡亮了起來。這才發現,這屋子不知何時四處都點了蠟燭,此刻亮如白晝。燭火圍成太極圖,此時他和她便坐在正中間。她被點了昏睡穴,閉着眼睛,他坐在她身後,雙手抵着她的背,源源不斷的真氣從手心傳至她體內,流過四肢百骸,漸漸接近封印。
光芒大盛。
很奇怪的是,驛館裡其他人居然沒有被驚動,也就只有沐輕寒和雲裔似有所覺,打開窗戶看向鳳君華的屋子。
而屋內,雲墨閉着眼睛,兩人周身光芒閃爍,灼灼生輝。鳳君華皺着眉頭,似乎很痛苦。那些受阻的經脈,被封印的真氣接受到來自外來的氣流,逐漸融合,接納,再一起抵抗那頑固的封印。
雲墨面色已經開始發白,額頭上逐漸冒出冷汗,然而真氣還在源源不斷的輸入。
再這麼下去,鳳君華的封印解了,他的內力只怕也消耗殆盡了。
夜色中兩個人影飛身而出,是沐輕寒和雲裔,兩人落地,互相對視了一眼,而後就要走進去。沐輕寒攔住雲裔,道:“你有傷在身,還是我來吧。”
“可是…”雲裔似有所顧及。
沐輕寒微微一笑,“無礙。”
他說罷就走了進去,坐在鳳君華面前,真氣運行於雙掌,鳳君華雙手不受掌控的擡了起來,與他掌心接觸,又是新的內力源源不斷輸入體內。
她只覺得好熱,體內似乎燃燒着一把火,快要將她焚燒殆盡。
她終於忍不住那火的煎熬,睜開了眼睛,看見沐輕寒,她下意識的要出聲。
“大哥…”
“別出聲。”沐輕寒閉着眼睛,嘴巴沒動,是在用內腑傳音給她。“我和雲墨在給你解封印,不要分心,否則我們三人鬥得死。”
鳳君華這才察覺自己身後有人,咬着牙點點頭。
沐輕寒又傳音道:“氣運丹田,把我們的內力化爲自己所有,衝百會穴,涌泉穴…”
鳳君華咬牙忍受着奇經八脈似要被燒燬的痛楚,按照沐輕寒的指使去做,慢慢將自己體內所有的真氣調節到一個地方,感應到另外兩股內力在四處遊動。她知道,那是雲墨和沐輕寒傳輸給她的真氣。她凝神靜氣,漸漸將自己原本的真氣與他們兩人的融爲一體,然後一起衝向封印的地方。
正在此時,地上的太極八卦圖一點點的亮起來,形成光束,直衝雲霄。
鳳君華覺得體內那股火燒得更旺,周圍那光束也似帶了火,激發出她體內深藏的火焰,那是她從前修煉的功法。
鳳凰訣。
鳳凰業火。
鳳凰訣要歷經三劫。
第一劫,天雷劫。
第二劫,浴火劫。
第三劫,情劫。
沒一劫都是生死劫,十分簡單。而每渡過一劫,功力便大增。若度不過,便只有死。
十二年前,正是她渡天雷劫之時。
那一晚,夜色深沉,月色皎潔。
八卦天極陣將慕容府包圍得水泄不通,天雷滾滾,一道道砸在她身上…
鳳君華渾身開始顫抖,被壓制的真氣源源不斷的釋放出來,伴隨着那些記憶,一點點佔據了腦海。
血腥,廝殺,譏笑,屍體…
還有,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淫邪不堪的一幕。
被關在櫃子裡,無聲沉默痛楚而無奈的眼睛…
她心神俱亂,臉色越來越白,記憶卻如洪水般決堤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伴隨着體內那股火,幾乎要她整個的燒燬。
記憶最後一幕,雪亮的刀劍,刺穿人的身體,帶出的血燙得她渾身一顫。
“不——”
鳳君華霍然睜開眼,沉重的記憶伴隨着遙遠徹骨的疼痛讓她心肝俱裂,痛不欲生。隨着那一聲嘶吼,她渾身巨大的真氣也隨之爆發,將雲墨和沐輕寒都震了開去。
雲裔一驚,連忙閃了過來,伸手就要去點鳳君華的穴道,鳳君華卻似發了狂一般,一掌打在他身上,而後瘋狂的跑了出去。
“青鸞——”
雲墨伸手去抓,卻猛地噴出一大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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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終於解開封印了,明天就寫到女主小時候的記憶,麼麼噠